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天南逸叟 | 上頁 下頁
五五


  那兩名獄丁把這副重鐐在雙手金鏢羅信的腿腕子上一合。全說身在公門好修行,可是在那時,這般牢頭獄吏們修行的又有幾人,全是兇狠成性,手段惡辣,善良的,心術好的,不能說沒有,只可加以「絕無僅有」四字。當時這獄丁們是安心給羅信苦子吃,他們的毒辣手段,不僅是背地裡敢作威作福,任意施展,當著他們的老爺面前,也一樣地用手段,絕顯不出來他是故意和犯人為難。他們是知道給這群幫匪加雙鐐,絕不會把腿上原有那副挑去,可是他們在舉手間,稍忠厚些,把這副生鐐砸在原有的上面,這一來無形中給犯人減少了多少痛苦。這種小子,在他們的應辦的差事上沒有絲毫分別,全是一樣。

  可是這種地方,他們就絲毫不肯留情,把這副生鐐往舊鐐的底下砸,這種生鐐,犯人只要戴在腿上,三天之後,腿上就得受傷,再要是牢頭、獄丁容心懲治,不准犯人在鐐圈子裡稍加一點舊布墊著,稍減摩擦,犯人這兩腿腕子砸著,就得潰爛。這種生鐐是見角見棱,鐐環在腿腕子上稍一轉動,比受什麼刑全厲害。封建時代,監牢中黑暗情形,實在不是三言五語能詳細說盡的。

  當時羅信看到了獄丁對付他們情形,心裡滿了然,他們是趁機報復,現在是羅網密佈下,在暫時能忍受時,只好忍受。這副鐐合在腿腕子上,它每一個鐐圈,有一對鐵拐子探出來,這兩根拐子一個略長,一個略短,這長的掛著鐐環,兩個鐵拐子一合,用一個鉚釘往鐵孔裡一穿,下面用鐵砧子墊上,從上面把這鉚釘砸死,這種死法非常堅固。砸這種鉚釘時,那獄丁們全是練習有素,用不著多費事,鐵錘上最多的只用六下就能把這鉚釘砸好。砸鐐這時得由獄丁把著犯人的腿腕子,絕不會因為砸鐐,犯人的腿腕子被震傷。

  這時一名獄丁把著雙手金鏢羅信的左腿腕子,一名獄丁掄起鐵錘子來,當當,連著六下,已把這左腿的鐐圈合上,沒有絲毫震著羅信的腿骨。那名獄丁又把羅信的右腿架到鐵砧上,照樣把鉚釘穿好。這次獄丁是安心想給雙手金鏢羅信一個苦子吃,他這次鐵錘子掄起,連砸了六下,鉚釘完全是砸好了。

  但是他存心想在這種時候略用手法,這兩鐵錘子下去,僅僅是微偏了一點,那名架著腿的獄丁,更跟著他是一手活,他們這種作惡逞兇,不用打招呼,這一鐵錘子下去,那個獄丁把羅信的鐐一鬆手,鐵錘子力量,完全震在鐐環上,把羅信的這條右腿震起多高來。他們尤其陰毒的是,要是把這副新鐐,退到腿腕子下邊,口裡有富餘空間,就是震上也不至於多重了。他一邊鉚釘子時,故意地把鐐往下推了推,腿腕扣緊了。這一來,任憑你多結實的人,更沒防備他們有這一手,迎面骨上哪經得著這類重力的震動?生鐵和迎面骨較力,把雙手金鏢羅信疼得一身汗,幾乎出了聲。

  這一來,雙手金鏢羅信可實在不能忍耐這種凌辱,他怒吼一聲,往起一聳,將雙手上銬著的這副手銬掄起來,照著獄丁的頭上砸去。獄丁明知他不是好惹的主兒,最後一鐵錘子下去,他趕緊丟下鐵錘子,撤身往旁躲,但是他哪躲得了?還算好,一偏頭,把腦袋閃開,羅信這一副銬子砸在獄丁的左肩和胸膛,連衣服全破了,被震出兩三步去,倒在地上慘號了兩聲,已經疼死過去。可是羅信腿上受傷,這麼猛縱起來,也跟著倒摔在地上。守衛的官人一陣大亂,各亮兵刃,把羅信圈起來。那五鳳刀韓君瑞卻把那四名幫匪看住,樂清縣官劉青見已出了事,厲聲呵斥,捕快們各自監視囚牢,不准妄動。

  這雙手金鏢羅信雖摔在地上,上下全戴著刑具,依然一挺腰坐起,就在地上把身形一轉,面向著縣官和兩位差官冷笑著說道:「我請示老爺們,當著你們面前,他竟敢把我的腿砸傷,這也是國法麼?我們任憑是殺人放火滾馬的強盜,自有國法來處治我們,這種酷刑叫我們不能忍受。縣太爺,你要是縱容你手下這般牢頭獄吏,無法無天地殘虐犯人,只怕烏紗帽保不住,連你那顆腦袋早晚還不定被他們斷送了麼?」

  這羅信聲色俱厲地向縣官嚴詞質問,縣官劉青頗覺有些難堪,只得呵斥道:「羅信!你這滿口胡言,本縣做朝廷的官,給人民辦事,上不愧天,下不虧人,牢卒、獄吏我能時時看著他們,他們如有不守法的情形,我自懲罰他們。可是你們已經犯法,還要這麼任意逞兇,也是應該的麼?不必和我施展,本縣自有辦法。」

  說到這,向監裡的官人呵斥了聲:「把他帶到一旁。」

  跟著把萬勝刀周明和巡江三舵的舵主全挨次帶過來,這四人也沒給換鐐,也沒給加鐐,只驗了驗腿上的原有這副鐵鐐,只吩咐了聲把他的手銬子完全改成背銬,把這五名幫匪全監視著完了事以後,吩咐牢頭挑第二監義字號的死囚牢中。

  這間死囚牢中,卻是提出來六名幫匪,內中有七星劍錢肇和火飛龍苗震、小張良蕭俊,已及守盤山道的旱卡子崔銘舵主,和護壇的二十八宿第十七隊舵主張大用,第二十二隊舵主陳壽,和守千丈屏的舵主何元傑。這六個人挨次地帶到縣官劉青面前,那緝私營統領衙門來的副將齊鐘秀,卻向這六名幫匪中喝問:「哪個叫七星劍錢肇?」

  這時七星劍錢肇答了聲:「我就姓錢。」

  齊鐘秀道:「我久仰鳳尾幫有你這麼個人,緝私營統領衙門很有幾個想見識你,這場官司你沒白打,沒有別的,你跟我們辛苦一程,到甄海道遊玩遊玩,你可願意去麼?」

  七星劍錢肇冷然說道:「你老爺不用和我姓錢的交派這些沒用的活,我們是網中魚,還不任憑你們擺治麼?到哪裡去也是一樣,我們弟兄們既落在你們手內,任憑你就是,閻王殿我們也得看完了再說。什麼事少和我姓錢的商量,不用和我弄這套。口中自管仁義道德地講著,那種仁義道德完全是騙人,我姓錢的見識得多了,用不著和我弄這種手段。該著怎麼辦怎麼辦好了。」

  副將齊鐘秀道:「很好,姓錢的,你是條漢子。來呀,也別偏了他,再給他砸上一副。」

  七星劍錢肇冷笑著往那小木凳前走過來,往那上一坐,也是把兩腿一伸,憤然說道:「我看你們的腳鐐預備得少一點,鳳尾幫在浙南一帶,還盡有好朋友呢,你就放開手對我鳳尾幫儘管收拾,還不定誰怎麼樣呢!」

  這時把那被砸死的獄丁,搭出死囚牢,跟著把七星劍錢肇也給加上了一副鐐,這次牢頭獄丁可再不敢對這般幫匪用什麼手段,只沖著雙手金鏢羅信那一手,牢頭獄丁已然全十分驚心,十分膽怵。這種犯人,他們現在就叫沒法擺治。跟著把那五名幫匪也照著先前一樣,只驗了驗鐐,把前銬改成背銬,吩咐帶過一旁。這種情形,雙手金鏢羅信和錢肇十分懷疑,對於官家這種辦法不是一樣地處治,可是他們口口聲聲地說是往甄海道提解走,緝私統領衙門要他們這般人,對於這種處治雖說是一個個視死如歸,但是也未免驚心。

  跟著把第三間死囚牢禮字號的牢門挑開,從裡面提出來七名幫匪,這七名中,一多半全是守分水關外巡江各舵的舵主,內中有玉面仙猿譚永壽,外三堂的禮堂師閃電手薛庸和淨江王洪玉濤。這次卻把禮堂師閃電手薛庸,和巡江漁舵淨江王洪玉濤兩人砸了雙鐐,其餘的仍照以前的辦法。把二十多名幫匪全提出來,內中算是只有七星劍錢肇、雙手金鏢羅信、閃電手薛庸、淨江王洪玉濤,這四人完全砸著雙鐐,站在一旁,那二十三名全被帶到西牆下,由兩隊官兵監視著。

  錢塘快手崔平,站在那二十三名幫匪之前,親自監視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