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趙元龍也聽出蘭兒答應這話時聲音發顫,心中十分疼惜這孩子。姬隆風咳了聲向趙元龍道:「這孩子命也太苦了!」

  趙元龍也不好答言,也不再追問,遂說道:「老前輩可否把後來的事叫弟子一聽究竟?」

  姬隆風道:「後來的事正是老朽們來此的緣由,焉能不奉告呢!自從在我這師弟家一住就是三載,後來聽說北方出了幾位技擊名家,決意到北方訪訪高人。我這師弟也是靜極思動,遂同老朽一同離了錢塘往北走來,把北方的幾位有名的拳術家全領教過。到北京城住了一年,偶閱邸抄,見那王總鎮又榮任了陝西總督。老朽倒不是為他又做了官,只因我那徒兒是我得意弟子,王總鎮又於我有恩,數年未通音訊,老朽時時把他父子掛繞心頭。此時既知道他的下落,決意去到陝西找他。於是和師弟一同奔了陝西,既抵長安始知因為江甯提督管世忠獲罪伏誅,凡是被他所參劾的全被起用,王輔臣以起用後屢立功勳,才升到陝西總督。

  「我們師兄弟本不願在長安留戀,只因我徒兒耀龍苦苦相留,又體著我這師弟的心意,特在洪陣寺租了兩間精舍,為我師兄弟二人養靜之所,在長安住了二年的光景。那時四川巨匪楊二虎勾結土酋入寇,擁眾十余萬,聲勢浩大,連陷四川十一縣,王總督身先士卒與匪眾鏖戰過數陣,恢復了牧馬河、虎頭關一帶。朝廷又派了安西將軍多爾客領大軍平賊,哪知道安西將軍卻是酒色之徒,倚仗著是皇家親貴橫徵暴斂、擅作威福,他卻按兵不動,只責令王總督速行收復失地。王輔臣受他的威脅,只有拼命地跟賊人血戰,算是把楊二虎所部攻潰收復了虎頭關、牧馬河,賊眾退入川中。

  「可是王總督所部五萬眾已損失得不及半數,哪知安西將軍把平賊的功勞滿歸到自己名下,卻令王總督屯兵在巴山以西,名目上是防川匪捲土重來。所有關中的錢糧地丁、藩臬的庫銀,滿被安西將軍提取殆盡,王輔臣這兩萬兵的糧餉克扣不發。臨近巴山金牛城,地方還富庶,本可就地籌餉,哪知安西將軍居心險毒,卻早派了重兵鎮守,簡直是置總督于死地。王總督實被迫無法,遂修了一道密折,把安西將軍跋扈情形及自己的部屬餉盡糧絕、軍心渙散,再不救濟恐將釀成巨變。哪知道密折走到武關,竟被安西將軍的親信總兵吳達截獲,秘密解往長安。安西將軍一見王總督這道密折,卻給暗暗扣下,又派武衛軍把王總督府包圍,查抄滿門家口,連家丁僕婦一名不留,滿拿到安西將軍行營。

  「彼時老朽在洪覺寺尚不知已出這種禍事,忽然有一個蒼頭帶著一個女孩子來到洪覺寺見老朽說:『總督府已遭禍事,這女孩子乃是王總督的甥女,帶她在街上遊玩,方要回去,見府中的老太太少主人及男女僕人等,全被將軍的武衛軍押解走了。』他不敢回府,來到洪覺寺向老朽哭述,老朽當時驚聞噩耗也是束手無策。那時我師兄弟二人一商量,洪覺寺已不能存身,遂悄悄到城外把老僕打發走了。這孩子就是老朽這義女蘭兒,到了城外安頓住了,一細問這孩子才知道父親就是王總督的妹丈,父親名姜壤,就在他舅父軍中做總兵,原先他們住在大散關,因為反亂才到她舅父這裡來的,母親和哥哥不知死活,只是啼哭。

  「雲師弟夜入長安城探明,才知聚禍的緣由。老朽那二徒兒耀龍于查抄家口時竟逃了出來,大約已趕到巴山的軍前報告王總督去了。老朽那時就知道事既已到了這步田地,王總督恐怕也脫不了殺身大禍吧!安西將軍不是不知總督擁有重兵,既敢查抄他的家口,哪能沒有一點防備,遂令我這雲師弟星夜赴巴山軍前與王總督送信,叫他早作打算。雲師弟去了十日回來,敢情那安西將軍已早有準備,把各路關卡全派重兵把守,把武關、潼關、大散關、金牛城、五當山、巴山以東的勁旅滿調遣好了,整個地把王總督這兩萬饑軍包圍。各關隘又張掛榜文,硬誣王總督父子謀反,可憐王總督尚在夢中,哪知禍從天降,竟被這安西將軍部下提督裕朗擒獲,解回長安。雲師弟趕到時早已瓦解冰消,雲師弟孤掌難鳴,也不能搭救,在歸途中巧遇老朽,徒兒王耀龍痛全家遭禍憤不欲生,求他雲師叔把他送出鎮平州,入湖北、奔江西、走福建到臺灣求臺灣王鄭經發兵為合家報仇。

  「緣那已故延平王鄭成功幼時與王總督同窗共硯、情意相投,趕到大清國定鼎中原,鄭成功之父原保亡明的唐王,因兵敗降清,成功憤其父不能死節,乃隻身走溫台,後起兵為明主復仇,陷金陵時致書王總督,令王總督棄暗投明匡複大明基業。王總督因家小俱在內地並且勢力單薄,又在管提督之下,恐怕事未成先取殺身之禍,遂婉言謝絕另作後圖。這種傳遞消息極其嚴密,雖是王總督不能當機立斷,可是鄭成功對王總督並沒有什麼仇視之心,這事只鄭成功一人知道,別的將官哪又知道他二人有舊,所以王總督在蘇常一帶與鄭成功的部下對敵,那正是各為其主。

  「我雲師弟把耀龍徒送到,登了海船,隨又趕回來與我共議營救之策。我們遂偕同這苦命孩子趕到長安,只是那安西將軍手下收容許多江湖道中人,我們一動手就得掀起非常大禍!王總督誓死不願污名,定要昭雪了冤屈才求活命。幸而把他弟兄解進京師,交刑部審問。刑部右侍郎劉文顯受安西將軍情托嚴刑取供,終落了個克扣軍餉按兵不動之罪。兩人除籍沒家產,還落個充軍甯古塔軍台效力。可憐姜夫人自縊而亡,王夫人也病死,我們把他姐妹葬埋在西直門外。蘭兒年歲雖小,終日啼哭,要我弟兄把她送到配所跟他父親、舅父見面,這才變名易服來到關東,只是甯安府豈是我們這樣易為人注意的人所能去的,只得先在這絕無人跡的地方落住腳,打算探明了配所的情形再行下手。我們在外漂流到如今,已經一年光景,我這雲師弟家中尚有田園,只為念同堂之義卻甘心與我受這苦惱,老朽到這昂古喀蘭山已兩月餘了。」

  說到這裡蘭兒已烹好了茶送了過來。趙元龍看著蘭兒這點年歲遭這種流離之苦,自己起十二分愛憐之意,又見兩位老人也是時刻眼望著蘭兒,顯露出一行一動都很關心。這時月影平西,約有四更天的光景,趙元龍道:「老前輩為王總督歷盡風霜之苦,大義可欽。在下最重的是義俠之士,如有什麼可以幫忙之處,請自管吩咐。銀錢跟人力上只要力所能及,我絕不能含糊。老前輩可以叫在下做一些快心的事嗎?」

  姬隆風說道:「老弟你這份好意老朽承情,不過我們所辦的事,你老弟幫助不了,將來用著老弟之處必要相求。」

  趙元龍聽老人說話的意思分明還有什麼異謀,總有些不相信自己似的。遂站了起來正色說道:「兩位老人家不用見疑,我趙元龍實在欽仰二位老人家的俠心義膽與超群的武功,情願捨棄身外一切追隨左右,縱令赴湯蹈火亦所不辭,我若有絲毫假意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姬隆風與雲飛兩位老人全站了起來道:「老弟你過分抬愛了,君子相交以誠,何必設此重誓,令老朽深抱不安。」

  趙元龍道:「在下一點愚誠恐不能見信,故敢以寸衷昭告神明。」

  姬隆風與雲飛卻恭恭敬敬地向趙元龍一揖。趙元龍還禮不及忙說道:「老前輩不要客氣,只要有用得著趙元龍之處,萬死不辭。在下還有一事相求,望求老前輩答應了,莫使在下失望。」

  雲飛說道:「趙老弟,我們萍水相逢已成知己,從此日此時禍福與共、患難相扶,各自掬誠相見,不許再有虛偽客氣,有什麼事自管說,怎麼還提到求字呢?」

  趙元龍道:「我虛度五十二歲,嗜好武功,只為未遇名師毫無成就,二位老前輩如不嫌棄,願拜在老前輩門下,俾使武功稍有寸進,不枉愛好武術一場,縱死亦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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