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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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彼時也是福至心靈,跪在地上求道長收我做弟子,跟他老人家練習武功,道長見我一片至誠倒是答應了,不過是跟我約定,須要下五年苦功,不得中途間斷,須在佛祖前立誓。我當時以至誠立了誓願,就在廟中跟道爺練太極拳。在先練著實不感興趣,好在我雖是莊稼把式,可聽見師父講過,站樁立式不容稍差毫釐,雖是在家鄉聽鋪場子的說過,然而可沒下過苦功夫。因為在家鄉時年歲幼小,一塊兒的師兄弟們全是嬌生慣養的,師父剛一站樁(一名開馬步,湖南名提筩子勁,俗名「蹲襠騎馬」式),在剛一站的時候,師父給糾正姿勢費了許多唇舌,什麼挺胸疊肚,沉肩下氣咧,簡直一概不懂。好容易把姿勢給糾正了,任憑師父說破了嘴,因為腰腿上疼得要命,腿肚子酸麻得要命,肩哪會沉,氣哪能下。工夫稍微大了一點,立時全不聽約束地站了起來,到了第二日,說什麼也不肯站樁了。師父見徒弟們不肯受這種苦,若是強逼著非練不可勢必把徒弟們全擠跑了,自己的場子非散不可。看在飯碗上只好由他們,愛練不練,故此一般以武功戳竿立場子謀生的,不容易教出好徒弟來。若是只會花拳繡腿,拿生意經騙人錢財的,更不足論了。」 雲飛聽到這裡遂答道:「蔣莊主,你這倒深是閱歷之談,所以有真實功夫的人,第一以不輕露為戒,並不是練得一種絕技就自秘不肯傳人,實以師徒的關係至重,歷來習武的人保守各派的門戶,尤不願稍受污名。例如『鐵砂掌』『棉掌』『鐵臂功』『鐵掃帚』『魔爪力』『金鐘罩鐵布衫』『點穴術』『輕功提縱術』『一鶴沖天』『蜻蜓三抄水』『燕子飛雲縱』『壁虎遊牆』,種種絕技全是用十數年的刻苦功夫才能練成。第一,名師難遇;第二,若沒有金錢的賠墊跟長久的工夫,也難有成功之望;第三,就讓既遇名師,複得家庭的供給和時間的允許,可是自身的骨骼跟聰明全不足,也是不易登峰造極。練武的有幾件難處,所以求一全材很是不易,據我看,有子弟的或是為求武科功名,不妨教他們練些刀馬的功夫,若是不想取功名,只訪名師稍微練個三年五載,鍛煉個健全體格也就是了。可是一般少年人全是被稗官野史離奇怪異的邪說所誘惑,一入武功之門,既存了好高騖遠的奢望,不是想做劍仙就是想做劍俠。趕到練了一年半載,見所練的功夫離著自己的希望何止千萬里,遂立時索然無味沒不半途而廢,所以提倡小說的人,真是罪大惡極,蔣莊主你看是與不是呢?」 蔣振芳道:「雲師傅說的一點不差,稗官野史真是誤人匪淺。」 雲飛道:「蔣莊主你還是把你的來事說說吧。」 蔣振芳道:「我因為知道要學驚人藝須下苦功夫,所以當年道長教我時,只站樁就下了百日之功,彼時我絕不稍嫌厭煩,到如今動起手來,能夠氣不輕浮皆拜道長之賜。跟道長學了五年,把太極拳稍窺堂奧,鑌鐵雙懷杖雖然不是太極門的武器,可是道長因為我性之所近,並不讓我荒疏,時時地用奇門十三劍跟我過招,哪點不對了立時為我矯正解釋,這一來我的懷杖上很得道長的教益。可是道長當年那樣地苦心教我,絕不料我會墮落到這般地步,我真是負了我那恩師,縱死到九泉之下,亦無面目見我蔣氏先人了。」 蔣振芳說到這裡潸然淚下。 雲飛見蔣振芳此時已天良發現,遂勸道:「蔣莊主不必過於悲傷了,這就叫棋錯一步滿盤全輸,誰也不能保證一生沒有失步的地方,不過在已知道錯了能趕緊回頭,尚可不失為好人,來日方長,一心向善仍可還清白之身。我雲子揚深惡痛絕的是不能予人以自新之路的人,往往已失足的人,本有悔過之心,而被這種人所迫只可作惡到底,所以不能容人的人,實較作惡為非的尤惡。」 蔣振芳道:「雲師傅這才是以佛之心為心了。我隨道長學藝五年,道長被師兄所招去嵩山掌紫雲觀去了。」 雲飛一聽說到嵩山紫雲觀,忽然想起一事,這蔣振芳莊主與自己另有淵源,實非始料所及!這才是方化頑強歸正道,竟是師門舊識人! ▼第五回 破奸謀雲子揚負傷脫大難 且說雲飛因憐才恩收蔣振芳,蔣振芳痛述失身為匪經過。遂問道:「令師伯可是紫雲道長陸清虛嗎?」 蔣振芳道:「正是他老人家。」 雲飛道:「那麼尊師定是太極真人李逸塵了?」 蔣振芳忙答道:「我實在是羞愧之下語言顛倒,說了半天會沒把敝恩師的身世述明,雲師傅多擔待吧。敝恩師跟敝師伯大約跟雲師傅全認識吧?」 雲飛道:「豈但認識,兩位道長跟我那陸老恩師是道義之交。我學藝湘江時,兩位道長差不多每年必要訪敝恩師一次。兩位道長劍術神奇兼善導引之術,每與敝恩師談起武功來,往往竟夜不眠,就連我也受過道爺的教益呢。」 蔣振芳問道:「雲師傅的老師是哪一位呢?」 雲飛道:「我是帶藝投師,他老人家跟紫雲道長同姓,上一字筱,下一字莊。」 蔣振芳道:「原來是名震三江的神拳陸筱莊師伯,莫怪雲師傅有那麼好的身手,我那恩師李道長臨走之時也曾因我無投無奔要帶我上嵩山紫雲觀,我想恩師既然辛苦教授我武功,我豈能再帶累我恩師,遂毅然送我恩師走後在關東道上遊蕩了年餘,輾轉到了大清國境外,適值番人招募工人開採礦山,我遂在阿穆省當了把頭。番人見我力大體格矯健,處處買我歡心,我被黃金引誘志氣消磨,竟把良心昧起奉番人差派,叫我回來在這裡給他招募工人秘密運送。因為這裡地居荒僻,我又不像拉大幫的上線搶掠,故此不為人注意。人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一點不錯,再加所有近我的人全是我的手下,他們只有望著我的顏色行事,誰肯進一句忠言,我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倒絕不以為非了。如今幸遇雲師傅,正如撥雲見日,現在一想起從前的事如芒在背,我這一身的罪孽萬死不足蔽其辜了。」 雲飛聽蔣振芳把自己往事毫不隱諱地全說明,雲飛道:「蔣莊主,你既然把你自己的已往之事推誠相告,我的恩師又與令尊師是道義之交,豈肯坐視蔣莊主終身陷於不義,蔣莊主自己已覺悟已往之非,立身揚名在指顧之間,蔣莊主你個人是什麼趨向?」 蔣振芳歎息一聲道:「我現在是痛悔不及,只有謹遵老師的指教,只是在下尚有難言之隱。」 說到這裡見一名壯丁在門旁伺候,遂說道:「這裡有事,招呼你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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