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龍虎鬥三湘 | 上頁 下頁 |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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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感謝你們的是,能叫我十年來一日不曾去懷的事,許我親手去了斷他。至於此番生死禍福,我老婆子全不放在心上了。即或我們脫不開彭天壽的手,全家老幼落個同歸於盡,倒也沒什麼,我只看作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孽報。不過我們舊怨新仇,一筆了結,先落他個乾乾淨淨,豈不痛快?至於他請出江湖上能手,想盜去我五雲捧日攝魂釘,我老婆子可不是當著雍二俠面前說一句狂語,任憑他是怎樣出類拔萃,我葉青鸞還沒把他放在心上。只是雍二俠,可知道彭天壽所約出這兩個江湖能手,竟是何人?」 鐵鷂子雍非答道:「據鐵劍先生說過,這兩個人全是飛賊巨盜。他們是哪一門出身,還沒摸清。一個叫偷天換日喬元茂,一個叫鬼影子方化龍。這兩個頗具身手,在兩廣一帶積案如山,很有些人惦記著把他兩個收拾了。可是終被他逍遙法外,橫行江湖。這次也因為他們在福建一帶作下幾樁巨案,官家調集許多公門中能手,懸下重賞,定要把這兩個收拾起來。他們才不能立足,想要離開東南各省,遠走內地,暫避風聲。竟在這種時候,被五虎斷門刀勾結了去,盡力地沽恩市惠,竭力地籠絡他們。 「這喬元茂、方化龍,哪會不給彭天壽賣命?彭天壽這次把這件事交給他兩人,也正合他兩人的心意,他們也正想往內地來。所以,敝恩師才趕緊地叫我來訪尋老前輩的下落。至於他們是如何一門的人物,我們全沒會過。我看老前輩慎防一切才是。誠如老前輩的話,和彭天壽趁著這次,把以往的事做個了斷,倒也很好。我們這次已經略有打算。我恩師已是封劍閉門的人,他雖然是關心老前輩的一切,但是他大致是不能來了,可是我們同道中大有人在。敝恩師的意思,雖未向我明言,但是從口風中已經流露出來,無論如何,這次不再叫彭天壽逃出手去。更想用老前輩把他誘出苗疆,約請一班同道,助老前輩除此惡獠。不只為商氏復仇,也為江湖上除一隱患。他在苗疆養足了羽毛,倘若重入江湖,實是一個很可擔心的大害!老前輩何必就作同歸於盡的打算?據我們看,還不至於落到那樣的結果。」 羅刹女葉青鸞慨然說道:「詹四先生對於我母子這種道義的關心,我倒不好說感激的話了。我們現在說句不近人情的話,我們隱跡瀟湘綠雲村,一方面為的是和五虎斷門刀彭天壽怨仇未了,更因為我們一家人慘遭失敗,羞見故人;一些過去江湖上同道,我老婆子實在不願意見他們了。我老婆子自己的事,願意自己去了斷,絕不願再帶累他人。至於同道們關心,慷慨仗義,我們母子、婆媳沒有不感激的。漫說是肯出頭管這種尋仇報復的事,明知道趕上就有殺身之禍,可是絕不顧及,這正是我武林中的道義、俠義道的行為。事情倒不必這麼伸手,只要同道們肯對我母子家人說出這種話來,『良言一句三冬暖』,我們已經承情不盡,快慰十分。我不到最後關頭,可以請同道們不必伸手。這種情形,請雍二俠給我轉達到了,向同道們道謝。我恐怕我這般年歲的人,塵世上沒有多少時光停留。受恩太重,我怕報不過來呢!」 鐵鷂子雍非聽到羅刹女葉青鸞這篇話,暗暗驚異:這個老婆子倔強的性情真是與眾不同。她無論到了什麼地步,沒有輸口的地方,絕不肯服人的。任憑多大難關,她也要以一身去闖。這羅刹女三字,真不可輕視。隨即含笑向葉青鸞說道:「老前輩這番話,講得我雍非實在佩服不盡!本來一個人過於受人恩惠,是一件極不好的事。凡是在江湖上行道的人,全本著恩怨分明,身受他人恩惠,不能圖報,終身遺憾。不過,受的人雖是這樣想,那慷慨仗義,拔刀相助,濟人之急,扶人之危,卻是行俠仗義的天職。我們全是此道中人,我們所作所為不過是求我心之所安。在當時或是事後,我敢斷定說,誰也不曾存心教受恩受惠的人,要感恩圖報吧!老前輩不必把這種事放在心中,能為你商家盡一分江湖道義,必是江湖中講道義的人。這一路的人,老前輩應該知道,你自己求到他面前,他未必肯答應;可是他自己願意這麼辦,也不是他人所能阻攔得了的。老前輩,你想教我把你的話轉告武林同道,這些事我雍非實不敢領命,老前輩也不要把這件事再擺在心頭。」 天龍劍商和一旁說道:「雍二俠,家母並非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對於江湖上一班同道,肯為我商家幫忙,我們感激不盡。家母的心情,還請雍二俠原諒。她老人家正是在武林同道中深為抱愧。我一家人忝列俠義門中,也曾仗劍走江湖,辦些除暴安良、濟困扶危,做俠義門中應做的事。可是臨到自身,反倒無以自保,這是太以慚愧的事。所以來到綠雲村,明知道這一帶也頗有當年的同道,她老人家絕不令我們稍通聲氣,正是為羞見故人。老人家這些年,也太以的可憐了。對於過去的事,一日不能去懷,時刻想到要親手解決這事。對於老俠客南海漁人和鐵劍先生,替我們多多致謝。對於他們這麼關心我母子,我母子感激不盡了!」 鐵鷂子雍非忙答道:「商大俠也過於客氣了,我但願得這場事能夠把它了結完了,你這一家人能夠早日重返天南,我們多聚會些時,那才是快意的事呢!」 他們這麼相談著,已經是很大的時候了。突聽遠遠的一陣喔喔的雞聲,天色已經是行將拂曉。 雍非急忙地站起,向羅刹女葉青鸞道:「我只顧儘自談話,幾乎誤了一樁大事,我還得緊趕一程。我若是耽擱幾時,如若能在這裡多流連幾日,定要重來拜訪。我暫時告辭了。」 鐵鷂子雍非說著話,已然站起,羅刹女葉青鸞道:「雍二俠,你這麼遠的為我母子奔波數千里,這才來了一些時,匆匆就要走去,難道不叫我們少盡主人之禮麼?你何妨在這裡多談談,你莫要聽我老婆子口中那麼說著,不願意再和江湖同道見面。其實我老婆子對於武林道義之交,又何嘗一日忘下?日月不居,流光似水,十年來,回首前塵,都如夢幻。我對於一班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也是十分想念。尤其是對於令師徒這一派,更是非比他人。我老婆子鬢髮如霜,落日餘暉,沒有多少留戀了。和我願意見的人多聚一時,也可以稍減愁懷,在這塵世中多留一面緣,不也是多一分快意嗎?」 言下淒涼傷感,感慨無窮。 鐵鷂子雍非被羅刹女葉青鸞這幾句話說得十分心動。因為她自己也曾說過,一生沒有流淚的時候,也正是她那種豪氣凌雲,雄視江湖,到了多危難的地步,也不肯自餒的特性。可是今夜和自己臨別,居然有這種淒涼傷感的話,這倒是難得的情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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