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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韓君瑞道:「已經敷上藥,怎麼還不見輕?我看你和店家說話時,沒有一切痛楚,這時又想起來了。」

  柳四兒道:「你這人真是糊塗,傷口痛不痛的,我也會忘了麼?我跟店家說話時只好自己忍耐著。這種傷痕,若是當著店家面前,過露行跡,容易引起他們疑心,怎麼你連這一點,全不明白?一個女人,受了重傷,最容易被人注意,我們行藏上,還要多謹慎才好。」

  說著話,店家已經把茶給泡上來,又用臉盆給打來洗臉水,他跟著出去。

  黑鳳凰柳四兒道:「我們現在滿臉的灰塵,也太難看了,你還不淨淨面等什麼?」

  五鳳刀韓君瑞此時心中正在十二分地為難,和她在一個屋中,店家已把我們認作為夫婦,今夜我和她在此過了夜,就讓是清清白白,可是跳在黃河也洗不清了。自己此時再想脫身走,也無法走開。

  這時讓他洗手淨面,自己想著這盆水,她還得用,遂在臉盆中絞了一把手巾,胡亂地擦了擦,把手巾扔在盆內,自己只是愣神兒在想著自己的事。店夥在房外咳嗽了一聲,一拉門走進來,拿著一個店簿子、一支筆,向韓君瑞道:「客人,不管您明天走不走,店簿子必須寫上。這富陶驛雖是一個小地方,只是地面上查得緊,請你自己寫吧,我告訴你怎樣寫法。」

  店夥趙三把店簿子擺在韓君瑞面前,把一支毛筆遞在了韓君瑞手中,指著上面說道:「客人在這裡寫姓名,哪個地方人,多大年歲,初做什麼事。」

  韓君瑞知道這是住店必有的規矩,嫌它麻煩不成,只好隨他說著隨著往上寫。

  黑鳳凰柳四兒此時倒是大大方方的,站在臉盆前,把衣袖高高地挽起,洗起臉來。韓君瑞把自己姓名、年歲、籍貫,全落了簿子,店夥卻不向韓君瑞問,反扭過頭來向柳四兒問道:「這位太太,你娘家貴姓?」

  黑鳳凰柳四兒道:「我娘家姓柳,你叫他寫吧,他全知道。」

  店夥回過頭來向韓君瑞道:「你在這一行寫韓柳氏吧,全寫完了,在底下寫上夫婦二字。」

  韓君瑞不由得臉一紅,抬起頭來,向柳四兒看了一眼,柳四兒卻向他使了個眼色,韓君瑞真叫沒法,只好照著店夥趙三的話寫上韓柳氏。至於年歲、籍貫,韓君瑞全不知道,可是當著店夥,不能再問,哪有夫婦二人彼此不知道年歲籍貫的?那叫店家起疑心,是來路不正,只好胡亂地給她寫上。夥計趙三把店簿子合上,拿起筆來,向柳四兒問道:「你們不用什麼了,走了這麼多的路,你們很辛苦了,請歇息吧,用什麼時再招呼一聲。」

  韓君瑞心說:「我這叫命該如此,這塊病找到身上,我再想把它去掉,只怕不容易了。」

  這柳四兒已然洗完臉,脂粉不施,更顯得這張清水臉兒,秀媚中帶著楚楚可憐之色。

  柳四兒慢吞吞地走到床邊,斜著身子,半躺般坐地倚在那,向五鳳刀韓君瑞道:「這是哪裡說起,店家現在也不來了,咱們得講個明白。韓師傅,你也是闖江湖的漢子,我雖然是江湖道中女流,可是我們一樣地也知道貞操廉恥,我無故地和你一同住在店中,咱們又非親非故,在這一個房間裡,店家也給咱們硬安上夫婦的名義,你叫我柳容貞此後怎樣做人?我跳在黃河裡也無法洗清了。韓師傅,你既然救了我,絕不會再害我,現在你得給我一個辦法。」

  五鳳刀韓君瑞一聽,這倒好,倒打一耙,我這裡還正想得跟她說個起落出來,她反倒這麼問起我來,很帶著憤憤不平地向柳四兒說道:「你這麼講話,我韓君瑞至死落個不清不白。我不顧我本身的殺身之禍,把你救出樂清縣城,我算把我自己毀了。現在,來到這店中,我已經萬分後悔,是我自己把事做差,不該跟著你進店。現在我看你既然已經離開了樂清縣城,足可以逃出官家手內,行跡上謹慎一些,趕緊離開這裡,絕沒有多大危險。我韓君瑞此時已落個有家難奔,有國難投,現在我絕沒有後悔,是我命該如此。總算今夜,我能把你救出樂清縣城,我從此埋名隱姓,遠走天涯,有什麼事咱們將來再會,我還是立時告辭。」

  說著就要去拿自己的兵刃包裹。韓君瑞的五鳳刀和小包裹,全在柳四兒背後床上放著,他走過來,伸手去拿時,黑鳳凰柳四兒竟自猛一翻身,忽地哎喲了聲,感情正壓了她的傷口,她可是不顧疼痛的,一伸左手把兵刃包裹按住,用右手向韓君瑞一推道:「忙什麼?你先等等,要走你該早走,這時你走晚了。」

  跟著把韓君瑞的包裹跟五鳳刀抓起來,扔到床裡,她卻不住地低聲呻吟著,秀目含嗔,瞪了韓君瑞一眼道:「依我說,你現在認了命吧。你別看我抱怨你,你我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可以說是患難的交情,誰也不能再和誰負氣。這種事我柳容貞認為不是偶然的事,這是老天爺安排好,我們雖再想躲避開也不容易了。你仔細想想,我跳在黃河洗不清,你現在也是一樣呀,我們既全落在渾水裡,索性就應該全認了命。我方才說的話是故意和你玩笑,你韓老師不必介意,現在我一方面和樂清縣的官家是仇敵,我鳳尾幫弄不好,就許落個叛幫背教,也是殺身之禍。你今夜為了我這個女人,犯了你本門的門規,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再投奔你那師叔,你若是落到他們的手中,你還能活麼?我們現在應該同舟共濟,想法子脫離他們手中,以你我這身本領,只要把眼前這步難關躲過去,我們自認還能在江湖道上闖蕩一番。你現在要想拋下我走,那是絕不能容你那麼走去。我柳容貞算是把性命交給了你,死活全在你手中,任憑你韓老師發落,我絕沒有一點怨言。」

  柳四兒說著這話,卻慢慢站起,輕輕地把屋門關好。五鳳刀韓君瑞此時臉似火燒,對於黑鳳凰柳四兒這種情形,急不得怒不得,知道自己再想擺脫,只怕不易了。自己歎息了一聲道:「柳容貞,你不要把我看成了平常的江湖道中人。你可要知道,我師父雲龍三現莊天佑,是怎樣的人物,我是他的門下弟子,門規很嚴,今夜我一步走差,把自己斷送了。並且現在我告訴你,這裡我們是無法存身,得趕緊逃開,鳳尾幫算是已經招到官家的大忌,從巡撫那裡已經下了決心,定要把鳳尾幫一網打盡。所以官家自知力量不足,已經拼命地約請能人,能緝捕鳳尾幫主和十二連環塢重要的黨羽,定要斬草除根,只怕他這般人,不久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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