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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月娥突然想到,原來自己家中的東西,完全落到了她手中。柳雲娘不是親口說是從大竹灣得來的麼。這一來,月娥把過去的事全想起,她想到爹爹死得可疑,母親在火起時本是和自己逃出來,當時自己似乎被人提起扔在房後,可是母親已經逃出來,怎麼又會燒死在屋中?柳雲娘怎麼會那麼湊巧,在當天便趕到大竹灣,把自己帶往十二欄杆山。這一切情形,分明全是她們弄的手段,家也完了,爹娘也死了,家中的珍寶也到了他們的手中,自己更被他們帶到這裡,這分明是一群吃人的野獸,我落在他們手中,這一輩子也算完了。

  月娥當時雖則明白了自己一家人全是被這般惡人陷害,可是自己年歲小,更知道三陽赤火道的勢力大,自己這麼點年歲,哪會逃得出他們手去,個人若死在他們的手中,就沒有人再給爹娘報仇了。爹爹當初在大竹灣也是外鄉人落了戶,沒有親戚,沒有朋友,自己外祖母家中也沒有人了,只有一個舅父,名叫佟英,在父親死的頭一年,來了一次,告訴母親他剩了孤身一人,不願意在家中再待下去,跟著一個做官的到山東去混小差事。父親死後有人帶過一次信來,說舅父佟英因為沒念多少書,不能得到什麼好差事,還仗著身體健壯,練過幾年武,已經在山東泗水縣補了一份差事,在衙門裡當捕快,不想回南方來了。月娥想到這些事,更是不敢輕舉妄動,所以她只是事事留心,時時注意。

  柳雲娘等那麼萬惡,他們可沒把月娥放在心上,認為一個小孩子,衣食教養,柳雲娘特別照顧她,絕不會再變心。這個狄阿婆,也認為這個女孩子,將來必是個好幫手,面貌長得好,也聰明,她便每天教練月娥武功本領,那時像鄧五姑、妙雲、妙露等幾個女弟子,全是被拐騙來的,狄阿婆天天教這一班女徒弟們操練武功本領,內中只有那個鄧五姑,也就是後來天妃宮的妙清大師,她的出身跟柳雲娘等也是一樣,她父親就是一個飛賊,共聚物是他三陽赤火教得力的門下。她的年歲也比較大,在十二欄杆山以她的成就最早,早早地便跟隨柳雲娘在川滇一帶作惡。

  月娥一年比一年大,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自己一家人完全是被他們陷害的。月娥在山上更知道當年自己的爹爹完全死在柳雲娘的手下,這一來她更咬緊了牙,跟著他們下苦心地練功夫,學本領,暗暗立了志願,將來要殺盡這一班妖黨,為地方除害,為父母報仇。月娥漸漸地長大,三陽赤火道因為惹的禍太多,也曾被官家剿捕過幾次,他們從十二欄杆山,輾轉到了川邊,這一晃就是好幾年的工夫。月娥現在的本領雖則學出來,可也更清楚這般人的手段厲害了,也是她磨難當頭,她知道所有的人一個個不止于本領高強,並且全是那麼兇狠毒辣,只要自己稍一疏忽,不僅仇報不了,馬上就會遭到殺身大禍。她想等待時機,把這群妖黨一網打盡。但她想錯了,在這般厲害的人物面前,哪會容她得到這種機會。就在她一再隱忍的時候,這個道祖嶽鳴霄竟把她奸占了。

  ▼五 泗水殺家

  月娥失身道祖之後,自己一時間又無法下手對付他。可是她被嶽鳴霄霸佔後,嶽鳴霄對待她反不如前,處處監視著她,防備她逃離匪窟。月娥從此陷身泥淖中,殺他們殺不了,逃又逃不脫。他們從川滇往北方遷移,在尼山集合一班妖黨,興風作浪,起建天妃宮,修築天妃洞,勢力比在川滇一帶時更大了。當初在川滇一帶,三陽赤火道的主壇沒有多少人,所有黨羽散佈在各處,可一來到曲阜縣,一班妖党,全聚合一處,月娥想下手,越發地不容易了。她現在已經明白,想毀滅他們,沒有官家的力量,絕做不到,可是現在只要官家肯給做主,天妃洞犯法的證據全擺在那,這可比較著當初在川滇一帶容易處置他們了。月娥遂拿定主意逃出去,不過曲阜縣這裡完全是天妃宮的勢力,那個縣官完全護庇他們,一定不動他們。

  這時月娥卻想到自己的親娘舅,當初知道他是到了泗水縣當捕快,可是十年來,音信隔絕,不知道他還在那不在,是否又回了雲南。但是不管他在不在,自己只有這麼一條路。再說娘舅佟英在家鄉那邊也沒有一個親人,他是不會回去的,就是在泗水縣找不到他,也能夠打聽出他的下落來。月娥下定了決心,開始注意尋找機會。此時天妃宮他們已經弄成騎虎難下之勢,所以在這種時候下手,是最好的機會。正趕上天妃宮暗地對付兗州府,這個狄阿婆把月娥也帶出去,去殺害兗州府的師爺陳子佩,月娥算是很到了極好的機會。天下著雨,人全是分散開,狄阿婆認定這一班女弟子,全是她一手成全出來的,她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自己面前背叛。當時的人也全分散開,月娥才逃出兗州府,一夜之間離開了曲阜縣。

  他們從川邊來的時候,各處的地名,大致地全記住了,這個月娥拼死命地向泗水縣逃下去。逃出來的時候,也真可憐,身邊一文錢沒有,自己更穿著一身道裝,更知道沙婆子對自己絕不肯放手,她不敢到附近的鄉村裡乞食,只好餓著肚子,在河邊喝些冷水。趕到泗水縣,已經是第三天的夜間。自己沒有找到舅父之前,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不敢露形跡,好容易找到縣衙門,在廚房中偷了些食物,先解決了饑餓。好在月娥有一身本領,她竟找到了縣衙門的班房,伏身在屋頂上,暗中查看,這班房中不斷地有人出入著,還仗著月娥進了飲食,精神振作起來,他整整地在屋頂上耗了兩個多時辰,才看見內中有一個很像自己的舅父佟英。

  這也難怪月娥不敢確認,離別已有十年光景,舅父那個時候才三十多歲,現在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來到北方這些年,相貌也變了。最後她看定這個人很像,才貼近了房檐下,仔細地再看一下,還是覺得不敢確認,尤其是自己冒著奇險逃出來,眼前還有殺身大禍,倘若認錯了人,那就毀了。恰巧這時屋中一個五十多歲的捕快,招呼道:「佟二弟,你回去歇半天,可趕緊出來,前半夜李升告訴我,師爺那裡又標出兩張差票來,有佟英和李得祿的名字。」

  這一來,月娥驚喜交集,一點不差,自己的親娘舅仍然在這,個人算有了投奔。

  這時聽到舅父佟英答道:「我到了午後准出來,家裡的小孩子不太舒服,要不然我就不回去了,差票要是緊,打發夥計招呼我一聲。」

  這時已經到了五更過後,天也就快亮了,月娥雖則看到自己的親娘舅,但她不敢在這個地方和他相見。趕緊地把身形退回來,在屋面上暗地跟隨佟英出了縣衙,順著大街走出半條街,轉入一個小巷,在南關附近一帶冷僻的街道,才到了這個佟英的家。

  佟英住在一個小小的院落中,好在這個院子沒有鄰居,只有三間灰土房,佟英叫門,裡面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開門,佟英進去後,月娥這才輕輕地從屋頂上飄身落到院中,低聲招呼道:「舅父,你的外甥女來了。」

  佟英剛進了屋,驀然聽得外面有人叫喚,招呼的話很奇怪,並且大門已經關閉,人卻到了院中,他伸手從腿繃上把手叉子撤下來,把風門推開一線,厲聲喝問:「什麼人?」

  這時看到靠臺階前站定一個一身青色道裝、背插長劍的道姑,佟英在連聲喝問著,月娥知道舅父是懷疑,不由悲聲說道:「舅父,你是不會想到苦命的外甥女,會來到泗水縣找你,舅父,你不要害怕,難道你一點認不出來你的親外甥女麼?我就是月娥!」

  佟英啊了一聲道:「怎麼,你真是月娥!」

  他趕忙推門出來。佟英是不認得了,自己離開永甯府時,外甥女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子,現在面前站的人,已經這麼高的身量,又是這種古怪的打扮。天朦朧發曉,院中辨別不清楚,他看到月娥已經哭起來,知道是真的了,忙招呼道:「姑娘你進來,不是我不認你,你叫我仔細看看你。」

  月娥隨著佟英走進屋中。

  佟英是來到泗水縣後成家立業的,年月雖多,唯獨他們幹的這份差事,只要不出差錯,沒有犯過法,總是那麼樣換官不換吏,縣官已經一連換了好幾位,佟英始終沒離泗水縣。他在這裡娶了妻室,現在已經有了六歲的一個男孩,不過佟英他能幹得這麼久,也就因為他是個有血性正直的漢子,雖則當著一名捕快,絕不肯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有了錢,就交朋友,他家中依然過著一種清苦生活。他這個妻室,是泗水縣本城人,娘家姓楊,生了這個男孩,名叫連第,雖則家庭不怎麼富裕,可是夫婦二人和美,佟英一來因為自己家中任什麼人也沒有了,姐姐家中人也全死了。他聽到有人帶來的信息,說姐姐、姐夫去世,小外甥女被人收養去了,離著家好幾千里,他哪還能再返回雲南。此時這個外甥女突如其來,連楊氏也是十分驚異,趕緊把桌上的油燈撥亮了。

  這時月娥已經跪倒,給舅父舅母叩頭,佟英趕忙地攔著叫她站起來,在燈下仔細端詳,也不禁流下淚來,果然不差,正是外甥女,月娥的面貌,有七分像自己去世的姐姐。月娥拭了拭淚,重新向這個初次見面的舅母,招呼了聲,拜了拜。佟英忙說道:「姑娘,你坐下,你怎會出了家,你這是從哪裡來,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找到這裡?」

  月娥這時把劍解下來,把包頭去掉,才哭述自己的經過,把個佟英聽得跺著腳,咬牙切齒道:「我真想不到我姐姐跟姐夫會是這麼死的,好萬惡的東西們,我佟英要是還有人性,我定要給姐夫姐姐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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