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回頭崖 | 上頁 下頁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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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之後,驛卒們恨不得她早早地走開,弄她幾個錢,不要再弄出是非來,可是陸七娘挨磨著不肯。幸喜這個驛丞倒在床上不能行動,任憑驛卒們無法無天,在驛館中收容來歷不明的婦人。 陸七娘認定了不到天黑之後,自己無法動身,任憑驛卒怎樣催促,她就是不肯起身。堪堪的日色沉西,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兩個驛卒一商量只顧貪圖弄幾個錢,可不要出是非,這女人竟自不肯走開,倘被鎮甸上住的人知道了,兩人這個驛卒的差事,不止於不能幹,或許被收到縣衙去。天色漸漸黑下來,兩人如同熱鍋上爬螞蟻,就在這時聽得一片馬蹄響,到驛館門前止住,驛卒們賊人膽虛,早就把驛館的門關上。忽有人用馬鞭子「叭叭」的一陣敲門,跟著竟高聲招呼道:「遼陽縣縣差到了,你們是幹什麼的,關門不管事。」 兩個驛卒一聽,如同沉雷轟頂,立刻全嚇哆嗦了。眼睜睜的有公事到來,驛館中窩藏著女人,不用說驛丞絕不肯饒,這遼陽的官差,看到眼中也不肯放過,這兩個驛卒,竟自我看著你,你看著我,簡直是沒有辦法。 女屠戶陸七娘,早把自己的小包裹,往背後斜著一背,看著兩個驛卒這種張皇失措的情形,女屠戶反倒撲哧一笑,向兩人說道:「你們真是廢物,用得著這麼樣,又沒有殺人放火,窩賊收贓,官差來了又該怎樣。你們只管答應著,我是帶著腿的人,我難道不會走麼?」 這兩個驛卒被女屠戶陸七娘一句話提醒,立刻向女屠戶陸七娘作著揖,求她趕快奔後門逃走,他們口中可一邊答應著:「上差老爺們別忙,我們驛丞老爺要咽氣了。」 外面的官差,竟自厲聲說道:「胡說,驛丞就是咽了氣,驛館也不能關門收市,你們不定是辦什麼無法無天的事,不肯開門,我們可要把門砸開了。」 外邊招呼門招呼得這麼緊,那女屠戶陸七娘卻是不慌不忙,一邊還扭著頭向跟在她背後的驛卒張開甲說道:「你們為我擔驚受怕,待我這點好處,我不會忘的,等我再到這裡時,必要登門叩謝。」 女屠戶陸七娘這麼絮叨著,把驛卒急的渾身直出臊汗。他卻帶著哀告的口吻,低聲說道:「這位奶奶,彼此心照吧,我也不盼你將來報養我們,只求你趕忙地給我們閃個面,我們也好交他公事。」 這驛卒恨不得一把把陸七娘推出門去,但是終因為有男女之嫌,不肯動手推她,遂趕緊繞到女屠戶前面,伸手去開後門。手方伸出去,這一下子,驛卒驚著,叭的一聲,有人把門猛拍了一下,這個張開甲,又是一哆嗦。莫問女屠戶久經大敵,她也驚異卻步。一怔神的工夫,外面竟有人操著山西的口吻,向裡面招呼道:「老鄉借問一聲,這裡可是買饅頭的陸大哥家中麼?叫他趕忙開門,就提他們家的舅爺到了。」 驛卒心說好喪氣,怎麼單在這時候找錯了門,還外帶著報字號。驛卒在怒極之下,本想開門先給他一腳,可是想到身旁的私貨,還真開不得後門,氣極之下,遂罵道:「你是什麼東西,瞎了狗眼,跑這充舅爺來,這是驛館你看明白了再叫門。我說你找打,還不給我滾麼?」 這驛館雖然是無足輕重的地方,可總算是官人,平常的鄉民老百姓們,倒是懼他們三分。哪知外面竟自還了口,也跟著罵道:「你這個不通情理的東西,別拿衙門口唬事,俺們這鄉下佬也見過世面。見過你們這樣的衙門口,走南闖北的漢子,不聽這一套。找人找錯了門,沒有犯什麼罪,你憑什麼開口罵人,你滾出來,我也要見識見識你。」 驛卒張開甲此時真急得要瘋,這種前後夾攻,前邊大門一個勁兒地砸,就是不敢開,後門堵著人,窩藏的私貨走不出去。 女屠戶陸七娘,終歸因為自己不能走明路的,不便和任何人多打交道,在這種時候遂也不再顧忌,好在立時也就離開這裡,遂向驛卒張開甲的肩頭一拍道:「七奶奶可憐你,怕你得了緊痰火受了慢急,只管開門,誰有能力誰毀誰,七奶奶不陪了。」 女屠戶往下一矮身,縱身躥上房頭。驛卒張開甲嚇得喲了一聲,這一下子他魂幾乎全出了竅,敢情這女人是高來高去的飛賊,張口結舌,抬頭看著。 女屠戶陸七娘,飛身躥上房坡之後,也就探身看看外面,這個混橫不講理的究竟是什麼樣人。先往北面一帶房坡躥過來,離驛館的門丈餘外,從一家民房的房山角探身,向驛館後門外看時,哪知道門外黑沉沉靜悄悄,那個開口叫駡的叫門人,已不知去向。 女屠戶陸七娘心中一動,就覺得這事定有緣由。 女屠戶是一個狡猾萬分的女江湖,立時明白叫門人是專為自己來的,遂趕緊向下一伏身,四處一打量,附近沒有什麼蹤跡,女屠戶一轉身,從屋面上往西翻過來,撲奔驛館的大門前,她認定了前面叫門的,也未必是官差了。 這時正在後門那兒的驛卒張開甲,因為女屠戶陸七娘飛登屋頂,已然逃走,他伸手把後門開了,將身到門外,見後門外冷清清,叫門的人已不知去向,眼前的事簡直把他鬧得迷離恍惚,賭氣把後門砰的一聲關上。轉身來撲奔驛館大門,招呼夥伴趕緊開門,趕到把驛館的大門一開,兩人全怔了。哪裡是有遼陽縣的上差,倒有鄰近驛館北邊的鄰居,也聽到叫門之聲,不知是怎麼回事,出來向驛館門前查看。兩個驛卒一見門外無人,現在天又黑下來,那位驛丞大老爺又在病勢沉重中,現在前後門叫門的人蹤跡不見,這兩人未免疑神疑鬼,認為這位驛丞大老爺,許是陽壽已盡。向門旁的街坊都問了問,也是只聽到叫門聲很急,出來時並沒見著人,兩個驛卒,只得把驛館的門關上。這一來苦了那位老驛丞,他兩人連上房裡也不敢去了。 驛卒的疑神疑鬼,這且不提。且說女屠戶陸七娘,從屋面上翻到前面,一查看門前的情形,更聽到兩個驛卒在下面搗鬼,陸七娘絕不信有什麼鬼怪的事。她知道敵人追蹤已到,自己恐怕要逃不出這驛鎮,縱身趕緊退回來,在屋面的後坡把身上又結束緊趁利落,飛撲北鎮口。她雖沒見著敵人的蹤跡,但是對這眼前的情形卻已猜出,所以把身形隱蔽著,直撲北鎮口過來。這鎮甸沒有多大的地方,只不過一兩箭地,已然到了鎮口。她從屋面上向鎮甸外一飄身,才往地上一落,驀然聽得背後一處民房的牆根下,有人撲哧一笑道:「你才來,等得我好苦。」 女屠戶一回身,手按刀柄,喝問什麼人,可是仔細看牆根下,空洞洞任什麼沒有。 陸七娘心想,反正是拼死而已,一下腰施展陸地飛行法,順著鎮口的小屋疾馳下來。 走出兩三箭地,見沒有追趕的敵人,陸七娘心想也許是自己命不該絕,雖然明白暗中已有人對付自己,因為自己應付得法,躲避得快,居然被自己逃出敵人之手。心裡才轉念間,驀然從道旁嗖的躥出一條黑影,真比離弦之箭還急,由東同西橫穿著一條土路,便躥進對面一片荒草中。 陸七娘嚇得身形一頓,只是沒看清究竟是人是獸,可是對面草地再沒有什麼聲息。 陸七娘則往前一邁步,忽然聽得迎面遠遠地有人說著話向這邊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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