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龍鳳雙俠 | 上頁 下頁 |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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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兒叩頭拜謝了靜虛方丈,這位老和尚叫徒弟悟禪領容兒去歇息。到第二日天明後,靜虛叫他拜見悟禪師兄,因為容兒是他的乳名,並且事先說明,絕不收容兒出家為僧,仍然招呼他石金龍的學名。容兒拜師之後,自己感到十分安慰,總算是有了寄身之所,不至於流落到別處去。靜虛方丈更答應傳授自己武功,從此報仇有望。對於老方丈這麼恩收自己,真是感激涕零。 到了晚間,夜靜後,老方丈叫悟禪徒弟點起一支燈籠,持著鐵鎬招呼石金龍跟隨出了這座金佛寺。這種地方在白天就是十分荒涼寂靜,輕易地見不著人跡。此時在這種嚴冬深夜裡出來,一片黑暗,雖然有悟禪提著一個紙燈籠,這山岡子上風又大,吹得燈籠搖搖欲滅,更覺著身旁所經過的地方盡是荒林野樹。山根子底下,那枯乾的荒草,被風搖得唰啦啦作聲。悟禪在前面領著路,靜虛方丈和石金龍在後面跟隨,悟禪不住地回頭問著,應該向哪裡走。因為這件事,只有靜虛方丈親眼看見,青狼堡的人十幾年前在這裡埋屍滅跡。靜虛方丈遂跟他走在前面,指點著他的道路。因為這種地方既不是通行的道路,附近也沒有村莊,雖有這點形如鬼火的燈火,在這荒涼的曠野裡,再不怕有人注意。 離開山岡下,往東出來有一里餘,靜虛方丈把悟禪手中的燈接過來,自己也仔細地辨認著。往前又走出半里之後,身形站住,向石金龍說道:「這裡你可曾到過麼?」 石金龍忙答道:「這種地方,我哪裡會來過?看這一帶的情形,多半是大戶人家的墳山墓地。」 悟禪道:「鎮山虎秦大彪,他把那青狼堡弄成了匪巢盜窟一般,夜間他圍子上定有巡查防守的人,我們有燈籠在這裡移動,不要被他們發覺了,那一來就誤了事了。」 靜虛方丈道:「你倒不必多慮,這前面有兩處極大的墳地,是這縣城中兩個富戶的墳塋。墳地那片蒼松翠柏,整整地橫在青狼堡的後面,就是燈火再多些,也不易被他發覺了。」 靜虛方丈說著話,手提著燈籠向一片樹林前走來。這裡道路也是坎坷不平,深一腳淺一腳,靜虛方丈忽然把身站住。見他用燈籠所照的是一排白楊樹,這樹林前盡是些荒草,全有半人多高,可見這裡輕易是沒有人到的地方了。 靜虛方丈說道:「我記得當初他們掩埋屍體,就在這當中第三株白楊樹前,不過年歲既多,准准的距離這株樹有多遠,我可記不清楚了。」 容兒聽到靜虛方丈的話,他竟把肩頭扛的一把鐵鎬放在地上,向著第三株白楊樹跪倒,哭著叩頭招呼道:「屈死的爹爹,你當日被鎮山虎秦大彪打死,移屍滅跡,把你屍骨埋在這裡。十幾年的工夫,叫你含冤地下,你這留下的後代石金龍,已經長大,要給爹爹報仇雪恨。現在佛門高僧金佛寺住持靜虛方丈,大發慈悲,收錄我為弟子,答應了傳授我武功,為含冤而死的爹娘報仇雪恨。今夜蒙我老師父的慈悲,帶領我到這荒林尋找爹爹的骸骨。爹爹你陰靈如若有知,要可憐兒子石金龍,過去年歲太小,不能早早給你報仇。如今你得保佑著兒子,把你骸骨找著,我總有給爹爹報仇雪恨之日。」 容兒一邊禱告著,連連叩頭,這悟禪師兄雖然和容兒才見面不過一天一夜,如今看到他這種孝子的行為,難過得不住落淚,忙過去扶他起來道:「金龍師弟你不要這麼悲痛,你父親冤魂不會散,咱們趕緊動手,他定能保佑著你早早地把他骸骨找著。」 靜虛老方丈也不住地口宣佛號,連連為他祝告著,遂叫他兩人在這楊樹前五尺內,先把地上一片荒草除了。只是這天寒凍之時,想把地上凍結的土翻起來,不是容易的事。容兒親自拿著一把鐵鎬,悟禪師兄也用一柄種地的鋤,幫助他掘地上的土。靜虛和尚見他二人力氣費得很大,很大的工夫,才把地上的土掀起半尺來,自己不禁搖手遂向容兒招呼道:「石金龍你過來,舉著燈籠,看老衲替你動手吧。你們這樣費事,刨頂天亮,也不易把屍骨找尋出來。」 容兒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聽到師父的話,趕緊地把鍬遞過來,把燈籠接過去,退向一旁。這位靜虛方丈,把鐵鎬擎在手中,招呼悟禪,也閃在一旁。這靜虛方丈把這鐵鎬提在手中,把灰布僧袍前襟掖在系帶上,用這鐵鎬向地上撥動起來,那麼堅硬的土地,如擾泥沙,一刹那間,已經掀起一尺多來,手底下漸漸地放慢了,地面上的土堅硬的也就是上層,越往深處越容易著手了。靜虛方丈招呼悟禪,用鐵鋤幫助著,把這一尺深的浮土推開,只是任什麼也看不到,下面只有草根和樹根。靜虛方丈不住搖頭,也因為年月太多,這屍骨恐怕全腐化了。 老方丈抬起頭來,望著天上的星斗,歎息著說道:「佛祖難道遇到這樣可悲可痛的孝子反倒不肯慈悲他麼?」 自己隨手把鐵鎬又翻動,圍著這土坑方圓五六尺內,連連發動著,忽地鐵鎬似乎觸動了什麼。這時風也很大,容兒所持著的燈籠,被風吹得滅而複明,地上的土沙全被風卷起,這一排白楊樹,被風搖撼得發出一片怪聲。這種林木皆鳴,眼前又是忽明忽暗,真顯得鬼氣森森。可是眼前這三人,那師徒是佛門至善的弟子,這苦命兒更是純孝之心,哪還怕眼前這種鬼境?容兒忙用手遮著燈籠的上口,遮蔽著不叫風把燈火吹滅。靜虛方丈忽然俯身把下面的土抓起一把,湊到燈籠前仔細地一看,把土扔在地上,向容兒招呼道:「石金龍,這足見佛祖有靈,含冤而死的冤魂不散,他的屍骨果然在此處了。」 容兒驚問道:「師父怎麼知道?不是還沒有刨出什麼了麼?」 靜虛方丈道:「現在下面已經發現了還沒腐爛的蘆席,也正是他們當初掩埋屍體所用,這絕不會錯了。」 靜虛方丈把鐵鎬放下,那柄鋤頭慢慢地撥動著下面的土。果然又刨到半尺多,下面竟有蘆席繩索發現,只是這種東西已被多年來雨水的浸泡,不動它時還依然有原形在,只要一見風,繩全是腐爛得隨手散開。老方丈招呼著悟禪,輕著手腳,把這一堆土全撥盡了,果然下面是完具屍體,把蘆席隨手動著,也全成了土一樣。十幾年的工夫,血肉早已腐爛得沒有了,只有一具骷髏骼擺在土上。那容兒再也忍不住,把燈籠插在地上,跪在土坑邊,痛哭起來。 靜虛方丈忙招呼容兒道:「石金龍,現在還不是你盡情悲痛的時候,雖則老衲記憶不差,在這裡找尋著這具骸骨,但是只剩了這個骸骨,如何辨認?」 容兒聽到師父這種話,立刻用衣袖把臉上的淚痕擦乾,一聲不響,把中指含到口中,牙咬處,把一個中指完全咬破,手指流出來鮮血淋漓。他竟向這骷髏的白骨上滴去,慘呼著:「冤死的爹爹,你可要給兒子顯應。」 他的血流過多,疼得他一條左臂不住地顫抖著。靜虛方丈趕緊把地上的燈籠拾起,招呼悟禪快把你師弟手指處的傷處紮裹上。自己可是拿著燈籠,向這具骷髏上所灑到血跡的地方,仔細看去。靜虛方丈入佛門五十年來,修為的已經參透了佛門真諦,塵寰中一切看作空虛。但是此時看到這具白骨上所灑上的鮮血,點點入骨,就沒有一個血跡浮在上面。靜虛方丈竟灑下慈悲淚來,更知道這種冤業牽纏,竟能夠沒世不忘。遂招呼容兒,你趕緊跪下給你死去的父親叩頭,這正是他的骸骨無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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