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書亭集卷十　古今詩九

卷十　古今詩九

　　※柔兆執徐（丙辰，康熙十五年，1676年，48歲）

　　▼讀葉司城封嵩遊草賦贈

　　客居通潞春複冬，有如饑鳥仍投籠。
　　平生夢寐在五嶽，垂老未睹嵩陽峰。
　　峰頭玉女定笑我，那不控鶴鞭癡龍。
　　瓊漿勿飲良可惜，白髮滿鏡徒愁容。
　　葉君昔年宰登封，莓苔洗字尋石淙。
　　霞梯高高八百丈，筍鞋踏遍青芙蓉。
　　廬岩瀑飛一匹布，鐵梁峽偃千年松。
　　仙人十六時相逢，閑吹鵝管向明月，有時髻插三花穠。

　　漸川俞叟與君往來熟，言君愛奇恒未足。
　　開筵為蒸玉面狸，行藥曾騎雪色鹿。
　　測景還登測景台，逍遙宛在逍遙穀。
　　偶然長嘯百里聞，每遇殘碑三日讀。
　　不見囊中金石編，何殊集古歐陽錄。
　　崇文門西車轂擊，十裡黃塵眯人目。
　　下馬尋君道名姓，一笑情親為鄉曲。
　　投我嵩陽詠百篇，勝聽哀絲與豪竹。
　　近來海內工詩格，新城王君最雄獨。
　　一見君詩許絕倫，同調由來賞心速。
　　君今司城名籍甚，栗果少年齊足跼。
　　入門廳事半栽花，插架圖書尚連屋，作吏如君良不俗。
　　閑從巷北期王君，更許高齋醉醽醁。
　　金箱圖畫恣臥遊，豈必盧鴻草堂宿。

　　▼春暮何少卿招同故鄉諸子集古藤花下，送譚十一孝廉兄之舒州

　　古藤二本高刺簷，毿㲚亂掛驪龍髯。
　　主人築堂二十載，客到盡卷堂中簾。
　　肥香徐來翠陰動，晴絲欲墮朱光炎。
　　今年經過物候早，三月已見繁花粘。
　　河豚未罷直沽市，牡丹定綠房山尖。
　　春風不飲最可惜，急收筆架移書簽。
　　相期鄉黨十數子，同時走送譚孝廉。
　　一觴一詠少長集，脫略禮法無纖嫌。
　　懸燈直教猛燭並，有酒但向深杯添。
　　移時留髡盡送客，三人密坐清宵嚴。
　　北城漏鼓聽漸數，下弦殘月光磨鐮。
　　捉臥甕人選新格，主猶鯨吸賓魚噞。
　　人生離多合亦易，有淚肯對花前沾。
　　舒州地勝山水兼，孤城皖口跳波漸。
　　芙蓉之池泛永日，訟庭無事恒虛恬。
　　鱘魚凝脂切黃玉，翠螺如畫圍蒼蒹。
　　乃知下第去亦得，絕勝六街衣馬塵容黔。

　　▼題元張子正《林亭秋曉圖》同高層雲賦

　　一峰畫品最緻密，逾三百載流傳稀。
　　今人摹仿目未睹，但取率略屏紆威。
　　殘山剩水不數點，豈惟神異貌亦非。
　　當時藝事許入室，華亭張中稱庶幾。
　　即如此圖乃學井西王，生筆林亭曉色開熹微。
　　焜黃老綠下掩百竿竹，是誰竹下結屋關荊扉。
　　橋無一人行，樹無一鳥飛。
　　斜川折溜凡幾轉，古寺突兀樓松圍。
　　涼雲濛濛不可極，懸泉直下舂林霏。
　　人家磧曆更高處，水榭八九相因依。
　　武陵桃花笑卑濕，茲山避地堪茹薇。
　　當知作者意獨得，能使留題數子傳聲徽。
　　客中三伏正苦熱，對此羽扇都停揮。
　　安得天風扶我縹緲度絕磴，與君攜手同振千仞岡頭衣。

　　▼贈鄭簠

　　金陵鄭簠隱作醫，八分入妙堪吾師。
　　來賣藥長安市，諸公袞袞多莫知。
　　伊余聞名二十載，今始邂逅嗟何遲。
　　自從鴻都石經後，工者疏密無定姿。
　　任城學官闕裡廟，羅列不少漢人碑。
　　簠也幽尋遍摹拓，羲娥星宿摭無遺。
　　郃陽酸棗法尤備，心之所慕手輒追。
　　黃初以來尚行草，此道不絕真如絲。
　　開元君臣雖具體，邊幅漸整趨肥癡。
　　寥寥知解八百祀，盡失古法成今斯。
　　邇來孟津數王鐸，流傳恨少無人披。
　　太原傅山最奇崛，魚頏鷹跱勢不羈。
　　臨清周之恒，委曲也得宜。
　　勾吳顧苓粵譚漢，暨歙程邃名相持。
　　未若簠也下筆兼經奇，綿如煙雲飛欲去，屹如柱礎立不移。
　　或如鳥驚墮羽翮，或如龍怒撐之而。
　　箕張昴萃各異狀，屏幛大小從所施。
　　平山堂成蜀岡湧，百里照耀連雲榱。
　　工師斫扁一丈六，眾賓歎息相瞠眙。
　　須臾望見簠來至，井水一鬥研逾糜。
　　由來能事在獨得，筆縱字大隨手為。
　　觀者但妒不敢訾，五加皮酒浮千鴟。
　　我聞此事足快意，目雖未睹心已怡。
　　安得留之數晨夕，醉時竊柎醒肩隨。
　　盧溝橋北風已厲，子今南去生淩澌。
　　驪駒在路留未得，歲聿其暮雲誰思。
　　鐘山草堂定好在，放溜且任吳中兒。
　　華陽瘞鶴字刻露，鄧尉遺樹花參差。
　　無錫城邊見嚴四，示我長歌一和之。

　　▼送顧瀛之沂州

　　官亭把袂惜離居，南指臨沂歲未除。
　　行過蒙陰山葉響，馬頭青壤雪消初。

　　▼壽何少卿元英

　　冷卿宴客已無錢，猶有南床許醉眠。
　　清鏡看來容四十，練裙書禿管三千。
　　日邊初度春尤近，雪後今宵月最圓。
　　弟子曲車來不少，相留判飲到新年。

　　▼壽劉編修芳喆二首

　　金錢袞袞考堂輸，今日通階昨日殊。
　　誰似編修甘寂寞，七年不向集賢趨。

　　人日梅花一月前，騷人初度棗弧懸。
　　蕭然賦雪攜群從，絕勝征歌玳瑁筵。

　　※強圉大荒落（丁巳，康熙十六年，1677年，49歲）

　　▼河豚歌

　　天津之水連北溟，七十二沽漩回汀。
　　漁師乘春漾極浦，步了葉葉輕於萍。
　　河豚此時舉網得，活東小大同賦形。
　　賣不直錢棄可惜，堆置更比凡魚腥。
　　南人見之莞爾笑，是物足勝通侯鯖。
　　葦蒲束取十百輩，馬馱車載兼手拎。
　　晨興主人食指動，忽睹兩縛陳吾庭。
　　客來疾呼莫莫莫，亟當投畀煩丁寧。
　　食熊者肥食蛙瘦，豆令人重榆則瞑。
　　彼猶無傷此獨甚，犯之不異沖鈴釘。
　　主人語客且安坐，吾言物理君試聽。
　　人生一死各有候，韭英棗華木葉零。
　　即如飲啄亦分定，鼎腹豈必堅關扃。
　　雖雲甘脆腐腸藥，不聞茹藿長延齡。
　　茲魚信毒種乃別，膢朐有法食有經。
　　或如燕子尾涎涎，或如束帶腰黃鞓。
　　今之饋者皆不爾，安用荷鍤薶丘冥。
　　抉精刮膜漉出血，如鱉去醜魚乙丁。
　　磨刀霍霍切作片，井華水沃雙銅瓶。
　　姜芽調辛橄欖酢，荻筍抽白蔞蒿青。
　　日長風和灶觚淨，纖塵不到晴窗櫺。
　　重羅之面生醬和，凝視滓汁仍清泠。
　　吾生年命匪在卯，奚為舌縮箸蠲停。
　　西施乳滑恣教齧，索郎酒釅未願醒。
　　入唇美味縱快意，累客坐久心方寧。
　　起看牆東杏花放，橫參七點昏中星。

　　▼送董孝廉愷遊五台

　　軍都關外朔雲屯，過盡龍堆入雁門。
　　一路金光瑤草色，青天直上五峰尊。

　　▼兕觥歌

　　（觥為許文穆公餞趙太史定宇物，為何少卿賦）

　　覆玉碗，屏香螺；徹銀鑿落金叵羅。
　　黃支之犀塵盡辟，主人持觥客前席。
　　請看觥上銘，為君陳夙昔。
　　定陵沖年資相臣，元老奪情眾怒嗔。
　　朝陽一鳳午門伏，折檻寧辭逆鱗觸。
　　歸時餞者滿都亭，珍重臨岐許文穆。
　　神羊一角詎有雙，流傳既久歸婁江。
　　張公以之遺弟子，敢諫吾公趙公似。
　　更兼愛客無倦容，平原十日恒過從。
　　朝衣典盡且不顧，快意但寫鳧花濃。
　　我浮此觥亦已數，尊前豈惜狂歌重。
　　吾公邇年徙卿寺，西掖南床誰鶚視。
　　漢殿今無白獸尊，滿飲黃流莫輕置。

　　▼周郎中自閩回賦贈二首

　　萬里孤臣去，三年別館囚。
　　遙憐天北望，不異海西頭。
　　曲罷紅薔老，園荒紫蓼秋。
　　空堂今夜燭，誰分話離愁。

　　入夜羝同宿，經秋雁不飛。
　　歸迎雙眼淚，去陷幾重圍。
　　攬鏡顏都改，趨庭計已非。
　　辛勤完節意，冬月尚絺衣。

　　▼同裡李符游於滇，遇碧雞山道士，謂曰：「子前身廬山行腳僧也，後十年當仍歸廬山。」符乃畫《廬山行腳圖》，俾予題詩二首

　　畫裡分明廬嶽僧，雲峰有約十年登。
　　江湖到處勾留住，看爾入山能不能。

　　桃鄉一望水挪藍，擬結鄰居共釣潭。
　　休信碧雞狂道士，閑拋老屋在花南。

　　▼春浮閣

　　春浮本佛樹，之子愛逃禪。
　　小閣道南市，清流閘口泉。
　　攤書官柳近，對酒女牆偏。
　　盡笑張思曼，能牽岸上船。

　　▼題董尚書墨蹟

　　三真六草董尚書，北米東邢總不如。
　　試誦容台好詩句，一縑肯換百硨磲。

　　▼彭城道中詠古二首

　　舊社枌榆改，寒雲芒碭收。
　　山風吹野火，飛度斬蛇溝。

　　博浪飛椎後，圯橋進履年。
　　無人知偶語，況有素書傳。

　　▼清流關

　　清流關厜㕒，設險古來尚。
　　細路緣秋毫，石角竦殊狀。
　　舍我一兩車，拄此九節杖。
　　初行井臼中，俄出松果上。
　　回睇眾山卑，連峰走頹浪。
　　入關少礓礫，客意始蕭放。
　　平岡響楓葉，斷壁偃花當。
　　南滁暑未銷，西澗水新漲。
　　眺遠懷昔人，儒衣謁戎帳。
　　君臣既深契，一言判興喪。
　　偏師越死地，于此蹶上將。
　　遺跡雖已湮，過者心所向。
　　山高而水清，獨立但怊悵。

　　▼題顧夫人畫蘭

　　眉樓人去筆床空，往事西州說謝公。
　　猶有秦淮芳草色，輕紈勻染夕陽紅。

　　※著雍敦牂（戊午，康熙十七年，1678年，50歲）

　　▼興化李先生清壽詩

　　世事有屈必有伸，吾思遜國忠節臣。
　　詔書張目不肯草，何得複作叩頭人。
　　一時史筆授曲學，壯夫氣短懦夫嗔。
　　褒忠之典歲久闕，草野論議徒紛綸。
　　棗園先生家海漘，早成進士官于鄞。
　　掖垣竹埤曆八舍，抗疏豈憚批龍鱗。
　　曾聞過江上封事，神人觀聽交歡忻。
　　方黃鐵練名盡易，榜祠木末金川新。
　　電光石火雖暫照，猶勝霿霧霾窮塵。
　　傳之百世終不湮，先生用意良苦辛。
　　邇來閉戶三十載，著書更比當年勤。
　　《東京舊事》孟元老，《北盟新編》徐夢莘。
　　藏之名山自怡悅，使者征索推蒲輪。
　　先生穩臥南溪濱，白蕉之衫紫荷巾。
　　三詔六聘催未起，衡門但與沙鷗親。
　　年今八十能抱真，齒兒發秀目綠筋。
　　立譚古昔猶齗齗，玉堂才子念明發。
　　四月正及懸弧辰，袖懷蟠桃五寸核。
　　目送海鶴千里津，棗園池水風漣淪。
　　闌藥四照花如茵，五加皮酒粥面厚，鳴姜鱠鯉羅兼珍。
　　烏衣不改王謝裡，一門群從稱觴頻。
　　古來傳經藉遺老，耆儒往往上壽臻。
　　不見張蒼伏勝暨轅固，博士江翁杜子春。

　　▼鄚州題壁

　　積水漁村渡，新涼酒旆風。
　　河間多姹女，若個數錢工。

　　▼得龔百朋嶺南書卻寄

　　別雁橫汾信去留，何時漂轉入端州。
　　天邊消息初逾嶺，戰後江山獨上樓。
　　草檄硯開鴝鵒潤，歸帆雲暝鷓鴣愁。
　　回憐十載相逢地，晉府街東並馬遊。

　　▼為徐征士題畫

　　買斷西蒙港，湖田二頃餘。
　　應同尹都尉，暇便著農書。

　　▼王尚書招同陸元輔、鄧漢儀、毛奇齡、陳維崧、周之道、李良年諸征士宴集怡園，周覽亭閣之勝，率賦六首

　　北斗依城近，南陔選地偏。
　　彩衣逢暇日，珠履托群賢。
　　山擁牆初亞，林疏徑屢穿。
　　身隨沙際鶴，飲啄到平泉。

　　石自吳人壘，梯懸漢棧牢。
　　白榆星歷歷，蒼蘚路高高。
　　宛得棲林趣，渾忘步屟勞。
　　下山無定所，隨意各分曹。

　　澗白泉初徙，籬金菊未枯。
　　夕曛含略彴，亂石點樗蒲。
　　密坐千人許，迷途八陣俱。
　　不因爨煙細，何處覓行廚。

　　風磴雙亭外，疏藤蔓十尋。
　　龍蛇寒自蟄，鳥雀暮長吟。
　　待結千花墜，應同萬柳深。
　　隔林催未起，獨坐想濃陰。

　　屨滿西南戶，堂臨上下洄。
　　落成凡幾日，勝引喜先陪。
　　監史新圖格，壺觴舊發醅。
　　謝公能賭墅，會見捷書來。

　　小閣簷端起，虛窗樹杪憑。
　　忽驚黃屋近，更繞翠微層。
　　九日今年悔，諸公逸興能。
　　尚書期可再，雪後轉須登。

　　▼題周恭肅公畫《牛》二首

　　白川畫龍兼畫牛，繞村急雨菰蒲秋。
　　百年紙墨黯無色，雲氣溟蒙猶未收。

　　牧童橫笛吹不得，背面卻看溪上山。
　　記得濫溪西去路，荻花楓葉淺沙灣。

　　▼沈烈女詩

　　吳趨沈氏女，許嫁黃小同。
　　墨車雖未迎，媒妁言已通。
　　黃童抱羸疾，十九年命終。
　　沈女得凶問，淚落如泉江。
　　布總箭笄髽，喪服治衣工。
　　上樓不下樓，憔悴綿春冬。
　　含辛桂枝蠹，食苦蓼葉蟲。
　　父母勸之嫁，女恚經樓中。
　　須臾救復活，自誓永不雙。
　　獨居三十年，兵革俄乘墉。
　　全家盡逃匿，女仍守樓窗。
　　結我裳與衣，輟彼飧與饔。
　　一笑歸黃壚，之死何從容。
　　層層虎丘塔，下臨松柏桐。
　　兩家謀合葬，龜筮鹹相從。
　　小字書新銘，白石沙磨礱。
　　雙飛化蝴蝶，並蒂生芙蓉。
　　春水鴨頭綠，秋草雞冠紅。
　　花船恣來往，愛泊山西東。
　　吾願遊冶女，視此馬鬛封。

　　▼題《腰鼓圖》

　　細腰急捧鼓參撾，水調兼歌穆護沙。
　　料得翻身誇絕技，只嫌插鬢少葵花。

　　▼丘漢陽壽詩二首

　　自從江漢棹歸舟，雲壑棲遲三十秋。
　　占得釣磯臨海嶼，至今八十轉風流。

　　圖經七十二福地，其二乃在東楚間。
　　先生林居缽池近，長年不改芙蓉顏。

　　※屠維協洽（己未，康熙十八年，1679年，51歲）

　　▼元日同孫枝蔚、毛奇齡、陳維崧、吳雯、汪楫諸征士，喬萊舍人、湯右曾上舍集曹舍人禾書齋，遲李良年、潘耒不至，即席限韻二首

　　勝引期元日，虛齋束五經。
　　客來衣半白，杯至眼俱青。
　　密坐更番改，清詩次第聆。
　　燭花高不落，嘶騎且回停。

　　樂極修簫譜，觴行罷酒監。
　　同聲歌郢曲，異味轉吳帆。
　　東閣花須放，西山翠可鑱。
　　還期共潘李，並馬試春衫。

　　▼古意投高舍人士奇

　　奕奕九成台，泠泠五弦琴。
　　威鳳刷其羽，歌舞樂帝心。
　　朝儀靈沼上，夕息高梧陰。
　　覽輝千仞余，求友及遐深。
　　爰居本海處，亦複辭煙潯。
　　東門一戾止，游目嘉樹林。
　　和風動閶闔，百鳥啁啾吟。
　　獨無笙簧舌，臆對難為音。
　　主人軫物微，飼花若黃金。
　　食之非不甘，愧莫報以琛。
　　寄言鸞凰侶，釋此歸飛禽。

　　▼酬閻若璩

　　烈火燔帝竹，秦鏡忽以淪。
　　番番濟南叟，後死髦而勤。
　　腹笥傳少女，齒落餘空齦。
　　掌故潁川來，何由聽其真。
　　所怪張歐陽，疑義嘿不申。
　　金絲魯宮響，科鬥蟠輪囷。
　　俄遭巫蠱發，竹簡跡久湮。
　　梅生千載後，一一紛羅陳。
　　其餘航頭字，捃摭亦有因。
　　譬若完衣裳，安用重補紉。
　　文從義艱晦，體殊絕蹤塵。
　　孔書既鹹在，謨誥恒鮮新。
　　何不正今訛，去險歸溫純。
　　此義誠難知，疑者頗相循。
　　閻生並州彥，徙宅清淮漘。
　　昨年應詔至，旅食春明春。
　　小心對縫掖，余勇刺古人。
　　示我一編書，其言狂且醇。
　　諸家援王吳，百氏搜墨荀。
　　幽室決窔奧，希音辨韶鈞。
　　雖為見者駭，猶勝徒呫呻。
　　吾生懶述作，老矣潛悲辛。
　　君非漢井丹，經義何紛綸。
　　況有紈扇詠，贈我情彌親。
　　客子寓招提，不出動盈旬。
　　春冰玉河裂，草暖波粼粼。
　　紅杏舒繁條，翠嵐壓重簹。
　　相期出郭遊，西山恣回巡。
　　並馬騁劇談，九皇八伯民。
　　醒即坐松石，醉即臥花茵。

　　▼禦試省耕詩二十韻

　　長樂虯鐘啟，端門羽仗排。
　　良辰元已近，暄景暮春佳。
　　帝念勤民切，群情望幸皆。
　　蘋風吹近遠，蘭澤洗氛霾。
　　銜尾中流鷁，拳毛內廄襜。
　　農輿沾雨露，俞騎束鞞靫。
　　沙柳津亭岸，山松驛路牌。
　　西疇一以望，東作此時偕。
　　于耜分原上，提筐饁水涯。
　　杏花殷似火，菖葉小於釵。
　　巷靜餳簫市，煙澄土銼柴。
　　倉庚飛習習，布穀語喈喈。
　　樂事紆乾顧，豐年協睿懷。
　　歌時成夏諺，行處即堯階。
　　帳殿開黃屋，人家繞翠崖。
　　定知先稼穡，力為減徭差。
　　吉日宣王禱，空同軒後齋。
　　星躔齊北拱，聲教已南諧。
　　曲渚宜浮洛，芳尊迥勝淮。
　　宸遊多悅豫，振旅入天街。

　　▼送張大理雲翼省親皋蘭結婚作

　　才投縞紵慰臨岐，別酒翻慳雪後持。
　　聽棘暫辭歸覲日，弦桐為譜述昏詩。
　　咸陽紫鳳秦台迥，京兆青螺漢殿知。
　　此去心懸清禁月，重逢應及柳如絲。

　　▼為姜宸英題畫

　　潞水秋風上短槎，日湖南望水雲賒。
　　空教天子知名字，不賦長楊賦白華。

　　▼送施鑒範令什邡

　　早綰銅章去，嚴程莫滯留。
　　連雲仍舊棧，到日恰高秋。
　　訟向泉邊聽，書從鳥外郵。
　　母嫌山郭小，漢將此封侯。

　　▼寄酬張五處士兄彥之

　　五茸多富室，算緡苦煩挐。
　　兄也雖屢空，家居能晏如。
　　糠乞恒不飽，寄詩饒雁魚。
　　何哉《兔園冊》，不鈔貨殖書。

　　▼和田郎中雯移居韻

　　道南道北書一車，田郎與我齊移家。
　　月俸雖分五鬥粟，相呼野性同麇麚。
　　濁醪盈杯注淶水，暖湯濯足歌彭衙。
　　風簾無額星炯碎，短牆縱葺仍夭斜。
　　窗前喜有兩棗樹，凝想滿眼他時花。
　　誦子山薑詩句爽，有若暝坐翻金鴉。
　　盤空硬語和未穩，月黑漏鼓冬冬撾。
　　布衾不睡我亦爾，牽牛獨處嗤㚿媧。

　　▼題李檢討澄中所蔵明月蘆雁圖二首

　　吾家水閣傍江斜，風荻侵簷一丈花。
　　連雁低飛渾不見，祇聽拍拍響圓沙。

　　遠岸風微宿雨殘，天邊忽湧爛銀盤。
　　盧河橋畔秋容好，比似南湖一曲看。

　　▼淨業寺看荷花同嚴四檢討繩孫作

　　香刹緣堤轉，官橋信水流。
　　綠雲千萬頃，不見採蓮舟。

　　▼李檢討澄中惠鮮鰒魚賦詩

　　海岱惟青州，水族不可筭。
　　有魚其名鰒，托命白石矸。
　　孔如螺者九，體具蚌之半。
　　浮沉信潮汐，出沒昧昏旦。
　　湲湲逐崩濤，汨汨臨駭岸。
　　漁師三五輩，利刃挾新鍛。
　　迎寒解衣褌，燎薪雜石炭。
　　俄而投沖波，若勇士赴難。
　　滑苔裹獷殼，自恃兩堅悍。
　　彼石陷死地，嗟汝豈得竄。
　　殺機伺巧發，一割乃中斷。
　　党附安可常，徒令見者歎。
　　是物昔所珍，不數鵠鴞胖。
　　彥回三十枚，曾鄙萬錢換。
　　李君家諸城，古台琅琊畔。
　　封書敇官奴，鄉味來歲晏。
　　荒途犯風雪，羸馬走顚汗。
　　以之貽故人，腥涎尚未澣。
　　疑有蠙珠存，無複朽索貫。
　　饌法失嚴龜，食經忘馬琬。
　　庖廚異羮臛，南北互譏囋。
　　於焉出新意，滓汁藉糟灌。
　　雜雜筠筐排，一一桂火煆。
　　雖殊馬甲脆，足勝羊胃爛。
　　觀頤匪自養，比鄰呼酒伴。
　　饞扠了陶盤，不食真鈍漢。

　　▼送耿副使之官隴右

　　雙旌曉發動征塵，猶見黃花驛路新。
　　樹屏莫辭朱圉遠，封侯須與玉關鄰。
　　魚龍積水褰帷近，馬鹿晴山繞幕春。
　　到日西堂留牘少，尺書須寄倦遊人。

　　▼佛手柑二首

　　柰女環初脫，金仙露最甘。
　　萬重來水市，一笑啟筠籃。
　　味豈踰淮變，香仍隔歲含。
　　回思珠海住，千樹嶺雲南。

　　宛是祇林得，宜從漢殿傳。
　　浮江螺女外，置驛橘官先。
　　白截鵝肪嫩，黃堆兔盞圓。
　　尚嫌香氣遠，分傍枕函邊。

　　※上章涒灘（庚申，康熙十九年，1680年，52歲）

　　▼平蜀詩十三章並序

　　臣伏見皇上即阼以來，仁聲溥洽，凡在海外，重譯來格。邇者巴蜀負固，蕞爾叛寇，神人交憤，六師所向，何堅不摧。皇上先之以德化，未即咸劉，乃凶渠既殞，餘孽罔悛。天威赫怒，爰命虎臣，五道分軍，罙入其阻，日未浹旬，保守成都底定。正月丁巳，捷書上聞，誕集文武臣工，宣于闕下，僉曰：「蜀寇之不靖，於今六稔。」皇上休養民力，湛靜不絿，金鏡在握，朗照萬里之遠，山川險易，瞭若掌中。廟算恢宏，指授方略，以師則武，以時則利，以將相則和調，用能不日成功，聖武布昭，遠邁隆古。臣以布衣被蒙恩澤，拔置史館。粵稽曩昔，劉辟既擒，韓愈進《元和聖德詩》；明之平蜀，劉基亦作頌以獻。臣雖蒙滯，躬逢盛際，於以頌揚丕烈，其何敢後？乃拜手稽首而獻詩曰：

　　皇帝聖哲，靡遠勿瞻。
　　南諧北燮，西被東漸。
　　蠢爾不庭，憑阻滇黔。
　　爰居巴蜀，以逞戈銛。

　　皇帝曰諮，元戎是敇。
　　欲宣武功，誕敷文德。
　　寇眾來挑，我堅壘壁。
　　匪久其師，恤民之力。

　　民力既恤，士氣孔揚。
　　我車我牛，我倉我箱。
　　芻茭菽粟，在巘在岡。
　　萬夫豫附，萬馬騰驤。

　　魁渠肆殄，梟謀日阻。
　　帝曰可哉，命整雲旅。
　　分鑣以馳，揚旌負羽。
　　或搤其吭，或擊其膂。

　　赫赫奮威，師度七盤。
　　既下葭萌，入閬中關。
　　桓桓勇略，鳥道鉤援。
　　綿井既收，遂複錦官。

　　如彼東瀛，用注螢爝。
　　如彼沖風，用卷秋籜。
　　昧雉斯經，窮獸乃縛。
　　徹其幟竿，清我堠柝。

　　蜀之黃髮，植杖以遨。
　　蜀之黃口，聯臂而謠。
　　壺則有漿，簞則有醪。
　　或徯於野，或迓於郊。

　　乃疆乃理，榿林棘路。
　　爾宅爾田，輕爾徭賦。
　　巴貢其箋，賨輸其布。
　　棧穀梯山，千里褰沂。

　　捷書夜奏，徹於宸聰。
　　午門斯啟，宣示臣工。
　　小大稽首，蹈舞攸同。
　　庭燎晢晢，光如日中。

　　我出我師，正月初吉。
　　至於益部，曾不旬日。
　　矯矯虎臣，殆罕其匹。
　　帝心是嘉，首用遷秩。

　　人亦有言，師克在和。
　　惟此成功，廟筭實多。
　　貳者勿族，降者勿苛。
　　皇仁之溥，四國是吪。

　　井絡既平，坤垠式奠。
　　蒙詔牂牁，載歸赤縣。
　　皇帝神武，俾修組練。
　　亦有昆池，于焉習戰。

　　聖有恆訓，儆戒無虞。
　　凡百有位，職思其居。
　　勿謂外寧，官守或渝。
　　小臣作詩，以贊籲謨。

　　▼題李檢討柟梅花圖和韻

　　樂飲高齋勝，都亭不易哉。
　　客從元夕暇，花擬故園開。
　　未雨莓苔潤，沖寒雀豹來。
　　若為方法便，分乞小窗栽。

　　▼刺梅園餞別陸進游汝陽

　　刺梅園裡青松樹，笑我頻來竟白頭。
　　避暑暫辭褦襶客，停杯又起別離愁。
　　村煙斷續陽人聚，山色東西郟縣樓。
　　余事機雲時唱和，莫忘日下置輕郵。

　　▼題湯上舍自牧潛籟軒

　　香草芹城外，幽居虎峪隈。
　　緇塵吹不到，白鳥有時來。
　　萬籟入門寂，群花繞屋開。
　　家僮聞剝啄，知得異書回。

　　▼七月晦日　賜藕恭紀二首

　　宸游西苑念詞曹，踏藕連船出鷺濤。
　　白蒻金門教遍及，青泥玉井訝新淘。
　　欲添素節秋迎閏，（是歲閏八月。）看漉花磚日漸高。
　　賜果自來聞曲禮，不圖　異數小臣叨。

　　分載箯輿路未賒，冰條玉筍淨無瑕。
　　蒸來須實麞牙稻，雪後寧論虎掌瓜。
　　故事翻書前代少，歸田對客異時誇。
　　余根試傍柯亭種，驗取薫風紅白花。

　　▼送慕主事榷關杭州

　　江漲橋邊路，星隨使者來。
　　須知持國計，端藉軼倫才。
　　書幌晴湖卷，茶檣夜火開。
　　西溪春信早，誰並詠官梅。

　　▼題吳征君雯詩卷一首

　　籍甚吳郎大雅材，賦詩不上柏梁台。
　　翻飛卻似橫汾雁，幾度秋風上苑來。

　　▼送趙主事吉士榷關揚州

　　珠簾十裡江都市，鐵鹿連船估客檣。
　　持節自來星使重，筭緡須比水衡強。
　　橋邊揚子仍開驛，柳外平山舊有堂。
　　到及梅花官閣綻，好攜賓從促飛觴。

　　▼贈別梅庚三首

　　宛陵才子數都官，似爾清詩和者難。
　　猶記春遊潭柘寺，下方點筆到層欄。

　　東田西曲我曾居，擬向茅山讀道書。
　　此意沈吟三歲久，送君南去轉躊躇。

　　溪山重迭細泉分，畫手由來最軼群。
　　輸與田郎團扇好，秋窗看寫敬亭雲。
　　（謂學使雯也。）

　　▼奉酬相國馮夫子問病之作

　　月閏延秋序，樽空病酒徒。
　　黃楊生易厄，烏幾憑逾孤。
　　夫子勝龍樹，奉錢資藥爐。
　　清風兼有作，宛使蟄蟲蘇。

　　▼送十一叔還裡即作豫章之遊二首

　　沙堤棘樹路依然，再到京華四十年。
　　客裡鬢絲驚並老，愁中藥裹迭相憐。
　　觥籌尚記投賓轄，薑蔗都無負郭田。
　　此去南湖仍暫住，未容高枕竹林眠。

　　大江西上總風湍，猶勝驚沙老據鞍。
　　擬共故人登快閣，便浮小艇泝層灘。
　　竹雞格磔雲根語，蘭草青蔥鏡裡看。
　　南道逢迎應不少，莫輕留滯等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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