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荒山俠蹤 | 上頁 下頁


  這位老人身高六尺,面上皺紋堆壘,兩道白眉,眉梢下垂,兩眼閃爍發光,膚色紅潤,一部銀髯飄灑。頭上的白髮用一根木簪綰起,身穿一件灰色長衫白襪雲履,站在那裡真像畫上畫的老仙翁似的。趙元龍又屈背躬身說道:「老人家雖不是神仙,也定是俠隱一流,請賜上姓高名。」

  老者手撚銀髯說道:「尊駕過於推重了,老朽不過幼學拳棒遊蕩江湖,既不能救人之危、濟人之急,又不能光宗耀祖、顯達門庭,只落得漂流四海到處為家。來到關東無親無友才棲身這荒山絕頂,與木石野獸為伍,哪還敢當俠隱二字,老朽的姓名亦無須奉告,尊駕不必追問了。」

  趙元龍見那老人不肯說出姓名,自己死裡逃生的到了這裡,哪肯就罷手不問。於是雙膝點地跪在老人的面前,誠誠懇懇地說道:「老人家是施恩不望報,不肯示弟子姓名,不過弟子捨死忘生奔上穿雲峰來,原為一瞻老人家的風采,弟子雖不敢必定能報大恩,也應當知道老人家的姓名,使弟子于心稍安。」

  那老人伸手相攙道:「尊駕不必多禮,老朽並非不欲以姓名見告,實以立志埋名與惡濁社會、險詐江湖永久隔離,免得多添氣惱,尊駕情意惇惇叫老朽倒不便過於見卻。天已到這時,尊駕不必再下穿雲峰了,前邊老朽搭蓋了一間木屋,不過聊避風雨,尊駕不嫌荒野在此留宿一宵,我們再細談吧。」

  趙元龍一聽大喜。遂趕忙答道:「弟子正愁著無處棲身,蒙老人家相留感激不盡。」

  老人道:「看尊駕也是豪爽人,不要這麼拘禮才好。」

  正說到這,忽然從北邊一段亂石堆上跑過一個女孩子,看情形也就是十三四歲的光景,面似晚霞,兩隻漆黑的眸子如一泓秋水,漆黑的頭髮挽了兩個髮髻,前邊剪的劉海兒發齊眉,後邊是披肩蓋頸。穿一身藍布短衣裳,束著白綢巾,走著凸凹不平的山路如履平地,一派的天真爛漫,笑嘻嘻地到了老人的面前叫一聲:「爹爹,回去吃飯吧。」

  說罷又看著趙元龍面現驚疑之色。

  趙元龍一聽這種稱呼頗有些不倫不類。因為這老人已有七十多歲,他這女兒才十三四歲,六十多歲的人還能生子未免有些少見。這時老人手挽女孩子的手向趙元龍道:「老朽為尊駕引路。」

  那女孩子低聲向老人問道:「爹爹,這是誰?」

  老人答道:「我也太疏忽了,佳客光臨還不知道人家姓氏呢。」

  遂向趙元龍道:「尊駕貴姓高名還沒領教。」

  趙元龍聽老人一問心中暗忖,只許他不示人以姓名卻來問別人的姓氏,這真是不近人情,心中雖是這麼想,可不敢不趕緊回答,遂答道:「在下姓趙名元龍,原籍是直隸古北道桃花堡人,半生漂流在關外,現時就住在這昂古喀蘭山下喀蘭寨中,做這遊蕩生涯。」

  老人點點頭道:「這一說,我們倒同是天涯淪落人了。老朽要討大說,趙老弟你身體這麼矯健定有很好的武功,未領教派宗哪一門。」

  趙元龍道:「老人家不要謬贊,在下哪會什麼武功,不過是花拳繡腿練過幾年莊稼的把式。」

  那個女孩子撲哧地笑了,看了看趙元龍又笑著向那老人道:「爹爹,他這說的就是那把式把式全憑架勢,沒有架勢不算把式吧?」

  老人從鼻孔哼了聲道:「小孩子家懂得什麼,不許胡說。」

  那女孩還是咯咯笑個不住。趙元龍一聽這明明是笑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得臉一紅,心中未免有些生氣,拿自己一個五十多歲的人,被這麼個小女子輕笑未免難堪,只是也不便發作。

  這時走過一道亂石崗,見前面挨著一帶的層巒,用荊棘杆蓋了一間小屋,在屋前站著一個老者,長的相貌非常古怪。中等身材枯瘦得如一束乾柴,一部花白的鬍鬚,穿著一件繭綢的短衫,大銅紐子,下面是米色的中衣白布高靿襪子,一雙鑲福字履一寸厚粉底,一臉皺紋可是兩眼爍爍令人不敢逼視,趙元龍知道這就是虎子看見穿短衣的老人了。趕到來了近前,忽聽那瘦老人向白髮銀髯的老人道:「師兄從哪裡來,這是何人?」

  白髮老人答道:「這位是喀蘭寨獵人的首領趙元龍,倒也是闖蕩江湖的朋友。」

  趙元龍見說到自己,遂恭恭敬敬向這老人施禮道:「弟子趙元龍拜見老前輩。」

  那瘦老人也還禮道:「尊駕不要這麼稱呼,爽直些還是以兄弟相稱吧。」

  趙元龍道:「二位老前輩年高德重,在下哪敢那麼狂妄。」

  那瘦老人道:「老弟你若是這麼拘禮不能脫俗,那就不是我們跑江湖的本色了。」

  趙元龍遂答道:「既承抬愛,在下倒要遵命了。」

  那瘦老人又說道:「蝸居簡陋只可避風雨,這時不便請老弟裡邊坐,就在這席地而談吧。」

  趙元龍道:「穿雲峰人跡不到,這上邊的風景奇絕,在下很願飽覽這蒼茫的景色。」

  說話間各揀了一塊較大的石頭坐下。瘦老人向那女孩子道:「蘭兒你燒些茶來。」

  趙元龍這才知道那女孩子叫蘭兒。蘭兒自去燒茶,白髮老人問趙元龍道:「老弟怎麼知道我弟兄在此潛蹤?隻身上這穿雲峰定非踩獵而來,敢問老弟究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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