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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志卷二


  政和間,議者謂朝廷制為服章,所以異高卑,別上下,則服之與章,其制相須。今監司守倅並許借服,而不許佩魚,是有服而無章,殆與吏無別。乞自今借服臣僚,並隨服色佩魚,仍許入銜。議者乃工部尚書王詔也。今借服者悉許佩魚,但以借紫、借緋入銜,當是循襲未許佩魚之制。輝頃在番江,因得架閣庫故紙,見有以借緋魚袋入銜者,乃政和間案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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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漢地理志》書古瓜州地生美瓜,即《春秋左氏傳》「允姓之戎,居於瓜州」。其地出大瓜,長者狐入瓜中,首尾不見。

  數年前,輝族人自海外歸,言吉陽亦出甘瓜,如鬥瓶大,十月方熟。北客終以非時物,不敢嘗。廣南有七十二子,皆果實也,蜜漬致遠,人多不識,嘗有類為《七十二子譜》行於世。然其間有藴蛇虺毒不可食,得之豈可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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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甯禦史張商英言:「近日典掌誥命,多不得其人,如陳某、王某、許某,皆今之所謂辭臣也。然某之文如款段逐驥,筋力雖勞而不成步驟;某之文如野嫗織機,雖能成幅而終非錦繡;某之文如稚子吹塤,終日喑嗚而不合律呂。此三人者,恐不足以發揮帝猷,號令四海。乞精擇名臣,俾司詔命。」

  輝嘗見前輩說詞臣代王言,體要為先,庶播告天下,為國光華。若措詞荒拙,但當以不稱上旨罪之,不可明著荒拙之語。況外制試而後用,文章之外,不取他才,若始掄不精,則絲綸之出,亦毋怪乎為時之詆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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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忠宣光弼北歸,沒於中塗,輿櫬度嶺至南安,張子韶無垢往致奠,時尚未聞秦丞相死,祭文第云:「某年月日,具位某,謹以清酌之奠,昭告於某官之靈。嗚呼哀哉!」格固新奇,情亦傷愴。或謂無垢亦嘗占辭,凡竄易數四,終以積畏,亦恐反為洪氏累而不敢出,頗類竟達空函。若前知秦死,其免肆言力詆乎?李觀夢荷,袁州人,與兄覿早皆受知于山谷先生。嘗宰清江,時歐陽文忠公護母喪歸,太守請作祭文曰:「昔孟軻亞聖,母之教也。今有子如軻,雖死何憾?尚饗。」守以簡率為訝,觀曰:「毋深訝。」既而文忠擊節稱之,乃極力延譽。無垢之文,其體此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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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裡巷間有遷居者,鄰里醵金治具過之,名暖屋,乃古考室之義。或謂暖屋為俗語,嘗觀王建《宮詞》:「太儀前日暖房來,囑向昭陽乞藥栽。敕賜一窠紅躑躅,謝恩未了奏花開。」則知「暖房」之語,亦有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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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微之有《古行宮》一絕句:「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洪景盧謂語少意足,有無窮之味。輝幼時亦得一詩云:「翠微寺本翠微宮,樓閣亭台數十重。天子不來僧又死,樵夫時倒一株松。」乃張俞所作也,思致不減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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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和中(池),仁廟時待制天章閣,知杭州,為轉運使江鈞、張從華捃摭,降知虢州。會吏有盜官銀器,獄具,為鈞掌私廚,出所費過半。又越倅某載私物犯稅,實從華之姻,各遣人請曰:「幸憐赦之。」人謂司馬獨能忍之,而卒不較,宜乎有子之為溫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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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輝在上饒,于鄉士余公子座上,因論詩,餘云:「近有強彥文,格律甚高,得唐人風制。」乃舉其金陵道中「空有青山自龍虎,可能荒塚更衣冠」及「遠山初見疑無路,曲徑徐行漸有村」,「船中燈火十年話,枕上江湖萬里心」,「客舍三杯酒,漁舟半夜燈」等句,複舉數聯,今不悉記。強嘗丞溧陽,名與鄉曲俱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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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廟朝,河陽縣民張晉一百五歲,定州新樂縣民揚則一百三歲,棣州商河縣民蔣宜一百二歲,石州平夷縣民高榮一百三歲,密州諸城縣民巨氏一百五歲,登州黃縣民姜文貴一百一歲,潤州金壇縣民景皓一百二歲,台州黃岩縣民葉成一百三歲,洪州南昌縣民斐文一百歲,宣州甯國縣民洪嵩一百一歲,撫州臨川縣民何彧一百七歲,合州日照縣民李知全一百二歲,守臣各以名聞,詔並以為本州助教。當是時,必無增年詭籍僥冒寵榮者。比歲屢舉慶典,恩加海內,尤篤意于高年。觀風俗之粹美,固多耆艾,不減慶曆全盛日,然踰百者亦罕聞。豈深山窮穀之叟,佚老晦跡,不能自列?且恐官府文移審核,反致騷動,不若安靜為可樂。若夫束帛之賜,不知用幾倍束帛方得之。捐實費,取虛名,亦非人情肯為。壅上澤而不宣,州縣長吏當其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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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相國寺舊有六十餘院,或止有屋數間,簷廡相接,各具庖爨。每虞火災,乃分東西,各為兩禪兩律。自經淪覆,未知今存幾院。輝出疆日,往返經寺門,遙望浮屠峻峙,有指示曰:「此舊景德院也。」匆匆攬轡徑過,所可見者,棟宇宏麗耳,固不暇指顧問處所。紹興初,故老閑坐,必談京師風物,且喜歌《曹元寵甚時得歸京裡去》十小闋,聽之感慨有流涕者。五六十年後,更無人說著,蓋耆舊日就淪謝,言之可勝於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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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滎陽公原明嘗著《歲時雜記》,汴都自正旦至除夜節序,市肆所貨之物,人家所尚之事,登載無遺。後又得浚儀孟元老《夢華錄》,其敘郊祀朝會、上元教池為詳,可互稽考未備。但《夢華》語圖曉俗,無文采,不能起其事。觀二書,可想承平風俗之繁富。輝幼小時,見人說京師人家日供常膳,未識下筯食味,非取於市不屬饜。自過江來,或有思京饌者,命仿效製造,終不如意。今臨安所貨節物,皆用東都遺風,名色自若,而日趨苟簡,圖易售故也。士大夫于馬上披涼衫,婦女步通衢,以方幅紫羅障蔽半身,俗謂之「蓋頭」,蓋唐帷帽之制也。籠餅、蒸餅之屬,食必去皮,皆為北地風埃設。凡貴出,令一二十人持鍍金水罐子前導,旋灑路過車,都人名曰「水路。」江南街衢皆砌以磚,初無蓬勃,非北地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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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池初曰教池,以泰陵服藥,久未康復,俗謂語病,乃改焉。歲自元宵後,都人即辦上池,遨遊之盛,唯恐負於春色。當二月末,宜秋門下掲黃榜云:「三月一日,三省同奉聖旨,開金明池,許士庶遊行,禦史台不得彈奏。」

  上迨南渡,故老客臨安,泛西湖,懷舊都,作詩云:

  曾見宜秋輦路門,大書黃榜許遊行。
  漢家寬大風流在,老去西湖樂太平。

  輝向見人每舉此詩,因志於此,以補《夢華》之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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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信既定趙,高祖自成皋渡河,晨自稱漢使,直入信壁。信未起,即其臥內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起,方大驚。

  竊意大將軍轅門宜多兵衛,豈容使命直入至臥內,左右前後無一卒誰何者,亦豈不虞匕首竊發,患生於所忽耶?周亞夫軍細柳,文帝欲勞軍,吏士被甲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上至,又不得入,乃曰:「此真將軍,可得而犯耶?」稱善者久之。信、亞夫皆漢名將也。亞夫中堅整暇,常日備禦嚴肅,雖天子至,亦執軍禮見,視信為不侔矣。

  ﹛胡案:韓信是個空降司令,自己沒有嫡系,手下都是劉邦的親信子弟兵。沒什麼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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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中、太子太師致仕張耆,字元弼,開封人。年十一,給事章聖藩邸,福備富貴,壽亦至七十五。子二十四人,女三十一人。第八子得一,知貝州,王則反,不能死節,又為之制定儀注,伏誅。其父亦鬱鬱而終。一子不肖,遂隳家聲,生兒安用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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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丁立朝本末,世有一定之論。初,丁逐,京師為之語曰:「欲得天下寧,當拔眼中釘。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迨丁投荒,天聖五年祀南郊,中外意丁複還。

  禦史中丞陳琰,字伯玉,相州永定人,上疏曰:「亂常肆逆,將而必誅;左道懷奸,殺而無赦。故周庭負斧,難私管、蔡之兄弟;漢網不綱,遂致莽、丕之簒竊。安危之慮,其可忽諸?雷州司戶參軍丁謂,頃自書生,獲升科第,因緣險佞,據竊公台。賄賂苞苴,盈於私室;威權請謁,行彼公朝。先帝上仙,首膺顧命;聖君纘緒,盍罄公忠。乃陰蓄於奸謀,將玩窺於神器。引巫師之妖術,因厭魅于宮闈;易神寢之龍岡,冀消除于王氣。賴祖宗垂祐,社稷降靈,遽顯露於凶邪,己申明於典法。漢臣獲罪,合行盤水之誅;君集就烹,豈顧淩煙之像。國家終恢全度,特屈深仁,止行奪爵之文,才示投荒之責。歲月未幾,釁惡益彰,中外於茲,痛憤猶積。今展禋柴之禮,特推渙汗之恩,凡為得罪之人,悉有滌瑕之望。必慮丁謂潛輸琛貨,私結要權,尚假息於遐荒,兾量移於善地。李德裕止因朋黨,不獲生還;盧多遜曲事王藩,更無牽複。伏請更不原赦。」

  上從之。

  陳自台察除中書,一時抨彈甚眾,本傳獨全載一章,歷數其罪,略不容貸。霜凝白簡,無異唐王義方擊李義府之疏。丁後再貶朱崖,海濱舊有相公亭,亭因得名,舶船每泊其下。

  從叔其乂守郡日,即廢址一新之,遂復舊觀,且為藩商遊集之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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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豐詔中書:「朕嘉成周以事建官,以爵制祿,大小詳要,莫不有敘,分職率屬,而萬事修理。監於二代,為備且隆。迨于末流,道與時降,因革雜駁,無取法焉。惟是宇文造周,旁諮碩輔,准古創制,義為可觀。國家受命百年,四海承德,豈吾官政,尚愧前聞?今將推本製作董正之原,若稽祖述憲章之意,參酌損益趨時之宜,使台、省、寺、監之官實典職事,領空名者一切罷去,而易之以階,因以制祿,凡厥恩數,悉如舊章。不唯朝廷可以循名考正萬事,其使卿大夫蒞官居職,知所責任,而不失寵祿之實,豈不善歟!其應合行事件,中書條具以聞。」時三年八月也。

  前亦有言:「國家承五代之弊,官失其守,故官職、差遣離而為三。今之官裁用以定俸入,而不親職事。諫議大夫、司諫、正言,皆須降敕許赴院供職,方稱諫官。他悉類是。」於是遂改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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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寧間,廣西經略司言,知南丹州莫世忍貢銀香獅子一、馬七,印以「西南諸道武盛軍德政官家明天國主」而為文。敕書答之。賜賚外,並以南丹州刺史印賜之,仍詔毀其舊印。

  ◇

  厥初生民,自天有造。
  百世之師,立人之道。
  有彝有倫,垂世立教。
  爰集大成,千古允蹈。
  乃嚴斯學,乃新斯宮。
  瞻彼德容,孰公不宗。

  ——宣和禦制文宣贊也,蓋因宰臣王黼奏請而從之。

  紹興幸學,亦制贊曰:

  大哉宣聖,斯文在茲。
  帝王之式,古今之師。
  志在春秋,道由忠恕。
  賢於堯舜,日月其譽。
  唯時載雍,戢此武功。
  肅昭盛儀,海宇聿崇。

  其後又親制《七十二子贊》,崇儒右文,神藻高妙,遵前烈而章欽崇之實雲。

  ◇

  崇甯間,委成都漕何常造戲龍羅二千匹,繡旗五百面。常上疏曰:「旗者,軍國之飾,敢不奉詔。戲龍羅惟人主得服,非可賜賚群臣,使聖躬日衣一疋,歲不過三百六十。今乃造二千,恐費工巧。」有旨減四之三,降詔獎諭,由是為上所知。常,京兆人,字子麟,官至顯謨閣待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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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太康縣駐泊巡檢、右侍禁張孚為雅州廬山縣都監,坐用劄子奏事也。故事,在外惟前兩府、在京兩大省方許用劄子奏事,他官皆上表狀,一巡檢使臣敢以劄子直達御前,固已可駭,在當時通進司亦何敢傳奏?今昔法制寬密不同如是,乃寶元、慶曆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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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部侍郎致仕郎簡,字叔廣,杭州臨安人。性和易,喜賓客,導引服餌。既老,顏如丹。晩即城北治園廬,自號武林居士。資正殿學士孫公沔為守日,榜其所居坊曰德壽,因以名其所居之橋,今俗呼侍郎橋者是也。輝友人郎曄晦之亦杭人,或謂杭無他郎,當與侍郎同譜系。晦之曰:「我家白屋,豈可妄攀華胄?」識者許之。晦之嘗注《三蘇文》及《陸宣公奏議》,投進未報,其用心亦勤矣。以累舉得官,不沾一日祿而卒,可哀也已。晦之早從張子韶無垢學,已書在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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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諫議大夫安燾上《諸司敕式》,神宗諭燾曰:「設於此而逆彼之至曰格,設於此而使效之曰式,禁其未然之謂令,治其已然之謂敕。修書者知此,有典有則,貽厥子孫。今之格式、令敕,即典刑也。若其書全具,政府總之,有司守之,斯無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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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家上世陵寢皆在保州保塞縣東三十里有天子巷禦莊,亦號「柳林莊」,尚有宗室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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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寧間,洛州平恩縣指使王奎乞解官持父喪,許之,仍詔兵部,自今有請如奎者,宜即聽許,蓋深嘉之也。今小使臣固有許持服之文,然類貪祿不去,若謂食貧出不得已,然大使臣豈俱富厚者,雖平日談仁義,識禮法,高自標置,以儒者自處,亦不能稍異流輩。或謂除見隸軍籍,當金革從事,餘盍更制,俾從風化之厚,其可乎?古惟六璽,至唐始名曰寶,增數至八。國朝所用,一曰鎮國神寶,二曰受命之寶,三曰天子之寶,四曰天子信寶,五曰天子行寶,六曰皇帝之寶,七曰皇帝信寶,八曰皇帝行寶。

  政和七年,增定命寶,以九寶為稱,葉乾元用九之義,仍以定命寶為首。定命寶唯用於封禪。「皇帝之寶」,答鄰國書;天子之寶,答外夷書;「天子行寶」用於封冊;天子信寶,舉大兵則用之,具載國史。受定命寶,詔曰:「獲全玉於異域,得妙工於編氓。」

  紹聖得神寶,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周圍四寸,上蟠蛟龍,李斯蟲魚篆也。在廷臣各印賜一本。

  輝在上饒,嘗于鄭顧道侍郎家見之。曾祖侍講時亦預賜,兵火後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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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州西門蜀江叱灘,俗號人鮓甕,大石四五,橫截江道,夏秋舟行,多罹其害。若候水落,開鑿灘石,庶少避覆溺、拆船灣,詩家嘗以為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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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寧間,戶部尚書虞策言:「中都經費歲六百萬,與天下上供相當。又以祖宗時考之,皇祐中總三千九百萬,而費三之一;治平中,四千四百余萬,而費五之一;熙寧中五千六百余萬,而費盡之。今諸路一月所須,皆汲汲旋營,願省節浮費,以寬用度。」云云。

  淳熙間,亦有言:「戶部經常支用,一歲所入,僅足相當,無複有餘。一值水旱及起解稽違,不過借南庫錢以應急耳。」其說甚備。

  崇寧之數,輝得於《實錄》。淳熙之數,有戶部郎官楊頡當日劄子在。自崇寧至紹興至今日,司計者當亦能計會盈虛,而未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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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曆中,右諫議大夫魚周詢知安陸日,園夫見大蛇垂欄楯,即觀之,乃周詢假寐也。同時博州軍人趙宗者夜寐,嘗有龍出入口鼻中。本路帥臣恐其惑眾,請度為僧,令居京師,毋得出入。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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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元章《畫史》載唐人帖用磓熟紙,且引韓退之用生紙錄文為不敏。生紙當是草土所用,如米所言,乃有喪服者所用毛頭紙,既涉不祥,其可寫錄文書,又恐別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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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寧五年,詔賜新及第進士錢三千緡,諸料七百緡,為期集費。進士、諸科舊以甲次高下率錢,貧者或稱貸於人,過為浮費,至是始賜之,遂以為例。今複不足用,以造《小錄》為名,各有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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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層檀,南海旁國也。國城距海二千里,海道須便風百六十許日,晝夜行,經勿巡、古林、三佛齊國乃至廣州。國主名亞美羅亞眉蘭,傳國五百年,十世矣。春秋暖,貴人以好越布纏頭,服土產花錦、白迭布,不服綾羅絹帛。出入乘象馬。官有月俸。其法:輕罪杖,重者死。有稻、麥、粟、胡羊、山羊、沙牛、水牛、駝、馬、魚、犀、象、薫陸、沉水香、血竭、沒藥、蓬砂、阿魏、蘇合香、真珠、玻璃、葡萄、千年棗、蜜沙華三酒。交易用官鑄錢,三分其齊,金銅相半,而銀加一分,禁私鑄。人之語音如大食國雲。國朝承平日,外國朝貢,間數年必有之,史筞但書某國貢方物而已,如封域風俗皆略焉,特於層壇所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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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豐間,高麗國王以書抵親王二府,詔土物令受而不答,止以書謝。仍命著作佐郎林希具草進呈,送禦書院,以精紙寫付使人回。以其好文識禮儀,故朝廷賜予恩遇悉在諸國之右。林代答諸書,體式輕重,皆未之見,故家當有得之者。向見洪練塘言,止用宰執通親王書啟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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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志》:《七略》,凡為書三萬三千九十卷。唐開元間八萬九千六百卷。國朝慶曆間,命儒臣集四庫為籍,名曰《崇文總目》,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爾後於總目外,日益捜補校正,皆為善本。顧求書之詔屢下,天下所藏未能悉上冊府。唐杜寶當貞觀間撰《大業雜記》,備著隋臣,凡上一帙,必加賞賚,秘書省增置百二十員,善書者凡二千人。致所得文籍,歷代為盛。然在當時已多散逸,況又閱數百載之後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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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和四年,詔置道階,自「六字先生」至「鑒儀」,凡二十六等。崇奉道教,其權輿此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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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齋隨筆》記風俗偷薄,士大夫之儇浮者,於尺牘間益出新奇。及云:「昔曾吉甫秘監與人書,不作劄子,且以字呼。一時館職欲從篤厚,以變舊習,竟落落難合。」輝記用劄子,不呼字,矯偽成風,方得五十年。若官稱僭冒,稱謂庶官,知州曰判府,知縣曰判縣,判府尚為極品,典藩設判縣,何說焉?倘以判為重,則知樞密院與同知樞密院改為判院、同判,可乎?舊說有以簡問疾云:「不知台額上尊癤子稍減尊痛否?」較今諂妄不誠之語,亦何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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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館可稱學士,崇甯以前,州縣官無稱學士者。渡江後,苟有一官,皆可稱也。

  近世京朝官曰太中,選人曰中太,凡可獻諛取媚,雖至極品,亦不以為過,反以學士為輕而置之。下至縣尉曰仙尉,蓋用梅福尉南昌故事。福棄官去,九江傳以為仙,夫豈仕宦美事?今之人顧以此分品秩崇卑,一或稱縣尉,則慊然為慢我,皆習俗使然。

  ◇

  裕陵稽古製作,詔置禮制局,討論古今沿革,畫一來上,以祛千古之陋,成一代之典。乃裒集三代鼎彝、簠簋、盤匜、爵豆之類,凡五百餘器,載之於圖。古器多出於墟墓之間,無慮千數百年,其制亦有所受,後世豈能贗為?宣政間捜訪甚至,中更靖康,亂離散亡殆盡,淪落人間者,能有幾輝?向于毗陵翟忠惠家見一鼎,主人指示此商周物,考以宣和博古記,制度不差。坐有客云:「若果為三代盥匜罍鼎,誠宜寶秘,如真禮制物,在今日亦不易得。」又有偽名禮制物,衒惑好奇之士,十常七八,蓋不以其鼎為然,因以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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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化郡王仲爰嘗蓄一古銅盂,或問之,王曰:「漢盂也。」或曰:「盂出近世,古未嘗有。」王曰:「淳於髠持一豚蹄,酒一盂,列禦寇書有『日初出也如盤盂』,漢田蚡學《盤盂》諸書,東方朔射覆置守宮盂下,君豈未思邪?」一坐嘆服。承平時,公族讀書多以賢稱,且好古博雅有如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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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州瓜虀,自昔著名。瓜以小為貴,味甘且脆。漢使至,用定盆貯於各位門,任取以食。輝北征,亦得品嘗,仍攜數枚歸。家僕李太者,夙俾治醬,因得漬瓜法,北客賞其逼真。既老辭去,仗以自給。紹興辛巳,駕幸江上,經從無錫,小黃門入市,偶售以奉玉食。後屢宣索,亦嘗呼喚至北內禦廚,主者遣詢鄉里,初謂為河北人,既知非河北人,乃厚勞遣回,不爾,其留隸役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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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興間,江東闕漕屬,並除二員判官,官皆同,一有出身。俱未上置司所文移,先系銜長。有出身人被詰問,官吏惶恐,既照《令甲》,旋行改正。初不知文武官非相統攝而官同者,其序位以職,職同以服色,服色同以資序,資序同以改官,改官以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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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宗以忠武軍節度使穎王嗣位,詔升忠武軍為穎昌府。時監許田鎮稅吳處厚獻頌以紀其事,神宗褒嘉,即命擢用。首台王禹玉謂當入館,次相蔡持正沮止之。又吳素與蔡遊,後從禹玉薦,為神宗山陵司屬官,得知通利軍。通利以北使經從,例假紫章服。已而改漢陽,從蔡求仍舊借紫。蔡面詆曰:「君若能作真刺史,安用假為?」迭二事,吳深銜之,遂基箋詩之禍。當是時,諸公詆彈與夫營救之章交上,具載元祐實錄。蔡于五詩中辨白引證甑山公事尤苦,卒不能免。議者謂若吳果用前二事報復私隙,則得罪天下後世,益不可逃也。〔二事先人親聞于白公薌鄰。〕

  紹聖追貶吳處厚制曰:「敕朝請郎吳處厚,向以不逞之心,懷苟得之計,擠陷勞舊,貶死遐陬。圮族誤朝,凶慝甚大,身逃顯戮,沒有餘辜。宜削官資,易以散秩,以明告訐之戒,以示刑憲之平。可追貶歙州別駕。」

  ◇

  王荊公志錢公輔母夫人墓,錢求改定,公答書謂「家廟以今准之,恐足下未得立,得甲科通判,通判之廨有池台竹林之勝,何足為太夫人榮?」是固然矣。至雲諸孫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無七孫者乎?荊公之文,信自有意義,後學焉能窺測?然公所撰《墓誌》,舉其一于虞部郎中贈衛尉少卿李公濟,卻書孫廿有一人,曾孫十有五人,是豈皆業文有可道者?蓋公立言好己勝,或為人所辟,則執之益堅。呂申公曰:「介甫無他,但執拗。」此語不獨為新法設也。

  〔臨川《荊公集》志公輔母蔣夫人末云:「孫七皆幼。」豈從其所請,或後來增入耶?輝於故家得汴都所刻《荊公集》,無「七孫皆幼」四字,且以《宰室墓誌》列為一卷,今臨川本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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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荊公退居鐘山,切切以呂吉甫為恨。呂除母喪,時公弟和甫執政,呂意切憚之,乃過金陵,以《啟》與公和。其啟曰:「合乃相從,豈有殊於天屬;析雖或使,殆不自于人為。然以情論形,則已析者難以複合;以道致命,則自天者詎知其不人。如惠卿者,叨蒙一臂之援,謬意同心之列,忘懷履坦,失戒同巇。彎弓之泣非疏,輾足之辭亦已。而溢言皆達,茀氣並生。既莫知其所終,前不虞於有敵。而門牆責善,雖移兩解之書;殿陛對揚,親奉再和之詔。固其願也,方且圖之。重罹苫塊之憂,遂稽竿牘之獻。然以言乎昔,則一朝之過,不足害平生之歡;以言乎今,則八年之間,亦隨教化之改。內省涼薄,尚無細過之嫌;仰揆高明,夫何舊惡之念。恭惟觀文特進相公,知德之奧,達命之情。親疏冥於所同,憎愛融於不有。冰炭之息,豁然儻示於至慈;桑榆之收,繼此請圖於改事。側躬以俟,惟命之從。」

  公巽言謝之,其書曰:「與公同心,以至異意,豈有他哉?同朝紛紛,公獨助我,則我何憾於公?人或言公,吾無預焉,則公何尤於我?趨時便事,吾不知其說焉。考實論情,公宜昭其如此。開諭重悉,覽之悵然。昔之在我者,誠無細故可疑,則今之在公者,尚何舊惡之足念?然公以壯烈,方進為於聖世,而安石蕞爾衰疾,將待盡于山林,趨舍異路,則相煦以濕,不如相忘之為愈也。趨召在朝,夕唯良食,為時自愛。」

  輝五十年前在建康,荊公門人吳長吉云:「公得此啟,再三披閱,讀至『殿陛對揚,親奉再和之詔』,顧客曰:『彼不著詔旨,亦何自複相聞?不爾,此亦不必還答』。又云:『終是會作文字』。蓋不以所甚惡而掩其所長。」荊公醇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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