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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三 曲阜脫身

  神拳屠毓璋,聽到大班頭韓振彪詳述一切,事情有這樣的進展,從紅柳村起身時,還沒想到能夠這麼順利地下手,尤其是聽到這班人全能夠做到了捨生取義,這種情形尤其激勵人。這位老武師拉著韓振彪的手道:「韓老師,我不跟你客氣了,不稱呼你老爺,在下我盡我最後的一分力量,要為山東六府除此大害,你放心,我們此番在紅柳村已經議定,所來的人,已下決心,沒有想活著回去的,明知道是油鍋,也要往裡跳一跳,就算遭到失敗,從我們身上,絕不會洩露隻字,看看王太沖的情形,你也就相信了,你看他身入虎口,至死不屈。不過我們總得有聚會的地方,因為事情如同秋雲變幻,倘若遇到意外的變化,不能按著我們所定的步驟下手,我們可就要隨時聚會一下才好。現在曾老師帶著淑梅入天妃宮,雖則自信不至於叫他們看出破綻來,但是這一群江湖能手,也不能不防範一下,萬一形跡敗露又該如何?」

  大班頭韓振彪點點頭道:「你所慮得極是,離城附近,我們沒有人,因為那裡地方太顯眼,只要出來三里地,順著這幾條道路,隨時有我們的人散佈著,那個假扮車把式的程師傅可是個好手,我們眼裡在他身上都看不出破綻來,准成。只要事情容得我們緩手,隨時叫他來互相傳遞信息。」

  跟著韓振彪向神拳屠毓璋附耳低聲說了兩句,屠毓璋道:「很好,咱們就這樣辦了。」

  大班頭韓振彪,用手指著莊稼地內的方向,叫這爺兒兩個從莊稼地內的小道轉出去,再奔縣城的大路。屠毓璋這才帶著陸蛟,跟大班頭韓振彪和他手下的人告別。

  穿著高粱地一路緊走,按著韓振彪指示的方向,從小道一轉出來,屠毓璋趕緊地向陸蛟附耳低聲說了幾句,陸蛟點點頭,一直地走到岔道口邊。要轉向官道了,剛一出岔道口,迎頭碰見兩個種莊稼地的,一個扛著一把鋤,鋤頭磨得雪亮,一個提著一把極大的鐮刀。屠毓璋剛一往外走,那個種莊稼的已在呵斥道:「站住,別動,我們不容易種這點糧食,黑夜盼風,白天盼雨,怎麼著,想吃現成的,偷莊稼,把腦袋留下,看看我鋤頭有勁沒勁,你只要敢動,我就敢往你腦袋上招呼。」

  那個提鐮刀的也在呵斥著:「老傢伙是幹什麼的,說痛快話,莊稼地裡亂鑽,安什麼心?」

  屠毓璋一停身,微微一笑,口中說著:「老鄉,誤會了。」

  把草帽子摘下來,往頭上連擦了兩下,迎風把手中抖了兩下,這兩個莊稼人,一聲不響,悄悄地溜進莊稼地內。陸蛟看了看屠毓璋,低聲說:「好凶!」

  屠毓璋搖搖頭,帶著陸蛟走出這個岔道,轉到官道上,這一耽擱,天色已經不早了。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曲阜縣城附近,離省城還有裡許,這一帶莊稼地少了,屠毓璋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沉,離著天黑也就是不到一個時辰。屠毓璋坐在道邊上,向陸蛟道:「入曲阜縣境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我們這麼遠路到了這裡,關廂一帶可不能住,進得城去,一切要十分謹慎才好,緊睜眼,慢張口,裝呆裝傻,什麼事擠到面前,能忍則忍。路上的情形不必向你說,我已告訴你,因為現在不只是照顧哪一方面,連縣城的地面人,全得特別留神。」

  陸蛟道:「怎麼方才那兩個下卡子的人,他們那麼做,我認為過露形跡,敵人恐怕一望即知是官家喬裝改扮的,非誤事不可。」

  屠毓璋冷笑一聲道:「這種地方你看錯了,韓振彪這樣做,他正是對天妃宮的妖党一步不松。這很顯然,只要離開尼山和縣城,是天妃宮的黨羽,只要你往路上蹚,擠得你露出本相來,你還是對他們一點辦法沒有。現在他是看青的,保護莊稼地,至於言語行動粗暴,官家也沒有出告示禁止他們這樣,不弄出人命來不犯法,除非是這個人有極大的忍性,或者能逃出他的眼底,但是很不容易。他這麼佈置很好,這一來,足可以防止妖黨再行勾結黨羽,侵入曲阜縣境,除去天妃宮現有的力量,他不至於再增加外來的助援了。」

  陸蛟不住地點頭,自己尤其想起表叔王太沖這次下手,哪會不失敗?現在有這麼多人,更有兗州府府台暗地支持,人家還不敢貿然下手,表叔真可以說是以卵擊石了。太陽落下去,這爺兒兩個隨著一班行人入了縣城,在南關大街找了一個極小的店,跟許多小販住夥屋,爺兒兩個是咬定牙關,忍受痛苦,不敢找一點舒服了。

  入縣城之後,夜間悄悄地找到閃電手曾霄住的店房附近,遠遠地潛伏,替他防範了半夜,他們可絕不敢往店房那裡多走半步。第二天,曾霄帶著女兒曾淑梅才入天妃宮。所有一切的舉動,在上集已經敘述過,不再重複。趕到曾霄尼山天妃宮被妙清大師趕出來之後,他是故意地做出舉動來,不只在城外沿路上遇到人就哭訴,進了縣城,更是把自己女兒被強留天妃宮,向縣城中人一路揚言哭訴,這件事立刻散佈開,全都知道了,尤其是他到縣衙門去鳴冤告狀,曾武師這一招使用得絕妙,任何人對他也不會再起疑心了。

  神拳屠毓璋和陸蛟夾在看熱鬧的人叢中,擠在縣衙門附近,探聽消息。一個告狀的人,反被衙門裡軟禁起來,當時離著衙門口附近的茶坊酒肆中,人們好像商量好了一樣,對於曾霄沒有可憐他的,反倒人人在背後咒駡他,並且說什麼損話的都有,竟是有人罵他:「這個東西,縣太爺應該懲治他才對,不只譭謗神道,污辱天妃聖母,還寵信年輕的後老婆,虐待前房的女兒。他這個姑娘被逼無奈才走這條路,咱們看著,縣太爺真要是聽信他一面之詞,勒令天妃宮交人,叫他把女兒領走,他雖則是親父女,別人管不了他,咱們聚幾個人城外等他去,磚頭石子不認得人也得把這個老傢伙教訓一頓。」

  七言八語,說什麼的全有。

  曾霄進了縣衙門,直耗了半天,這衙門口附近的鋪戶,跟衙門裡一班差弁都熟,他們竟是立時傳出信息來,說縣衙門已經派人到天妃宮去探查真相。趕到未末申初,縣衙門裡一升堂變成了一面的官司,曾霄險些在堂上挨了打,縣太爺勒令他出境,不准他在這城裡逗留,只要他敢不遵堂諭,就把他扣押起來。這個曾霄當時就被驅逐出來,並且衙門裡還派人押著他到店中取了行李,立時出城。這個曾霄還是哭著鬧著,可是他不走不成了。神拳屠毓璋,悄悄地向陸蛟一使眼色,兩人此時是很方便,破行李捲全在身上,從南關轉出來,一直出了城。

  屠毓璋低聲向陸蛟道:「成了,事情辦得很好,我們頭裡等他。」

  二人剛轉到官道上,因為知道曾霄還有一刻耽擱,只見道邊上停著一輛敞車,陸蛟仔細地向道邊上一注目,低聲對屠毓璋道:「師傅,他在這了。」

  屠毓璋道:「這個傢伙,真有兩下子,他的信息比我們還快。」

  屠毓璋來到近前,三言兩語就跟這個車把式講妥,他這車是捎腳的,屠毓璋、陸蛟講明瞭是跟他兩站。這個車把式正是程虎,上車之後,可是誰也不理誰,不過他車走得很慢,太陽已經快落下去,也不過出來二里多地,這時後面有人招呼:「車把式,你等一等,我跟你這個車走成麼?」

  程虎這時眼光掃了屠毓璋一眼,微微一笑,把牲口勒住。這種買賣好講,一說就成,後來的這個客人,正是曾霄。他被逐出境,出了城後,曾霄向公差道:「頭兒,你不必跟我白跑腿,現在我死心塌地,算認了頭,不過我這個鄉下人,不是這麼好欺負的,曲阜縣我鬥不過他們這種勢力,我看透了是白吃虧。先前我在火性頭上,真不想活著,後來,我明白過來,我老頭子死了落個外喪鬼,我才不死呢?留著這條老命,還跟他們拼呢?我回了家再說,我還有好親戚,我弄出勢力來,倒要看看天妃宮多難惹,你們不嫌麻煩,就跟我回濟南府,我是拿著錢當命,想叫我多花錢賠腳力我可不幹,咱們誰也別麻煩誰,你們回衙門,我回濟南府,有什麼事回頭見。」

  衙門裡對他本來是一打二嚇唬,情實他也沒有罪名,只要肯順情順理離開縣城,差役們誰願意找麻煩。

  差役遂向曾霄道:「你明白現在的情形,這是你的便宜,咱們話可交代在頭裡,將來,你把朝廷裡的勢力請出來,那是你的本領,你若是跟著還想入縣城或是到尼山,你可估量著,二次落在我們手裡,明告訴你,閻王好見,小鬼難搪,我可要叫你嘗嘗曲阜縣縣衙的私刑是什麼味,准叫你吃什麼吐什麼,咱們回頭見。」

  差人是揚長而去,曾霄是順情順理離開縣城。他一路緊走,因為知道附近極容易露形跡,就是附近有自己的人,也不願意打招呼,走出二里地來,遠遠就望見前面一輛敞篷車,正在緩緩地走著,先看到陸蛟面向著後面,趕緊打招呼把車叫住,上了車之後,向陸蛟道:「老鄉,請你往前邊坐,我心裡膩,咱們誰也別理誰。」

  連趕車的共四個人,這可好,一句話也沒有。車把式暗中把牲口韁繩抖了幾下,車比先前快了。又出來二三里地,這個曾霄始終是低著頭,絕不跟前邊的人打招呼,天漸漸地黑了,這時曾霄忽然低聲地說:「留神,告訴把式,車加快,緊趕,再出去四五里發暗號,招呼自己的人,我們在附近一帶,要把形跡隱去。」

  說這話時,他絕不回頭,目光注意著後面的道邊和兩邊的莊稼地,車輪子咕嚕嚕響著,他這麼說話,也只有陸蛟一個人能聽得見,莊稼地內,就是有人潛伏,不只於聽不見他說話,也看不見他動作。陸蛟知道這位曾老師十分謹慎,自己雖有席篷子擋著,也是十分小心地低聲向屠毓璋把這個話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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