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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陸達夫此時如墜五里霧中,竟不知這位老俠客怎會知道自己的一切詳細?趕忙向前給這白蓮大師行禮。他這白蓮寺的弟子悟明忙向這位老俠客叩拜道:「李大師伯,弟子久沒見你老了,我這裡給李師伯合十了。」

  陸達夫一聽,知道來人正是孤松老人李天民。知道這位老俠客令自己和白蓮大師見面,定有用意,索性不再多說一句話。

  這時,白蓮大師讓他們兩個一同走進禪房,弟子悟明卻到院中牆下石灶上去燒茶。這位老和尚向孤松老人李天民道:「李大俠,你怎會這樣閑,再來到這火雲嶺?我們師徒住在這種孤峰絕嶺間,竟還有故人來看望,真是難得!我聽說你們弟兄已經有數年不下商山,怎的又靜極思動、重入江湖?」

  孤松老人李天民道:「大師,你是佛門弟子,是有修為的南派少林高僧,不要明知故問。我李天民再入江湖,還不是為他們麼?」

  白蓮大師愕然說道:「老衲隱匿荒山,再沒有塵凡的牽擾。這些年來,我還要看透世事,心如古井,不起微波;我不去牽纏,誰又肯來和我故尋苦惱?我與江湖道中的異人,無恩無怨,無因無果,你為什麼為我到來?我又為什麼明知故問?」

  孤松老人哈哈一笑道:「你聽我說了出來,你可不要後悔,只怕你推不得乾淨了。我此來也就是為我這徒侄、終南劍客陸達夫找你要人來的。」

  這位白蓮大師不由哈哈一笑道:「這倒很好!老衲已經到了解脫之日;這塵凡中,我也不過就是霎時之間了!我這一身不能帶走,你如要我這堆枯骨,正好送與你們,隨便取去吧!」

  孤松老人李天民道:「大師,你不要想得那麼便宜!就是你想解脫乾淨,如冤孽牽纏,你不把它了斷了,佛祖也不會接引你這有罪的僧人入極樂世界。」

  白蓮大師道:「我苦度清修,斬七情,斷六欲,守五戒,潛心奉佛。我心頭不染纖塵,乾乾淨淨,有什麼罪孽?你不要侮辱佛門弟子,更不要欺我這老和尚!行將解脫的僧人豈是任意可以凌辱的?商山二老的天罡劍、斬魔雙龍劍,雖是厲害,南海少林僧尚沒看在眼內;我那一支鐵禪杖尚足以掃蕩群魔,你不要威脅我師徒,快快地把來意說明,不然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孤松老人李天民手撚著白髯,微笑著說道:「好厲害的出家僧人!已經要修成正果,無名火還這麼易燃。你不怕魔火燒了,白白地糟蹋了數十年苦度清修麼?我只問你,雙頭蛇葉雲是不是你佛門中人?」

  這位白蓮大師雖然和這位商山大俠似真似假地口角著,仍然低眉垂目。此時忽然把慧眼全睜,向孤松老人李天民道:「大俠,你怎的竟在我面前提起他來?難道你見著他了麼?」

  孤松老人李天民道:「我若見著他,就不往這火雲嶺討你的無趣來了!現在趁著你未成佛之先,要向你算清這筆債。我這徒侄就是討債之人,你就好好地還吧!」

  白蓮大師這時容色上已不像先前那麼鎮靜,竟自向孤松老人問道:「李大俠,你我一俗一僧,可是武林中道義至重。我們雖派別不同,我敬重你們老弟兄,在江湖道上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比我佛門弟子的修為,功德還要大。我門戶中雖則收了那個敗類,可是我師兄已經恨極這個惡徒,在馬頭山伽藍院,算是被佛家的魔火燒身,已受了妄傳不孝弟子的懲戒。老衲也曾搜尋過他一番,可是這個惡魔機警非常,知道這一帶沒有他立足之地,竟自離開南七省,再也聽不見他的姓名和他的行徑。你竟帶領著一鷗老人的門下,來向我討債,叫老衲我怎敢承當?此中原委,還望你師徒說明,免生誤會。」

  這位孤松老人李天民,這才正色說道:「大師不要動怒。我若不是早已領教你是佛門中有修為的人,我也就不這麼來找你了。雙頭蛇葉雲他作惡江湖,多行不義,按佛門因果二字來說,他早晚還會逃開天報麼?可是他近年銷聲匿跡,風聞他已經變名更姓,遠走邊荒,本可以放手任他自生自滅;只是我們的老友一鷗子上官毅,因為他這得意的門徒和葉雲有多年血海冤仇,不能不跟他清算一下。這才飛書武林同道,要助陸達夫訪拿這個惡魔。我們正好來到天南一帶,大師你是他一門一派嫡系的師叔,所以特意來向你求教。請你念在武林道義上,把這個惡魔的下落指示給我們。一來把陸達夫這筆舊債清償,再者也可以給你們南派少林滅去了多少罪孽,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孤松老人李天民更叫陸達夫把當年在浙江省內這場禍事的根柢和全家慘死的經過,詳細地說與白蓮大師聽聽。陸達夫遂把自己一身遭遇,從頭至尾,說了一番。白蓮大師不住地點頭、歎息,向陸達夫說道:「你被這個惡魔害得家破人亡,這種血仇,情實難解。在我佛門弟子,若是拋開師徒的關聯,我定要以佛家慈悲之旨,勸解你解冤釋怨。不過這個惡魔把他授藝的恩師,已經害得不能成正果;我還怎能顧惜他?我本該親自下山,為人間除害,只是老衲不能再作此想了。因為我塵寰流連,已沒有多時;這件事只好是看一般武林同道,主持正義,誅此惡人。」

  「不過,他確實未在天南一帶。他自己師父已然不在;這天南一帶,他明知尚有不能容他之人,所以遠走高飛。只從近三年間,才風聞他已到了關東三省。究竟落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確信。貧僧是佛門中人,絕不致打誑語的。我想他不是什麼能夠痛悔前非、改邪歸正的人,倘若到關東訪尋他,還不至訪不著他的下落。我所知只於此。至於他列名在我南海少林門下,我無法推說,任憑何人興問罪之師,我只好低頭認罪了。」

  孤松老人李天民微微一笑道:「大師,你不要害怕,我們若想把這惡人的罪孽推在你身上,也就不等今夜,早就照顧到你這白蓮寺了。」

  說罷,立刻站起來,向白蓮大師告辭。

  陸達夫深知,和尚絕沒有再袒護雙頭蛇葉雲之心,他是確實不知他實在的下落。拜謝過白蓮大師的指教,隨著大俠孤松老人走出禪房。這位白蓮大師帶了悟明徒弟,直送到山門外。白蓮大師向孤松老人道:「你我方外之交,大約也就是今夜一面之緣了。貧僧在一年後,也就要歸西了。」

  孤松老人道:「我雖是凡夫俗子,我和朱鼎全是閑雲野鶴一般,只要有了餘暇,定來相訪,還要在大師你面前多領教些禪機。」

  白蓮大師道:「有緣時自能相聚,無緣隨即成陌路之人,恕我師徒不遠送了。」

  孤松老人李天民,帶著終南劍客陸達夫,辭別白蓮大師,下了火雲嶺。走出十余裡路,天光大亮。在一個樹林間,找了兩塊青石,孤松老人和陸達夫坐下。陸達夫這時才敢問:「老前輩怎竟知道,弟子來到這十二欄杆山火雲嶺,暗訪白蓮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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