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書亭集卷八　古今詩七

卷八　古今詩七

　　※重光大淵獻（辛亥，康熙十年，1671年，43歲）

　　▼立春日同李十九飲孫少宰蟄室，有懷曹侍郎在裡

　　七度辛盤會，他鄉歲歲殊。
　　未知今夕宴，得與故人俱。
　　舞鶴喧庭榭，飛花灑畫圖。
　　因懷鋤菜叟，萬里隔春蕪。

　　▼西山書所見

　　斜陽猶未鎖松筠，雪後風清石路塵。
　　莫笑遊人今歲早，馬頭山店已燒春。

　　§同作（上海蔡湘竹濤）

　　中官墳墓碧雲齊，樵客東風飲恨啼。
　　故向黃茅遺爨火，亂山燒過夕陽西。

　　▼臥佛寺

　　路入晴雲北，山欹臥佛前。
　　津梁疲已甚，土木意能傳。
　　夜續林中磬，春流枕外泉。
　　長安車馬客，輸爾只高眠。

　　▼題退穀

　　退翁愛退穀，未老先抽簪。
　　行藥亂峰路，築亭雙樹林。
　　閑中春酒榼，靜裡山泉音。
　　滿目市朝貴，何人期此心。

　　▼來青軒

　　天書稠迭此山亭，往事猶傳翠輦經。
　　莫倚危欄頻北望，十三陵樹幾曾青。

　　▼鮑家寺白松歌

　　鮑家寺中九白松，扶疏宛似桂之樹。
　　密葉陰連古殿寒，霜皮晝偃盤根互。
　　我來系馬風泠然，入門四顧喜欲顛。
　　巢欹迥見鸛鶴坐，幹老不數蛟龍纏。
　　長廊飯僧僧未至，松子松花飄滿地。
　　半嶺平銜夕照曛，雙林遠勝春浮翠。
　　其餘四株皆可娛，矯矯離立空牆隅。
　　枝柯雖殊無異色，知是歲寒霜雪俱。
　　山僧怪我摩挲久，茗碗簾前一招手。
　　此樹今來二百年，問餘歲月能知否。

　　§同作（蔡湘）

　　岩下石門苔蘚重，早春已發花茸茸。
　　晚風吹墮一黃鶴，棲在月明何處松。

　　▼玉泉山下別瞻公

　　石橋風泠泠，夕曛斷崖口。
　　回指翠微深，山僧此分手。

　　▼贈歌者陳憐二首

　　樂府新傳夜度娘，吳衫白紵越羅裳。
　　愁看玉面燈前出，笑問銀鉤若個藏。

　　千鐘已分醉如泥，授色留賓曲轉低。
　　想像天河猶未落，長鳴不聽汝南雞。

　　▼贈冒嘉穗二首

　　我昔齊東住，君來歷下游。
　　客亭無奈別，樽酒未言愁。
　　暑雨城西寺，高林棗外樓。
　　醉歌今始得，同調日相求。

　　盡說移居好，投詩給事莊。
　　松筠深不見，丘壑興何長。
　　夜燭攤書坐，春醪並馬嘗。
　　追隨吾更數，知愛接輿狂。

　　▼何侍禦元英，招同高上舍層雲士奇、繆處士永謀、趙舍人隨、鄭舍人宣，飲刺梅園松下，四首

　　禁煙高詠遍龍潭，未得同遊只自慚。
　　小榼春風攜最好，又騎驄馬到城南。

　　客來隨意但圍棋，細草空園席屢移。
　　憶過松陰三度醉，未如此會恰花時。

　　吾家池上雙槐好，此樹連蜷想像間。
　　最喜諸公盡吳語，一時把酒話鄉關。

　　離筵九日記曾開，送客西征上郡隈。
　　正向樽前論往事，不知天外一書來。

　　▼周郡丞令樹遷太原守詩

　　（以送之兼懷傅處士山）

　　五馬西歸日，銅符領晉陽。
　　川臨溹涫近，山轉崛圍長。
　　童子爭驂筿，邦人尚詠棠。
　　憑君尋傅叟，暇即過松莊。

　　▼將出都門，曹舍人貞吉、黃舍人仍緒、沈舍人胤范、喬舍人萊、曹舍人禾、汪舍人懋麟招同高上舍層雲、李秀才良年賦詩贈行，口占留別

　　鳳池才子各翩翩，攜客城南醵酒錢。
　　滿眼鶯花無奈別，河梁愁思複今年。

　　▼和程邃龍尾硯歌為方侍禦亨鹹作，即送其入粵（硯有「辛卯米芾」四字印，舊藏黃公道周家）

　　龍眠柱史饒硯癖，篋藏龍尾開深窪。
　　雀台古瓦詎比數，石末未許青州誇。
　　黝如純漆久欲脫，粹若水玉堅新𠞊。
　　中央私印尚可識，流傳乃自元章家。

　　騷人生年記辛卯，初度肇錫名何嘉。
　　十桴匯開見八八，兩已相背無|邪。
　　當其片石始入手，重之豈易黃金車。
　　雲峰模糊潑急雨，雪繭夭矯騰修蛇。

　　東都淪後內庫發，重寶散失同紛麻。
　　赤瑚玉英半缺折，物理所貴韜其華。
　　流傳迄今六百載，山骨完好無纖瑕。
　　黃公昔年在漳浦，以此注易緯蒼牙。

　　嗚呼聚散勢所必，精靈呵護靡幽遐。
　　房融有硯譯梵字，遺跡尚爾矜僧伽。
　　平公巨璞本光滑，少陵野老猶諮嗟。
　　況茲貞質世鮮兩，宜為有識群高奢。

　　前歸大滌後龐穀，顛人地下應唅呀。
　　黃海布衣嗜奇最，吟成古調驅淫哇。
　　盤空硬語難驟讀，詩膽直欲淩劉叉。
　　謂餘吾歌子當和，答雲四座且莫嘩。

　　我昔南遊度大庾，羚羊峽口戈船劃。
　　手披煙液入岩穴，碅磳磈硊圍周遮。
　　石紋蘊秀各異狀，就中最美數青花。
　　有時精氣凝作眼，碧者鴝鵒黃者鴉。

　　火輪奔處界微白，宛似蕉葉抽春芽。
　　其餘瑣細盡當辨，黃龍翠羽兼丹砂。
　　爭如此石鐵色古，棱角漸去成碨䃁。
　　柱史聞之忽狂叫，便欲五嶺探雲霞。

　　隋堤三月送君去，柳絲藤蔓何毿㲚。
　　黯然消魂萬里別，長言不覺肆滂葩。

　　▼賦得官柳送人自濟入燕

　　官路垂楊柳，春風處處青。
　　遙憐煙雨色，何限短長亭。
　　送子燕台去，還從曆下經。
　　七橋明月夜，系纜有荷汀。

　　▼紅橋

　　春蕪小雨滿城隈，茅屋疏籬兩岸開。
　　行到紅橋轉深曲，綠楊如薺酒船來。

　　▼題何氏書樓

　　屢醉齊東酒，曾開薊北書。
　　林泉尋舊好，瀟灑勝吾廬。
　　簾額仍通燕，堂坳亦有魚。
　　蘭成擅詞賦，宜作小園居。

　　▼旱

　　水潦江淮久，今年複旱荒。
　　翻風無石燕，蔽野有飛蝗。
　　桎梏懲屠釣，橧巢迫死亡。
　　虛煩乘傳使，曾發海陵倉。

　　▼送越孝廉闓入楚兼作廬山之遊

　　蕪城相見惜蹉跎，又送雲帆楚澤過。
　　九迭屏風何處好，三湘芳草至今多。
　　尋山應得逢匡俗，作賦還看壓景差。
　　准擬歸來秋月滿，樽前同聽大堤歌。

　　▼逢周侍郎亮工二首

　　悵別西湖曲，重逢又十年。
　　艱難增旅話，傾倒共詩篇。
　　春遠仍題扇，江寒未放船。
　　甘棠留召伯，聽取舊歌弦。

　　阿戎頻問訊，燕晉兩鄉俱。
　　道已甘三黜，家從泛五湖。
　　登臨山屐在，存沒酒人殊。
　　白髮明燈裡，飛揚不可無。

　　▼酬彭師度三首

　　燕郊春雨灑塵輕，我唱驪駒子送行。
　　回憶酒人天外隔，不知舟楫下蕪城。

　　艾家橋北論交日，回首星霜十九年。
　　只向天涯相送老，新詩讀罷一淒然。

　　竹西酒市接平山，燈下妖姬十八鬟。
　　留取霜紈調錦瑟，紅橋一曲送君還。

　　▼送柯大崇樸還裡兼寄周筼

　　渡淮三月滯江都，送爾歸尋舊酒徒。
　　十幅蒲帆鄉樹杪，夜船聽雨到南湖。

　　▼送葉上舍舒崇之睢陽

　　昔游同鼓山陰棹，我年方壯君尚少。
　　紅妝隔座送藏鬮，君醉宵眠我狂叫。
　　江湖轉眼遽離群，東尋百越西三雲。
　　幾回落拓來燕市，秋草金台共夕曛。
　　君今三十猶貧賤，吳楚山川遠遊遍。
　　天涯聚散二十年，鄉里何曾一相見。
　　酒人燕市愛君詩，置酒邀君必我期。
　　城東城西夜漏午，呼僮襆被恒相隨。
　　謂當同醉椒花酒，夜雨新年剪新韭。
　　豈意驪駒忽在門，贈行不待春楊柳。
　　黃塵千里盧溝橋，朔雲慘淡風蕭條。
　　短衣匹馬睢陽去，正值梁園雨雪飄。
　　平臺滿目皆狐兔，對雪相如可重賦。
　　若見當壚勸酒人，也應憶我長安路。

　　▼譚孝廉十一兄瑄歸自楚粵，訪予維揚，喜成三首，兼懷郡丞七兄吉璁在榆林

　　鄉園十載隔，相對總殊方。
　　發短愁先鑷，杯深喜益狂。
　　寒梅探庾嶺，秋草下涔陽。
　　未暇歸三徑，明燈話射堂。

　　柳岸舟同泛，蕪城草乍班。
　　望衡曾九面，夢雨得雙鬟。
　　車騎將休汝，榆林欲度關。
　　雕蟲何足尚，辛苦羨名山。

　　十月邊城路，曾傳上郡鴻。
　　弟兄三歲別，夢寐幾人同。
　　望遠平山隔，懷歸舊業空。
　　回思童稚日，誰料各西東。

　　▼雪霽同周儀部襄緒對酒康山二首

　　一簣城隅出，千家雪後勻。
　　江湖談往事，絲竹老斯人。
　　不厭尋幽晚，惟應對酒頻。
　　寒梅意蕭瑟，想見武功春。

　　樽前橫蜀嶺，舄下起吳歌。
　　系馬從星使，憑軒覽漕河。
　　雪深花尚發，風急雁翻多。
　　有約江春到，行廚次第過。

　　※玄黓困敦（壬子，康熙十一年，1672年，44歲）

　　▼題竹垞壁

　　買斷竹垞將四載，園林新筍未經嘗。
　　今來散帙時初夏，忽見抽梢喜欲狂。
　　背市有人酤濁酒，南鄰許我借匡床。
　　江村臥穩真堪樂，愁說燕雲射獵場。

　　▼雨度仙霞嶺三首

　　縹緲江郎石，朝來竟不分。
　　客愁偏暑雨，祠古但寒雲。
　　小市兵戈盡，飛泉下上聞。
　　泥塗雖自苦，暫喜遠人群。

　　岸缺人猶度，橋回徑轉偏。
　　古苔緣樹上，密竹聚峰圓。
　　白袷晴還濕，青鞋暮屢穿。
　　笑看茅屋近，編筏渡溪煙。

　　仙霞高不極，半嶺一雲平。
　　倚杖驚吾老，攀崖羨客行。
　　經心蒼蘚滑，照眼白花明。
　　回首楓林暮，先秋葉自鳴。

　　▼題福州林秀才竹亭

　　道南移宅後，蕭瑟草堂貲。
　　尚有孤亭在，堪歌伐木詩。
　　翠兼梧下竹，黃坼圃中葵。
　　最愛涼風滿，無煩羽扇持。

　　▼泰安道中曉霧

　　苦霧滴成雨，平林翳作峰。
　　不知岩際寺，恰送馬頭鐘。
　　汶水已爭渡，泰山猶未逢。
　　忽驚初日躍，遠近碧芙蓉。

　　▼重陽前一日，沈暭日、鮑夔生載酒柯氏園亭，同諸子分賦，兼感舊游，成十二韻

　　水竹通三徑，星霜隔幾年。
　　悲歌同調續，秋色異鄉先。
　　葉落交簷樹，雲寒欲雨天。
　　解鞍嘶騎擁，載酒麴車連。
　　席向西南上，杯行少長前。
　　從容寬禮數，傾倒迭詩篇。
　　楚舞何相似，秦風亦有焉。
　　吟看吳會並，交取性情便。
　　二子真同好，相期幸未愆。
　　臨池良不厭，舍坐屢教遷。
　　破帽垂垂落，疏簾處處懸。
　　籬花平綴錦，沙雁小如拳。
　　薄暝爭投轄，提壺更數錢。
　　風燈升降影，茅屋去來煙。
　　衰藉囊萸早，宵因說餅延。
　　塵埃驚老大，身世益迍邅。
　　尚憶班荊地，曾開送別筵。
　　舊游惟沈鄭，遠夢各山川。
　　榆塞橫汾曲，蠶叢桂竹偏。
　　中郎遺爨笛，歎逝轉淒然。

　　▼柯將軍園亭，即席分韻，送柯三維楨還嘉善

　　匹馬嵩陽返，曾探玉女崖。
　　征衣猶雨雪，歸棹複江淮。
　　客有悲歌獨，文傳別賦皆。
　　葛疆池上月，後夜不勝懷。

　　▼送計孝廉東還吳江

　　三年歸計總蹉跎，日見輕舟下潞河。
　　君去登高誰對酒，空憐秋色異鄉多。

　　▼送陳釴之青浦

　　憶同九日登高宴，益信陳琳最善文。
　　易水自來長送客，詞人且免學從軍。
　　帆飛薛澱連鄉樹，鶴下華亭劃海雲。
　　吾老思歸猶未得，天涯歲月總離群。

　　▼送汪戶部琬還長洲

　　殊方動惜故人違，聽唱驪歌淚暗揮。
　　白下乍傳星使返，江東忽見步兵歸。
　　苕華徑曲藏書屋，蓮葉舟輕上釣磯。
　　不獨文章今日少，誰能未老念荷衣。

　　▼送陳叟南歸

　　軍都關口朔雲凝，羨爾臨行匹馬登。
　　歸向高陽逢舊侶，銜杯試話十三陵。

　　※昭陽赤奮若（癸醜，康熙十二年，1673年，45歲）

　　▼人日謁景皇陵

　　重湖裂帛已流澌，岸柳三眠又一時。
　　尚有寢園開夕照，每逢人日撫殘碑。
　　童童獨樹棲禽少，冉冉長途下馬誰。
　　回首昌平山近遠，裕陵松柏總淒其。

　　▼同劉侍郎芳躅入大房山，時劉編修芳喆養屙山中八首

　　群峰回合靜飛塵，野杏山桃各自春。
　　不共南陽劉子驥，花源一望已迷津。

　　丹梯直上與天連，鐵鎖垂垂百尺懸。
　　安得山中十日雨，石門一道迸飛泉。

　　帝城回望隔峰霞，蘭若松門自歲華。
　　剩有紅羅宮監在，香台猶禮九蓮花。

　　上方層閣少經過，猶有樵人樹杪歌。
　　試乞山僧老藤杖，天風扶上摘星陀。

　　解道劉伶善閉關，田衣竹杖此躋攀。
　　長安車馬紛無數，誰肯高居六聘山。

　　春風依舊野棠紅，麥飯僧廚餉客同。
　　不用三車頻問法，白頭試話玉熙宮。

　　定公八十猿猱捷，峻嶺何曾策杖遊。
　　邀我遠登龍虎峪，翠岩天半結飛樓。

　　羊何此日和歌成，夢草池塘句更清。
　　刻取溪亭雙櫟樹，千春長識謝公名。

　　▼過何侍禦丹台書屋二首

　　一飯長安地，先生許數來。
　　窗虛同畫舫，徑盡出丹台。
　　風幔宜斜卷，庭花獨早開。
　　但令施枕簟，日日此銜杯。

　　宛在山茨下，層陰冪小亭。
　　花移大房茜，石帖太湖青。
　　筆斷何妨續，琴歌亦可聽。
　　閑來須賭墅，一為寫黃庭。

　　▼送喬舍人萊還寶應

　　今秋甲子雨不絕，小池殘暑風淒淒。
　　棧車難行瘦馬滑，終朝兀坐愁雲低。
　　有客上書臨欲去，折簡招我斜街西。
　　房山香醪貯一石，浮以斛角暹羅犀。
　　定州瓷碗白如雪，津門紫蟹團霜臍。
　　坐中曹汪意氣古，杜詩韓筆名相躋。
　　草堂圖畫凡幾幅，酒酣並起爭留題。
　　龍竿寺旁射陂曲，中分一水名柘溪。
　　君家嚴君此遊息，翠煙繚繞含晴霓。
　　王官谷深城府隔，武陵花發時人迷。
　　只今八十尚健飯，過橋不用扶青藜。
　　郵簽此去秋未晚，籬邊圓菊黃花齊。
　　連江峭帆檻外落，一雙老鶴階前棲。
　　衡門啟後彩衣入，定使眼膜開金篦。
　　桓山四鳥雖折翼，循陔庶免心酸嘶。
　　兼珍之膳娛永日，靜觀節物移暄萋。
　　嗟余旅食尚淹滯，懷鄉未得瞻秦稽。
　　送君沉吟數長路，寸心千里隨輪蹄。
　　維揚粳稻美自昔，邇來厥土仍塗泥。
　　灣頭清水聞更決，上流未築歸仁堤。
　　千村廬舍總昏墊，可知雁戶猶悲啼。
　　漕船萬斛挽不上，荒岡斷岸何由梯。
　　太倉紅粟漸已貴，曷歸長水親鋤犁。
　　期君歲暮白田上，班草城南手重攜。

　　▼和韻送徐編修乾學還昆山

　　潞河臨發動晨颸，惜別重歌折柳辭。
　　前席定來宣室召，蹇驢仍借杜陵騎。
　　秋深准續登高約，月出應懷對酒時。
　　賓從玉山知不少，相思定寄草堂詩。

　　▼藍秀才見示劉松年《風雪運糧圖》

　　潞河十月櫓聲絕，連檣如薺啼饑烏。
　　層簷炙背苦岑寂，有客示我運糧圖。
　　遙峰隱隱露積雪，村原高下紛盤紆。
　　千年老樹風怒黑，寒葉盡脫無纖枯。
　　人家左右僅茅屋，傍有水碓臨山廚。
　　秕糠既揚力輸稅，安有甔石存桑樞。
　　大車檻檻四黃犢，疾馳下阪尋修塗。
　　嗟爾農人歲已暮，婦子不得相歡愉。
　　披圖恍見南渡日，北征甲士連戈殳。
　　當年諸將猶四出，轉粟未乏軍中需。
　　同仇大義動畎畝，輸將豈畏胥吏呼。
　　始知繪事非漫與，堪與無逸豳風俱。
　　古來工執藝事諫，斯人畫院良所無。
　　不見宋之君臣定和議，笙歌晨夕遊西湖。

　　▼席上贈陸生三首

　　江東陸弟擅風流，負笈今為萬里遊。
　　畫取燕臺山近遠，黃雲白雪一時愁。

　　芳筵鮭菜故鄉同，刻燭藏鉤漏未終。
　　閉戶須為十日飲，銜杯最愛百分空。

　　風雪寒凝老樹枝，蟹螯深夜且同持。
　　前身定是周邦彥，醉裡能歌片玉詞。

　　▼夢硯歌為汪舍人懋麟作

　　我怪汪舍人，臥屙懶朝參。
　　眼前富貴非所好，惟於載籍偏沉酣。
　　無錢可糴太倉米，僮僕入市心懷慚。
　　舍人舒膝方晝寢，如蟲食蓼翻知甘。
　　忽然夢入無人區，廣庭巨室何醿醿。
　　中羅石硯十有二，一一就視煙雲含。
　　鼉磯苦堅龍尾滑，洮河水玉徒䆾䆱。
　　詎若羚羊峽中質，青花白葉波渟涵。
　　良璞得一亦已足，十二盡取毋乃貪。
　　覺來伏枕賦長句，中心惆悵真難堪。
　　為語舍人且莫貪，高要峽路吾能諳。
　　昔年著屐入岩穴，親斫山骨施斧鏨。
　　黃金盡散要不惜，一百八石岩前擔。
　　自從輕舟發大庾，篷窗一日摩挲三。
　　榜人潛窺竊其九，餘歸見者爭來撏。
　　眼看美好盡已去，何況夢寐侈空譚。
　　舍人翻然釋惆悵，留餘濁酒開新壇。
　　紞如漏鼓猶未起，起時月落天西南。

　　▼王尚書挽詩八首

　　坤維初震後，元老忽淪亡。（九日地震，越三日公沒。）
　　已定春帆計，翻教夜壑藏。
　　把杯人未散，戀闕意堪傷。
　　盛德今徂謝，悲看大鳥翔。

　　西掖存封事，南天返使車。
　　位仍三獨坐，職半六尚書。
　　典禮真無忝，論文盡不如。
　　最憐群弟子，入揖共欷歔。

　　九日龍潭宴，招尋自此休。（公每歲九日燕客賦詩於黑龍潭。）
　　遲歸因酒債，垂死及山遊。（九月七日公扶病游萬壽寺。）
　　別袂何曾把，（時餘赴通州。）詩篇總未酬。
　　重來清淚迸，風急繐帷秋。

　　京華留滯久，恒苦出無車。
　　記憶惟公切，過從聽我疏。
　　頓忘何日別，急簡舊時書。
　　剩有雷塘句，臨岐禊飲初。（辛亥上巳，余從京師至揚州，公以詩贈行。）

　　墨自臨池妙，詩先過嶺工。
　　換鵝何太苦，刻燭未教終。
　　匹練題長遍，聯篇思轉雄。
　　要知作者意，肯與古人同。

　　別有新詞麗，樽前賦物華。
　　歌翻舊桃葉，笛按小梅花。
　　檀板柳三變，金荃溫八叉。
　　江南腸斷句，回首向誰誇。（公最賞餘阻風湖口詞。）

　　含玉遺孤在，招魂上客存。
　　天邊丁令鶴，夢裡謝公墩。
　　笳吹將歸路，田廬何處村。
　　應同鐘太傅，丙舍寄諸孫。

　　已輟青門餞，空憐白馬留。
　　九京應萬里，百口但孤舟。
　　逝矣名須易，傷哉涕莫收。
　　寄聲縫掖賤，休作帝京遊。

　　▼送龔孝廉宜生掌教涿州

　　圖經雄涿鹿，璧沼亞橋門。
　　錦裡仙人水，樓桑帝子村。
　　詩傳頤盡解，官冷道彌尊。
　　不遠房山麓，相期泛竹根。

　　▼九言題田員外雯秋泛圖

　　田郎與我相識令十年，新詩日下萬舌爭流傳。
　　黃塵撲面三伏火雲熱，每誦子作今我心爽然。
　　開軒示我秋泛圖五丈，鴨頭畫出宛似吳中船。
　　大通橋北官舍最湫隘，箕筥鬥斛囊橐群喧闐。
　　他人對此束縛不得去，田郎掉頭一笑浮輕漣。
　　疏花蒙籠兩岸渡頭髮，蹇驢蹩躠百丈風中牽。
　　五裡十裡長亭短亭出，千絲萬絲楊枝柳枝眠。
　　當其快意何啻天上坐，酒杯入手興至吟尤顛。
　　慶豐閘口自有此渠水，未知經過誰子曾洄沿。
　　倉曹題柱名姓不可數，似子飛揚跌宕真無前。
　　長安酒人一時賦長句，我亦對客點筆銀光箋。
　　篷窗寂寞不妨添畫我，從子日日高詠秋水篇。

　　▼寄懸公

　　竹外繩橋渡口鐘，別來消息五春冬。
　　南湖虛有煮茶約，下若幾曾歸棹逢。
　　去雁書成難問訊，愁猿路險怯過從。
　　衰年願得精廬近，須蔔橫山第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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