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塞外驚鴻 | 上頁 下頁 |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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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他們何嘗是無理取鬧,正為是把顧庸方這兩輛車擋一下子,他們信息已經全報回去。那中堂那裡早已派人在彰儀門等待,人是在橫街那邊一個茶館中,守城門的武官他這麼刁難著,為的是給那邊送信。這兩輛車一直地走下來,時候很早,彰儀門外一帶也是很火熾的地方。這兩輛車仍然是如飛走著,頂到太陽升起,已經出來好幾裡了,上了官道。 鐵雲峰他仍然在顧庸方這輛車上,跨著車轅。這一帶漸漸地人煙少了,不過是官站驛路,走出一程來,路旁不時有賣茶賣食物的。附近村子邊的窮人們,弄一笸籮草料,兩桶水,在這個地方預備飲牲口,賺幾個零錢。他們這兩輛車也得趕奔星華驛,因為明著是回南,才出了北京城,更知道此時走不開,所以必須順著官道走。出來已經有十六七里地,這一段官道正接近一片小林子邊,道邊上還種著許多垂楊柳。有些個小販們全在道邊子上做生意,這兩輛車才離開北京城,決不用在停留打尖,車往前走著,已經要離開這片小村莊邊了。 鐵雲峰跨坐在車轅上,他可時時注意著驛路上的情形,連道邊子上的小販們也不放鬆。自己可決不露出行跡來。鐵雲峰此時已經一連兩次發現後面遠遠地有一個騎驢的人,在這條道兒上忽隱忽現。這種官道上趕腳的很多,凡是走短路的,多半雇這種腳程,又省錢又方便,這是不足為奇的事。 鐵雲峰所注意的這個人,就是他始終離著自己這輛車有一二十丈遠,他走得不緊不慢,一連兩次在轉彎的地方忽然好半晌看不見他,但是往前出來不遠,不知道這人又從什麼地方躥出來。他騎的這匹小驢也沒看見有趕腳的跟隨。鐵雲峰倒是不把他放在心上,這種官站驛路,在這一帶就沒有三四里見不到人的地方,至多有一里半里地,離開村落,路上顯著各別的清靜。可是像這一帶,全是大興、宛平兩縣管轄的地方,就沒聽說出過什麼事。鐵雲峰心想,這才離開北京不遠,諒還不至於在這一帶就出事。 可是現在鐵雲峰可想顧大人和家俊越早越好了。這種事實不敢說定了,這個奸臣和他手底下的一群匪棍們,究竟想在什麼地方下手了。總是早脫身為是。可是跟夏劍鳴等分手時,並沒定規准在什麼地方,在路上要隨機應變,看當時的情形,再把人換走。不過這種事也很難做,車夫不是自己的人,還得不叫他們知道。後面這匹小驢上的人,萬一真格的就是那中堂派來的黨羽,顧大人想脫身,恐怕就不容易了。鐵雲峰一邊思索著,對於後面可就十分注意。不大工夫,後面那匹小驢竟是走得比先前快了,離著後面這輛車只有十幾丈遠,鐵雲峰這時已經辨清了這個人的面貌。 這個人年紀就在三旬左右,是個粗壯的漢子,黑紫的一張臉,兩道重眉毛,一雙大眼睛,塌鼻樑,厚嘴唇,相貌長得極其醜陋。鐵雲峰看這個人很面生,在那中堂府並沒見過這個人。此時他催驢緊往前趕,鐵雲峰可注意著附近一帶,這一帶地方十分荒涼,已經過了那個小村莊。前邊是一片大水坑,這個水坑很長,大約總有半里多地,靠東邊一帶,大約因為土脈不好,沒種莊稼,地裡盡長著葦草,有的地方,葦草還浸在水中。靠這片水坑附近,大約是雨水多的時候這片地太窪,長葦草的地方全成了大泥塘。靠東邊官道邊子上,接連不斷的樹林子。 鐵雲峰看到這個地方,實是一個匪徒出沒之地。他正在辨別著附近形勢,後面這匹小驢已經走得越近了。這匹驢忽然似乎犯了性,它不肯好好地往前直著走了,跑得雖則仍然很快,可是它有時躥到葦草地邊子上,險些個跑進泥塘去。驢上這個壯漢也似乎動了怒,口中在咒駡著,他手中並沒有馬鞭子,卻握著一段二尺多長的樹枝,他口中罵著「你想往哪裡走」,跟著掄起樹枝來,叭叭地一連就是三下,打得這頭驢向前猛躥,並且不時地狂叫。這種牲口本來就極難制服,它要是馴服了,比什麼牲口全老實,犯了性時,能把人氣死。它存心想法子摔你,早晚把你翻下去算完。哪有樹,哪有牆,它偏往那個地方擠,騎驢的人要是有本事,還可以控制得了它,若是自己沒有十分把握,趁早趕緊跳下來,不然你非吃大虧不可了。 驢背上這個壯漢一連三下,這頭驢狂叫著,它也把力量全用出來,和驢背上的人掙扎,四蹄一蹬,往前一躥,頭往起揚,它是安心把騎著他的人掀下去。驢背上人還是真有功夫,兩腿已經扣緊,這一下人沒下去,驢往前一落,它卻兩條後腿往起一躍,這一下子更厲害,驢背上的人簡直成了臉朝地,可是這個壯漢身軀往後一仰,手底下韁繩用足了力一提,這頭驢終歸是沒有他的力量大,後腿趕緊落下去,可是兩隻前腿又揚起。就這麼一起一落,已經越過了鐵雲峰他們這兩輛轎車。可是這頭驢它不好好地走了,驢背上的人雖則不住地用樹枝往驢胯上打,這頭驢東躥一下,西躥一下,這條道本沒有多寬,尤其北方的這種土道,最難走,只要一下雨,陷多深的泥,晴天時真是無風三尺土。這個壯漢跟這個驢一搗亂,把這段官道弄得塵沙飛揚,地上浮著的土全翻起來。 前面趕車的已經不住地喊著:「老客,你還不趕緊讓讓路,我們也得過去呀。」 驢上的壯漢好像沒聽見,這個人大約跟驢的性情差不多,看他的情形,手底下十分利落,很可以跳下驢背來,稍緩一緩,把驢只要勒住了,等著它把性犯過去,也就好了。他此時在驢背上,把力量用足了,和驢較勁。頭裡趕車的把式急得高聲喊,因為不止於不能往前走,反得躲他。這頭狂躥亂跳的驢不住地往自己騾子這邊撞,自己這裡一個韁繩把握不好,騾子就許驚躥出去。所以車把式也急了,不住地高喊著。這個壯漢他此時任性地擺制這頭驢,別人怎麼招呼,他簡直是裝聽不見。這一來前面車上的崔和、沈勇可全看出這個人有毛病,他簡直是有點存心了。就在這時,鐵雲峰也看出這種情形來,自己剛要開口對付,突然間連續地有兩塊土塊打在自己身上。這種地方鐵雲峰是立時警覺,他知道蘆葦塘中有人了。 鐵雲峰靈機一動,認為這個地方正好是自己脫身之處。在這個地方不走,就沒有機會了。此時後面這輛車的車把式也把這輛騾車用力地往後退著躲避,鐵雲峰卻向自己這輛車的車把式說道:「張把式,這個騎驢的是存心搗亂,不叫咱們走。我看你手底下很利落,你去把這個驢上人抓下來。不要緊,有什麼事全朝著我說。」 這個車把式本是個粗人,他們平時就是慣於打架鬥毆,他一聽鐵雲峰這麼招呼,把馬鞭子往騾背上一抽,韁繩一拋,鐵雲峰把韁繩接住,這個車把式張二口中說著:「對,這個小子他是存心搗亂,我非摔他不可。」 此時這一帶已經是塵土湧起,對面連人都看不清了。鐵雲峰此時跳下車轅,忽然又連續從葦草地打出兩塊土塊。此時前面暴喊聲音很亂,崔和、沈勇跟前面的車把式全在喝喊著那個騎驢的人,叫他下驢。這種聲音很大了。鐵雲峰突然聽得葦草地中有人在低聲招呼:「到時候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往東向南邊樹林子裡躥。」 ▼十三 抽梁換柱父子脫身 此時前面的幾個人全撲上去,頭裡這兩輛騾車的騾子又險些地被驢撞上,那頭騾子也掙扎一下,往起一躥,轎車子猛往後一退,車尾險些撞在後面騾子的腿上。鐵雲峰此時已經到了騾車的左邊,他趕緊地用力一帶韁繩,右手已經把鞭子抄起,悄悄地用力在騾子的後胯上捅了一下,騾子吃不住勁了,疼得它往前一躥,這輛轎車已經拉過來,鐵雲峰口中還不住地威喝著,手底下暗加勁,這輛轎車在騾子驚躥中,一個大彎轉,從官道的邊子上反往東躥下來。這種情形,誰也看不出鐵雲峰是故意地這麼做。 騾子跑得很快,往前躥過來,眨眼間已經出來一二十丈遠。鐵雲峰看到官道的南邊正有一片極密的樹林子,鐵雲峰手底下用力,往外一帶韁繩,這輛轎車可跑下官道,斜著向東南一直地奔那片樹林子。 此時出事的地方已經動了手了,可是趕這輛車的車把式張二看見了這輛轎車騾子也驚了,他不敢再管他們的事,緊跑著向這邊追來。這時突然從南邊眼前不遠一片小樹秧子後面鑽出一個人來,他是猛往外躥,這個車把式他是拼著命地跑,來追轎車,這個人一鑽出來,砰的一下,跟這個車把式張二撞了個滿懷,車把式被撞得很重,身軀倒著摔出來,鼻子嘴唇也全撞破了,連聲哎喲著。 這個人像一個鄉下出遠門的,穿著一身粗布衣服,還背著一個包裹。他撞完了人,自己也不住地哎喲著,口中還在罵著:「你這小子,忙的是什麼?大概是奔喪,不然不會連人都看不見。我若不是有要緊事,非揍你一頓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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