|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天南逸叟 | 上頁 下頁 |
|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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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也不給韓君瑞向屋中兩人引見,他竟轉身出去。韓君瑞此時心緒不甯,自己向兩旁的凳子上一坐,也不向屋中人打招呼,低頭不語。這兩人倒也好,誰也不來問他。等了很大的工夫,聽得院中出入的人不斷,跟著這屋裡又進來三個,全是一身短小衣裳,各提著刀,有的身上臉上還帶著傷痕。待了很大的工夫,院中才清靜了,妙手金輪侯傑從外面進來,韓君瑞趕緊站起。侯傑向屋中人說道:「你們眾位有什麼事先不必到上房去,天亮了再商量,好在樂清縣的人也沒到齊,白天是不能動手了,我們辦理一點私事,咱們閑著再細談。」 侯傑說完這話,帶領韓君瑞走出屋來。韓君瑞此時知道自己的生死關頭到了,隨在侯傑身後,來到上房門口,侯傑把風門拉開,說了聲:「進去。」 韓君瑞一進屋中,裡面燈火輝煌,頭一個看在眼裡的就是錢塘快手崔平,正在迎門站著,腮邊含著冷笑。這屋中是三間通連,兩邊各有一個轉間,屋裡地方很大。此時韓君瑞已經像走了真魂一樣,哪還顧著屋中的情形?趕緊把頭低下,對於這位崔師叔實沒臉見他了。 錢塘快手崔平卻向他招呼道:「韓君瑞,我算是服了你,你真是大膽,你有多大的本領,長了幾個腦袋,敢這麼無法無天,你連我崔平一塊兒毀,咱們爺們先講個明白吧。」 韓君瑞對於崔平的話,哪還聽得入耳?眼角一掃,見師父雲龍三現莊天佑正坐在西牆下,通西暗間小門旁一張八仙桌旁,桌上放著一個香爐,香爐旁放著一束香,任什麼沒有。韓君瑞此時不管師叔崔平問他什麼,緊走了幾步,他真不敢再挨近了師父的面前,趕緊跪下,叩頭說道:「不肖徒弟韓君瑞,辱沒師門,背叛門規,現在已到了師父面前,請師父也無須為我這不成材的徒弟費事,請師父立時處置,弟子死有餘辜,現在我天膽也不敢求師父寬恕了。」 雲龍三現莊天佑站了起來,右手撚著花白鬍鬚,向韓君瑞道:「你倒很明白,不過這種求死的勇氣,很夠個男兒漢,但是我不能就這麼處治你。我是受師門厚恩,傳徒授藝,我在武林中不是成名的人物。可是我這些年來,絲毫不敢走錯了步伐,我對於你看得很重。現在我們既是有祖師,有門規,我莊天佑憑私人的身份,我不能隨便處治你。起來,我要叩求祖師的慈悲,咱們彼此全得心服口服,我莊天佑以及侯傑、崔平,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逼迫你走上這條路,那怨我們不夠師資,我們自己在祖師面前領罪。你的罪有應得,咱們一一說明,誰也別含糊了。」 說到這兒,這位莊老師更不容韓君瑞答話,伸手把爐旁那股香拿起,向桌上的燭焰上燃著。這位莊老師容這股香燒旺了,往上一舉,插在香爐內,退了一步,地上也沒有墊子,莊天佑跪在那兒,叩頭行禮。這種形式是極其簡單,迎面上也沒有祖師的神位。 莊天佑行禮已畢,站了起來,向桌旁一閃身,韓君瑞知道自己大數臨頭,也只好跪在那兒,叩頭行禮,可是叩完頭之後,低著頭跪在那兒,不敢起來。 雲龍三現莊天佑聲音很和藹地向韓君瑞招呼道:「能做能當,抬起頭來。」 韓君瑞道:「弟子已然知罪,我無面目見祖師,無面目看師父。」 雲龍三現莊天佑好像沒聽見他的話,仍然問:「我叫你抬起頭來。」 這次的聲語嚴厲,五鳳刀韓君瑞只好抬起頭來,只見師父已然轉到桌案前,師叔妙手金輪侯傑、錢塘快手崔平,分立兩旁。 莊天佑說道:「韓君瑞,你自入我門戶後,你的年歲尚小,你的家中人丁很少,你父早死,你母親孀居守節,扶養你這孤兒,只有你一個族姐幫著你母親支撐門戶,家中雖有些田園,還稱不起小康,只不過是能夠溫飽而已。你那所住的韓家蒲族人中頗多練武之人,你母親雖是個女流,很明白一切,知道祖遺的一些田產,不容易保全,這才一心把你送入我門下練習武功。你母親也曾親自託付我,務必嚴加約束,叫你好好練習武功,努力向上。我因為你們是孤兒寡母,老太太那種保全家產的苦心,我所以不把你看作平常的徒弟,管束你雖嚴,成全你的心更切。我七八年的工夫,心血沒少費,總算是你還肯用功,兵刃拳腳雖然沒有過人的本領,可是你在武林中也足可以交代得下去。 「藝成之後,我恐怕你還有浮躁行為,所以把你打發回韓家蒲,叫你在你老母的跟前好好侍奉著她,叫她也享幾年兒子的福。有這種功夫,有這點家業,可以保全住了,總算不白叫你母親盼望一場。我受湘撫之聘,也是為的衣食,以師門所傳的武功,來換衣食,這已經很夠自愧的了。不過我任憑走哪一條路,我就是心術正,不入邪途,不見利忘義。我從湖南請假回來,到故鄉掃墓,你居然得了信息,不忘師門之恩趕了去看我,這是你做徒弟一點心意,我很喜歡。事逢恰巧,我這崔師弟被浙江巡撫所約,出頭辦理鳳尾幫這一案。你苦苦求我帶你出來,在江湖上歷練一番。 「我本不答應你要求,因為你老母尚在,不容你遠去,只是你苦苦纏磨,我實在無法,只好答應你請求,叫你隨師叔崔平,到浙南樂清縣,提解幾名重要犯人。不想你竟敢這麼背叛師門,初入江湖竟被女色所迷,把為師的已往告誡之情,寡母撫養之恩,全忘掉,實是難恕的事。你是清白人家子弟,甘心從匪,入鳳尾幫,把你一生事業完全斷送沒了,毫不顧情。你不為我這做師父的想想,你也不為你守節撫孤兒的老母想想。既入鳳尾幫再想抽身,勢比登天,難道你也不為自身打算打算麼? 「那黑鳳凰柳四兒是青魚港名女匪,你竟被她誘惑得迷住本性,把一切全忘掉。你把生死置之度外,那倒也是漢子所為,可是你也應該念到你老母在堂,尚盼著你早早歸去。你如今走上這條道路,你把自身害了,你把我們師兄弟害了。你是從我們手中走的,你叫我用什麼見你那風燭殘年的老母?韓君瑞,你也過於欺天滅理,藐視我莊天佑,現在我可顧不得許多了,只有按著門規清理我的門戶。至於你的母親面前,我莊天佑既已做錯了事,我只好終養她的天年。韓君瑞,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趁早講。」 五鳳刀韓君瑞被師父這番話說得淚流滿面,向上叩頭說道:「師父,誠如你的話,我現在事已做錯,後悔無及。我實在對不起師父,對不起老母。一步走差,我再想已經晚了。師父,你不必容情,趕緊把我按門規處治了,我是自作自受,絕不能絲毫怨恨師父無情。」 雲龍三現莊天佑歎息一聲道:「韓君瑞,你是個很聰明的少年,怎竟這麼容易上人家圈套,難道你當時就不為你自己打算麼?」 韓君瑞道:「師父不必問了,弟子認為這是前生的冤孽,我是無法擺脫,請師父你趕快把我處治了,我死也瞑目。」 雲龍三現莊天佑道:「處治你又有何難?不過我不願意做過分忍心的事。我雖是沒有疼你之心了,我只為你母親著想,我叫你落個全屍去見生身之母。」 說到這,向錢塘快手崔平道:「有勞賢弟替我動手,把他的懶筋挑斷,叫他終身做了廢人,留著他這條命,叫他慢慢地自己想想所作所為是否合天理順人情,這樣我們已是恩典了他。」 錢塘快手崔平答應了聲,這就要伸手抓韓君瑞。韓君瑞聽到師父這麼處治自己,這還不如把自己早早了結了。兩腿一受殘廢,這一生能活下去已是廢人。於是自己要安心一頭撞死。 就在錢塘快手崔平一伸手之間,猛然在西邊那個暗間門外邊一開之際,躥出一人,往地上一撲,竟把韓君瑞抱住。 崔平、侯傑以及雲龍三現莊天佑全是一驚,往後一退,厲聲喝問:「什麼人?大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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