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楓菱渡 | 上頁 下頁


  這般人多少年來,跟著在左右,種種害人殺人的勾當,全是這般人去做,自己的陰謀秘事,差不多這般人全都知道,不殺他們滅口,便是禍害。除淨了他們,便是去了禍根。豈知這一來,便宜了飛英容容易易的,如入無人之境,便進到他的跟前,把他的首級取去,竟無一人知曉。

  這些事情,本非本書正文,為著要敘述佩玉一生的俠跡,便不得不把飛英的史實連帶著大略敘述一下,俾讀者得知佩玉的家世根源,和她慘遭家難的本末。至於那仇家是誰,說是當時第一個有權位的人,讀者熟于掌故的,自然會知道。無關本書正文,用不著寫明瞭,交代已畢,書入正文。

  飛英大仇得報之後,夙志已償,歲數已近中年,終身不嫁,海內同道又稱她為孤鳳凰,草衣子死去之後,那座道觀便由飛英繼承,中年以後隱居在這觀中,不常出外。她得著草衣子的傳授不止劍術,連那吐納導引,修道養氣的秘訣,也都得了真傳。把世事一切看破,一意隱修,後來年紀到八十八歲才死去。她為要清靜,草衣子死去之後,便和佩玉搬在觀內居住。

  這時佩韋已有二十歲了,飛英給他物色婚娶山陰儒人潘硯農的女兒為妻,以接續呂氏之嗣。這潘硯農也是難裔,隱居到棲霞山裡來的。門第家世,和呂氏正是一般。佩韋娶妻之後,另在距離道觀裡餘山村裡修築了一處房舍居住。

  佩玉的抱負,和飛英正是一般,效法乃姑,也修身守貞不字,因為劍術學成,除了功候不如飛英,其他軟硬功夫,技擊武藝都和飛英不相上下。她見飛英常時打坐吐納引導,便也磨著飛英傳授,飛英總是笑而不答,佩玉堅求不已,飛英道:「抱定有不嫁的宗旨,方可修道,你學它又有甚用?」

  佩玉道:「侄女和姑姑不是一樣不嫁的呀。」

  飛英正色訓斥道:「你如何可以和我一樣,一來是我因承受你師祖本門武當派的衣缽,還須傳授弟子,承先啟後,光大本派門戶,責任重大。二來是我已受了你師祖道訣真傳,預備將來修道,有這兩層緣因,自然是不能嫁了。你怎能和我相比,你世緣未盡,你師祖和我說,他老人家曾用太乙神數,與你推算過,你將來須嫁個才能的夫婿,你和他三生緣重,有許多俠義事業待你兩人去做。本門的劍術,自武當鼻祖傳下來,為的是行道,救濟老弱,誅除奸惡。你年輕輕的人,學會了劍術,不去行道濟世,便跟我修道,那麼學它何用?男婚女嫁,本是人倫大理,豈可無故輕廢人倫。況你和你弟,幼失怙恃,我受著母親付託之重,如何能教你不嫁,誤你終身。

  「你說你要陪我一世,隨同入道,未免一廂情願,學道要有天生的稟賦資質,才可有成,豈是盡人可學而能的?你的資質,雖然聰穎,也只能學會技擊劍術,學道尚還不夠,勉強入道,決難有成。你沒看你師祖八個弟子,劍術道訣,兩門僅僅傳授了我一個人嗎?一樣的都是弟子,豈是吝惜不傳授給那七個人,實是他們資質稟賦不夠,只能學習武藝之故,這便是個極明顯的證據。你如果要能行的話,你是我的親侄女,我還要收外人做徒弟呢,豈有不傳授給你之理!你實實於道無緣,如果勉強學習,徒然吃苦,萬無成功之日,我無論如何,也絕不能允許傳授。」

  ▼二 孤身出外尋訪佳婿

  佩玉聞言,大為失望,知道她姑姑平素說一是一,永無更改。既然是堅決不允,怎樣告求,也沒有用,只得打疊起修道的心思,向飛英說道:「姑姑既然不允侄女修道不嫁,那也無可如何,只怨侄女命苦緣慳,但是姑姑要侄女嫁也可以,須容侄女一事請求,姑姑如再不肯答應,侄女誓死不嫁了。」

  飛英忙問何事,佩玉道:「就是侄女的婚事,請求姑姑答應,由侄女自己做主,選擇夫婿。」

  飛英忙答道:「可以可以,不過就是我替你相選的話,也總要門第相貌,品行能為,都得對得過配得起你的,我才能把你許配給他,豈能輕易隨便,不加選擇貽誤你的終身呢?這一層你盡可放心了。」

  佩玉道:「門第相貌,侄女倒可不去計較他,最要緊的,便是武藝本領須要強似侄女的,侄女才肯嫁他,所以請求姑姑答應由侄女自己做主。」

  飛英笑著連聲說道:「好好,你自己留意物色吧,我決不加過問就是了,可是你用什麼方法來選擇呢,難道照小說上所說的擺擂臺拋彩球嗎?」

  佩玉道:「哪能如此,侄女有個見解,世界上出類拔萃有能為武藝的英雄豪傑很多,比侄女勝過百倍千倍的也不少。但是這流人物,絕不會于席豐履厚膏粱富貴的門戶,或安分守己務農讀書的人家,這兩等子弟裡面來尋求。必須在江湖草澤中,慢慢地物色,姑姑既是應允侄女自己做主選擇婚姻,那麼侄女打算到南北各地去遊行一番,就便也可以增長增長閱歷見識。」

  飛英不待佩玉說完,便接言道:「你的見解,固然不是無理,你哪裡知道江湖上風波之險,世途人情鬼蜮變詐不可測度,你一個少年女子,孤身遊行,雖然你劍術高強,遇上那綠林中的大盜惡賊,地方上士紳土棍,看你生得容貌美麗端正,認為孤弱可欺,生心謀害,你說你有本領抵禦。這班壞人,比你有本領的還多著呢,你能怎麼處置?」

  佩玉笑道:「姑姑還把侄女當作三歲小孩子呢!侄女又不是傻子,倘真遇上這等事,就老老實實地受他害嗎?身上帶的寶劍,是做什麼用的,像這類壞人正想殺他,找還找不著呢,只怕遇不上罷了。」

  飛英笑道:「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敢說這般狂話,你別自負著聰明機變,又有本領劍術,足以抵禦強暴。須要知道,世界上什麼樣的壞人都有,陰謀毒計,無所不至,設圈弄套,明逼暗陷,莫說是你,比你再高強厲害些的人,恐怕也無法出其樊籠。何況你的劍術能為,並不算得怎樣出奇,閱歷見識,更是絲毫都沒有呢?如果能以應付,且莫說你還是個女子,便是那飽經世故,久闖江湖,劍術武藝十分了得的男子,遇上了壞人,一樣地要吃虧被害,你哪裡曉得其中的危險利害。我看你要選擇有本領能為比你高強的丈夫,還是慢慢地想別的辦法尋求物色吧。婚姻的事,本由天定,到時自有良緣湊合,決非人力所可強求。倘使認為非照你的辦法不可,那麼便須有我同著,才可無虞。你孤身遠遊,深曆江湖之險,我是萬萬不放心的。」

  飛英說罷,佩玉笑了一笑,不再言語,她心中早自打好了主意。

  原來佩玉雖然是個年方及笄,涉世未深的女子。她性情卻非常豪邁剛決,膽氣過人。做事素來任性,不知道怎麼叫作艱險,想怎麼辦便要怎麼辦,越攔阻她,越發起勁。當時聽了飛英之言,心裡大大不以為然,面子上不敢反駁違背。暗道,姑姑明明是把我當小孩子看待,終不放心我的,我偏不要姑姑跟著,自己到南北各省去遊行一周,回來叫姑姑看看,世界上固然有的是壞人,憑我這身本領,也不見得對付不了,哪能照姑姑所說的那等厲害,分明是恫嚇我的,稍緩幾天,我便一人溜出山去。主意打定,在飛英面前一點神色不露,言笑如平時,也不再提說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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