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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館上總裁第一書


  彝尊來自田間,學無師法,一旦入著作之庭,備員纂史,受命以來,憢々惴惴。伏念史尚三長,而不有其一,何以克副厥任?猶幸有閣下總率之,可以無恐。今開局逾月矣,顧未見體例頒示,竊有所陳,造門者再。未值歸沐之暇,敢奏記於左右。

  歷代之史,時事不齊,體例因之有異。班固《書》無世家而有後戚傳,已不同于司馬氏矣。范蔚宗《書》無表、志,後人因取司馬彪《續漢書志》以為志,又不同于班氏矣。蓋體例本乎時宜,不相沿襲。故漢之光武,唐之孝明,宋之真宗,皆嘗行封禪之禮,作史者不必效史遷而述《封禪》之書也。德星慶雲,醴泉甘露,器車龍馬,嘉禾瑞麥,一角之獸,連理之木,九莖之芝,不絕於世,作史者不必效北魏、南齊而述《符瑞》之志也。此志之不相沿襲也。班史第《古今人表》,上及于皇初。歐陽子紀《宰相世系》,下逮於子姓。遼之《遊幸》、金之《交聘》,他史無同焉者,此表之不相沿襲也。《史記》列傳有滑稽、日者,《五代》有家人、義兒、伶官;宋有道學,他史無之,此傳之不相沿襲也。至若皇后一也,尊之則附于帝紀,抑之則冠於臣傳。公主一也,或為之傳,或為之表。釋老一也,或為之志,或為之傳。余如天文、五行,或分為二。職官、氏族,或合為一。然則史蓋因時而變其例矣。

  明三百年事有創見者,建文之遜國革除,長陵之靖難,裕陵之奪門,宜何以書?躋興獻王於廟,存之則為無統,去之則沒其實,宜何以書?志河渠者前史第載通塞利害而已,明則必兼漕運言之,而又有江防海防,禦倭之術,宜何以書?志刑法者,前史第陳律令格式而已,明則必兼廠衛詔獄廷杖晰之,宜何以書?若夫志地理,則安南之郡縣,朵顏之三衛,曾入圖版,旋複棄之,又藩封之建置,衛所之參錯,宜何以書?至於土司之承襲,順者有勤王之舉,反側者興征討之師。入之地志,則不能詳其事,入之官制則不能著其人,宜何以書?凡此皆體例之當先定者也。又魏、定、黔、成、英、臨淮諸國,衍聖一公,鹹與明相終始。則世家不可不立,惟是張道陵之後顏受世祿,奉朝請,于義何居?然竟置不錄,難乎免于闕漏,宜何以書?此亦體例之宜審量者也。

  蓋作史者,必先定其例,發其凡,而後一代之事,可無紕謬。彝尊不敏,粗舉大綱,伏希閣下不遺葑菲之末,而垂采焉,示之體例,俾秉筆者有典式。譬諸大匠作室,必先誨以規矩,然後引繩運斤,經營揆度,崇庳修廣,始可無失尺寸也矣。惟閣下垂察,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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