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
| 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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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祿、牛春生兩個匪徒心裡雖俱暗暗嘰咕,深悔昨日來得冒失,但因礙于同道義氣以及和楊龍雲弟兄特別交情,即使內心如此畏怯,卻也不能甩手就走。今聽鐵胳膊謝大剛那麼說,怎好再行怔在那裡一點都沒表示,叫白狼堡和自己跟來弟兄瞧看不起。故亦相繼含笑言道:「楊大哥,咱們在座這幾個人,都是砍香齧血弟兄,用不著怎樣客氣,今日雖是大敵當前,要拼一個真功真藝方才能夠見出誰強誰弱,誰行誰是不行,大哥您雖然一片好心,恐怕兄弟們手上腳下稍有疏略栽在別人家的前面,不叫露出相來各自回山。但是,咱等若系那種貪生懼死,虎頭蛇尾的人,還怎配稱關東豪傑綠林好漢,以及和您大哥稱朋論友呢!」 劊子手楊龍雲在此時候,本因事已辦拙難和神刀葉五好好解開這顆扣子,今被眾人如此七言八語連捧帶端,益發不能稍示怯懦,將過推在大刀杜老等人身上。現在聞聽白馬王天祿、神彈子牛春生二人也是這麼大義凜然,要和葉錦堂一拼死活,因急站起身來,一面向他四人拱手稱謝,一面即行傳下言語,吩咐闔堡弟兄,除開身上負有特殊任務,絲毫不能擅離職守,其餘都要衣履鮮明精神奮發,隨同堡內二位當家及姜、王、牛、謝四個外來首領,參加迎接拜山遠客。 白狼堡內所有匪徒在第一諜報回山之時,事前俱已預備停妥,只待劊子手楊龍雲此語傳下,那職司調集匪眾的頭目將特製一支爛銀哨子擱在口內啾啾吹動,那淒厲聲音不但傳達遠近遍及闔堡,就是山谷也跟著迴響不絕。少頃,這白狼堡的匪人分出鼓樂、儀仗、盾牌、衣槍、弓弩、大刀、斧鉞、釣鐮等八大隊,每隊皆由一個頭領統率,從那東西南北四角落裡,一撥一撥來到廳前,大當家劊子手楊龍雲、二當家小閻王楊二虎,以及黑心薑德寶、白馬王天祿、鐵胳膊謝大剛、神彈子牛春生四匪首,在那大廳與武堂的階前,對這八隊整齊匪兵稍作檢閱,並叫操演兩個簡單陣式,瞧見人人動作靈敏進退嚴肅,心內俱各暗暗歡喜。後來更由楊龍雲傳下口令,眾位弟兄出到堡子城外迎迓拜山豪傑,大家務須謹守秩序勿離行伍,尤其嚴禁笑語喧嘩隨便打哄,以免被那葉錦堂等背後譏誚。他將麾下弟兄叮囑過了,便又厲喝一聲:「出發。」 瞬息到達堡子城外,各隊複行接著平日訓練,長槍短兵、犬牙交錯,排列成個眾星捧月陣形,更吩咐一名傳令匪目騎著高頭駿馬馳往山口讓請拜山客人。 且說神刀葉錦堂等自從遞過拜山名帖,便被花貓鄭清、地裡蛇王二怯子兩個匪目暗地傳下號令,將他爺兒一行六騎從那菁森密茂雜樹林裡,四面八方團團包圍住了。葉五爺雖是江南著名鏢師,一生不知經過若干巨濤駭浪,對這白狼堡匪徒小小包圍陣式自然不會怎樣吃驚怎樣擱在心眼裡去,但他在此時候仍有一點顧慮,即是劊子手楊龍雲弟兄在這關東綠林道上,不獨名氣很大武藝確實得著名師傳授,非比一般皮毛之流,今日姬、雲二老師傅、清真教鐵膽穆四爺俱系因為個人眷屬被劫,前來拔刀相助,縱說朋友有著通財過命交情,于理於義均屬正當,萬一楊家弟兄技藝雙絕,比畫他倆不過,自己哪怕將條老命廢了,死得絲毫不屈。然而帶累姬、雲、穆他們三位,也把英名折在白狼堡中,那不叫人日後抱怨。 神刀葉五爺暗忖到這,急忙別回身去,將馬交給秦智聰領著,走到姬隆風等眼前含笑說道:「三位兄長,你們瞧白狼堡的當家,把俺們老幼六人當著毒蟲猛獸一樣提備,彼此連相都還沒有著,就暗地裡四面八方派人圍上,真叫水泄不能通。你們三位和那秦家兩小弟兄很用不著進入堡裡,與這膽小如鼠的人拜會,由俺葉老五單人獨騎進內撞吧。」 姬隆風聽了此言,知道神刀葉錦堂瞧見白狼堡的勢派,誠恐一旦交起手來發生不測,豈非將好朋友也帶累了,當時笑笑把頭一搖道:「五爺,咱們不是那樣淡薄交情,也非比那種畏勢怯威鼠輩,任憑他白狼堡撒下天羅地網排成劍嶺刀山,俺們老哥弟四人要栽一齊栽在裡面,要出來大家體面出來,誰也不能口是心非或在日後漏出一句半句謾怨,倘如俺等拳上腳下俱不含糊,能夠將這堡內渠魁制壓下去,他們山寨縱再多設幾層埋伏多佈置幾道包圍卡子,那也全都叫作一饒百饒,只能替白狼堡增加幾分丟人現眼。」 鐵膽穆四爺在此時候正因楊龍雲手下匪徒蔑視江湖道義,和那綠林中所定規矩,竟對遞帖拜山來的客人密傳號令暗加包圍,做出這等以勢威脅行徑,心內正自怒憤填胸,氣得肚皮只往上膨。嗣聞葉五爺用話阻攔不叫相偕進入堡內,愈覺得憤火高沖險不哇呀呀地怪叫起來。今聽姬隆風這麼表白,雲飛又連連點首稱是,他便摩拳擦掌冷笑言道:「俺聞楊龍雲弟兄二人在這關東道上很有一些名氣,很得到一般人的讚揚,詎料今日在俺老哥四個的跟前,卻又如此顯著怯懦,可見俗話說的『面聞不如一見,切勿徒惑虛名』真是絲毫不錯啊。」 鐵膽穆春霆此語方畢即見山口裡面墊土道上,遠遠飛來一騎,四蹄翻開如駕雲霧,蹴得沙塵裡紛紛亂滾,少頃馳到附近所在,現出一名青年匪徒,左手緊勒韁繩右手揮動絲鞭,背上插著一支黃色東西,好似戲臺上用的金皮令箭。穆四爺見他馬到山口,飛身跳落,掣下背上那支兵符,授予防守木柵二匪道:「大當家傳下話來,叫你放進六位拜山客人。」 花貓鄭清聽說急忙接過那支竹符看了又看,驗明沒有一點虛偽方才遞給身旁從匪,和地裡蛇王二怯子一同走出柵門,向葉錦堂抱拳笑讓道:「敝當家的不知諸位駕到,未能遠出迎接,尚望眾位老師海涵。現在請您六位被屈一點,隨兄弟我步進山口,敝當家同著幾位朋友俱在堡子城外恭迎呢。」 神刀葉五爺見他將話說畢即同地裡蛇王二怯子把身一偏,退立路側讓出中間一條大道,恭候自己六人行進。當也拱手含笑言道:「朋友,我葉五這次前來打攪,累你弟兄接連辛苦幾次,等待拜會過了貴當家的,再行向你哥倆答謝。」 神刀葉錦堂話說到這複又連道兩聲「勞駕……」 仍舊接過智聰手內馬匹自己牽著,回頭更向姬隆風等笑笑說句:「兄弟我先僭了。」 便即挺胸昂首前行。 他們爺兒一行六騎魚貫進了狹隘山口,順著土墊的鬆軟大路一直向白狼堡內前進,少時抹過一隻山嘴,見有一叢巨大松林攔住當路,儼然一座天生屏障將內外隔絕得好不分明。他們穿行了曲折松徑,內面卻是一塊廣大平原,黃沙覆地寸草不生,荒漠漠約有五六十畝,用著操練兵馬那是最好不過。葉五爺再行抬起頭來向那遠處一看,只見白狼堡這座堡子城雖僅運用亂石壘疊,並非什麼磚砌泥封,卻也雉堞參差高矮合度,尤其城上每隔十四五丈高聳著一座堡壘,上面不但遍插旌旗密佈刀槍以及發射弓弩炭石大小孔洞,並有兩名捧刀荷槍匪徒站在壘前擔任警戒。神刀葉五瞧見此等設備心內不由暗暗贊道,「楊家弟兄這種幹法,關東道上實屬鳳毛麟角百不一見,難怪甯安官廳幾次派隊捕剿俱沒討著一點便宜。」 葉五爺剛想至此便早轉到堡子城的正面,瞧見城外大路兩旁黑壓壓屯著數百匪徒,一色青布包頭、青布褲褂、刀槍閃爍、旗幟鮮明,聲勢好不威武雄壯。陪同進入堡內的花貓鄭清和那地裡蛇王二怯子臉上俱各顯出行色,對神刀葉錦堂等言道:「諸位老師傅,敝當家的雖然愛交朋友喜歡結納江湖道上豪傑,可是性情也有點彆扭,最怕當人給他面子難堪,叫他怎樣也下不得臺階,您眾位這麼大的年紀,自己俱是老江湖、老前輩,很用不著兄弟我二人照應。不過進鄉隨鄉近俗隨俗,少頃見著敝當家的,即使放謙和點也不失您諸位拜山身份,假如再像适才山口前面張嘴就是罵咧咧,神情也那麼吹胡瞪眼,俺大當家因稟性忠厚凡事多少有點忍讓,二當家卻是一個火暴性子,油鍋裡面不能下半滴水,沒的為著一點小過節爭論起來,大家面子豈不全要傷了?」 葉五爺等聽說心內不由一陣暗暗好笑,那鐵膽穆春霆乃是直人直性,怎能聽他這麼一套,不由鼻內嗤笑一聲道:「朋友,你二當家是個火暴性子,俺穆老四也是一條粗漢,承你二位這樣關切指示不要冒犯二當家的虎威,俺們老哥四個心裡俱甚感謝,但不知道怎樣叫作謙和怎樣叫作莽撞,一發勞你二位的駕,告訴我們學個乖吧!」 雲飛見穆四爺言語雖軟,手上拳頭卻早捏成醋缽般大,假若兩個匪徒尚不開竅,說出話來猶如夢囈,他必然要翻轉面皮痛痛飽以三拳兩腳。雲飛因為老成持重且深不欲驚由我啟,當忙遞了一個眼色叫穆四爺暫時忍耐,不要和這無名小卒一般見識。他們再往前走了一會兒,距離白狼堡隊伍箭餘遠近,那花貓鄭清便向王二怯子道:「兄弟,你陪著眾位老師慢慢地走,待我先去報與當家一聲。」 神刀葉五見他言畢即行拔步如飛向前奔撲,瞬息到達匪徒那裡,約莫說了三五句話,便見手執儀仗、鼓樂匪兵一對對排列出來,並向兩旁迤邐閃去。接著聽見馬蹄鐵炮咕隆隆連響九下,一時銅鼓大號互相交作,聲音把山谷都震動了,旋更敝見匪徒隊中,飄出一面巨幅紅旗,上繡白狼堡及鬥大一個「楊」字。葉錦堂再看大森旗下湧出二三十名匪人,個個俱是豹頭環眼猿臂蜂腰,一半手內托定金杆朱纓花槍,一半懷抱薄刃厚背鬼頭刀兒。他們如同眾星捧月駭浪洶濤,擁簇著正中六位匪首,走近堡子城口來。 葉五爺觀那渠魁之中一位身穿繭綢大褂、繭綢中衣、高箭白襪、挖雲灑鞋,三綹修長鬍鬚飄拂胸前,相貌長得極其儒雅端正,便料此人必系劊子手楊龍雲,心內不由暗暗喝彩道,「觀看他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絕不是一般鼠竊狗盜之輩,究為什麼鋌而走險幹起這等傷天害理生涯,難道也與俺葉老五同一命運,被那賊官惡吏逼得人亡家破安身不牢,方才出此最下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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