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俠蹤(78)_鄭證因

七八

　　鬼見愁韓如冰自從混跡風塵來到關東地面，表面雖以擺課棚子給人算命看相為生，暗中他對各地戳竿立會黑白線上人物姓名俱皆掏摸得一清二楚無微不至，他來到甯安境內迄今已逾兩月，對於白狼堡楊氏弟兄尤其探得異常詳盡，就是雲子揚等這次夜入甯安，搠殺知府周儉齋與快手左洪眾衙役搏鬥情形，他也俱在暗中看得明明白白，只沒出頭現面助拳罷了。今早五更時分，沈勇找到穆四爺的店中給葉錦堂送了個凶耗，以及敘述於氏貞烈不屈形狀，他心內更燃起無名之火，不信楊龍雲在這關東道上還是一條有骨氣的漢子，卻為什麼給甯安府充作爪牙，賣出江湖道上朋友眷屬？

　　韓大俠想到這裡，即打定主意要往白狼堡內一覘虛實，不期他方鎖上房門即與姬隆風猝然相遇，並支吾著急急走開。後來姬、雲等人來到白狼堡外，正與花貓鄭清、地裡蛇王二怯子遞過拜山名帖，韓大俠即從偏僻小徑裡面躥上山去，更隱藏叢林密樹深處暗暗窺察他們動靜。後見楊龍雲等大排隊伍將葉五爺眾人迎進堡內，在興武堂評道理，矢口不允放出葉家婆媳，那楊二虎並自暗中下毒計，打算用那蒙汗迷藥摻進酒內將葉錦堂等一齊麻翻，故乘著姬隆風外出賞玩山中皓月，用紙團當作彈丸發出，預先給他一個警告。末後楊、葉談判破裂，雙方用武力做最後解決，韓大俠伏在正廳屋脊後面觀察他們動手，看到黑心薑德寶擺出那種刀叉陣式，不由暗替葉錦堂擔憂，認准他是有輸無贏，甚且還要將條老命饒上。嗣見雲飛脫出葉五爺和姜德寶比畫，心內便暗暗欣喜道：他兩人俱是少林派下名手，內功外技各有精湛造詣，今且看誰的功夫火候如何。旋見雲飛躥上躍下別具輕功，實比姜德寶高出數籌，便料著他倆比拼結果必是雲子揚獲勝。後來薑德寶弄巧成拙，栽倒圈內紮得頭臂手足滿是創傷，韓大俠複暗暗歎口氣道：商君之法終為己害，僵蠶作繭卒成自縛，古人首戒標新立異即是此種意思，不過薑德寶性情剽悍未必服輸，此後只怕要另外掀起糾紛了。

　　韓大俠正在如此感喟，即見姬隆風和楊二虎比畫兵器，更瞧楊龍雲與雲子揚對過雙刀，最末小閻王不獨違犯規矩發射暗器，並令弓弩手一齊亮開，要把葉錦堂等活活置於死地，他在那種危急時候實在不能忍耐，只好冒著槍林矢雨跳下房來給楊龍雲等一點小小教訓。後見二虎猶要余勇，尚欲驅使殘眾匪徒做破釜沉舟拼鬥，他方施展空手入白刃師門絕藝將楊龍雲點「閉穴門」，掙扎不得匐地認輸。今見劊子手被自己絕技壓服，要過自己作為藝師，雲飛、姬隆風更從旁邊十分讚美，敦促自己成全楊龍雲這片意念。

　　韓大俠看到這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當將楊龍雲手攙起道：「楊兄乃白狼堡一山首領，又是關東道上有名人物，怎能這樣妄自屈尊拜在老拙門下作為弟子？不過你若自己嫌技藝經驗還不怎樣充足，咱們湊在一塊研究研究，那倒沒有什麼不可，至於拜師徒這一層話，當著姬、雲、葉三老師傅面前，那不活活把人牙笑掉了。」

　　楊龍雲聽說，複又懇摯央求道：「老前輩如若珍惜技藝不願遺傳外人，俺楊某即使再有貪心也不敢興起此種奢望，如果想把你這身絕頂武功留傳到那千載萬世亙古不泯，則請你大發慈祥收了我這個愚笨弟子吧。」

　　劊子手話說到這，瞧見鬼見愁韓大俠既不推辭又不立刻允諾，便知這事已有八成把握，當即將韓如冰和姬隆風等人重行讓進興武堂內，一面叫人舀進臉水服侍他們爺兒漱口淨面，一面更命人到那空房裡面請出葉五奶奶婆媳，並向她娘倆一直賠情認錯。

　　神刀葉錦堂看見孀媳于氏，想起沈勇訴說那種以死拒辱情景，回思兒子倘若在世更怎能叫媳婦吃這偌大的虧，當時不由滴下兩點縱橫老淚，將兒媳于氏叫到眼前委婉說道：「兒媳！你和你婆婆兩條性命，若非此位韓老英雄以及姬、雲、穆三位伯父前來搭救，僅憑你公爹這點微末技能，那是莫想脫出樊籠骨肉團聚，兒呀！你快恭恭敬敬磕幾個頭，感謝眾位伯父救命之恩吧。」

　　于氏經過公爹吩咐急忙答應一聲遵命，隨即向韓大俠等叩下頭去，鬼見愁等人一見，急忙一齊站立起來，並向葉錦堂同聲說道：「五爺有這樣賢孝媳婦實在難得得很，就是將來傳往江湖道上，不但增大葉門光輝也是俺們武林光榮。拯救這樣賢德貞烈婦女，自屬我等俠義道之事，哪裡還談得到什麼感謝！」

　　楊龍雲聽見眾人此言益發後悔不迭，當即叫來渾家李氏將她婆媳讓進後面宅裡好好設宴款待。轉身複又同著二虎向葉五爺躬身賠話道：「葉老師傅，這件事情實系俺弟兄一時糊塗，誤受大刀杜老等人委託鑄成這個絕大過錯，請你拿著江湖老前輩的身份當責當罰，俺兩弟兄無不唯命是從，只求你老師傅自今以後千萬不要將這萬兒放在心裡。」

　　▼第十九回　月夜現黑影鬼見愁驚接怪信

　　這時夜色初收曉霧朦朧，葉五爺借著堂內燈燭余焰瞧見楊龍雲弟兄二人面上籠罩一層羞愧顏色，知道他倆雖然為寇多年良心並未全死，如今經過韓大俠潛移默化，俱皆恢復良知良覺，頓悟過去全然錯誤，當即站起身來向他兩兄弟把手一拱道：「俺葉錦堂雖是一個粗人但也頗懂得禮儀，今日這件事情咱們當著韓、姬、雲三老師傅跟前說了即了說罷即罷，二位尊兄如再不肯恁信，俺葉老五可以折箭為誓。」

　　穆春霆自從敷上藥後此時傷痕已痊，聽見雙方和解急忙趕來興武堂中，聽見葉五爺說要折箭為誓，便拉著楊龍雲哈哈大笑道：「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值得如此認真找場？楊當家、葉五爺，你們二人不打不成相識，打了方才算得真正朋友。」

　　鐵膽穆春霆說畢此言，複向韓大俠一拱手道：「好個風塵大俠，你住在我那小店裡差不多兩個月了，雖然怨我穆老四的眼拙耳聾沒有識出高人真面目，但你這種故意隱藏秘而不宣，卻也要罰一個東道啊。」

　　韓大俠正在吸他那老關東煙，聽見穆四爺這樣地說，便打著哈哈說道：「老拙住著你的店房，遇著天陰下雨還要吃兩頓飯，假若成心報出字號，你又許疑我冒充光棍混打秋風，安心騙你店錢和伙食了。」

　　韓如冰這幾句話招得眾人哄堂大樂，就是秦智聰、秦智敏兩小弟兄，亦都咯咯笑個不住。

　　少頃酒席排列齊整，大家依次入座，那鬼見愁韓大俠卻是一個海量，並且每飯皆要痛飲數杯，及至楊龍雲把酒斟好，他複含笑向二虎道：「小哥，你那細末末白麵面的東西這次沒有摻入酒壺裡吧？假如還是昨夜那壺，你快叫人換一換去，免得費了一桌酒席還要饒上幾口棺材，那可對你這堡子不吉利啊。」

　　小閻王經他這麼一說，不由兩面通紅，急忙站起身來囁嚅著道：「老前輩話可這樣的說，事情可不是昨夜一樣，小子即使再沒良心也不至於當面君子反面小人，重行胡作非為亂做一氣，請你儘管放寬海洪大量多多喝上幾杯吧。」

　　楊二虎說上這一套話，眾人聽著俱甚不懂，就是楊龍雲亦莫名其妙，只有韓如冰、姬隆風二老心內明白，接連將頭點了幾點。那穆四爺乃心直口快的人，凡事沒有絲毫耐性，他見小閻王楊二虎說畢，複對韓、姬二人撲哧一笑，便不由舉起面前那盅巨酒向草上飛行鬼見愁道：「韓老兄台這是什麼意思？何必叫人打這悶葫蘆，再說俺穆老四的性情你老哥還有甚不明白，寧可折掉一雙胳膊一條腿，也比這肚裡弩拗著強，你做老哥的難道真叫兄弟遭這份急？」

　　韓大俠見他說到此處，朝著楊二虎手指著杯中酒說道：「你若不將這啞謎揭開，兄弟我是涓滴不飲，只好請楊二當家一人奉陪吧。」

　　小閻王楊二虎自從歸心之後追隨在姬隆風等跟前，至今不過二三時辰，但經他們那種磊落胸襟光明態度陶冶立刻判若兩人。他見穆四爺這樣苦苦追詰，沒待韓大俠回答出來，遂忙向眾人遍行告罪道：「這事也無須韓老前輩敘述，待我自己直接認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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