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㚟神道碑|張說

王君㚟神道碑

　　右羽林大將軍王公神道碑奉敕撰

　　維大唐開元十五年閏九月二十三日庚申，右羽林大將軍持節河西隴右兩道節度使營田九姓轉運十副大使兼赤水大使專知節度事攝禦史中丞判涼州都督上柱國晉昌伯薨于鞏芼亭，故也。夫事君效命之謂忠，殺敵榮親之謂勇，幹星襲月之謂氣，逐日拔山之謂力：有一於此，名猶蓋代，矧兼其四，人何間焉？是晉昌所以錯落將星，崢嶸山嶽者也。公諱君㚟，字威明，瓜州常樂人也。父壽，因公建績，致位九卿，臨難守死，褒贈特進，審塞翁之倚伏，達蒙叟之浮休，老而益壯，沒而立名者矣。公威聲發于雷泉，武毅標於峒嶺，小頭銳上，猿臂虯須，龍劍摧百勝之鋒，蛇矛得萬人之敵。拔自行陣，果有呂蒙之才；拜于壇場，不爽韓信之用。始任鎮戍，列班外府，及郎將中郎至軍副率，雖驟移官守，百恒在疆場。郭知運推轂河源，握符隴右，公未登一命，事主將之旌麾；不出十年，代總戎之節鉞：慷慨之士，以為美談。

　　於是自驍衛將軍遷羽林大將軍，既督隴右，兼統河西，綰塞垣之十軍，佩節制之兩印。大田多稼，而屯廩百億；蒐乘籍馬，而鐵騎數萬。迺蹈赤山，焚罽幕，獵青鳥，驅犛牛，喑嗚則七戎辟易，烜赫則千里震動。亭候恃萁其長城，廟堂賴其神將，月獻戎捷，歲行軍賞。王侯無種，屠狗起于將軍；戰伐有功，爛羊超于都尉。前後翻飛幕下，奮躍行間，跨軍典郡，腰金冠玉者，數十百人矣。每至入朝奏謁，升殿論邊，山川險易，立成于聚米；攻守方略，一決於前籌。遙詔置兵，先合漢光之旨；新書從事，暗同魏武之心。故得延譽上騰，風雲鬱其氣色；恩榮下遝，日月借其光輝。當斯時也。躊躇攘袂，三垂可以氣壓，百蠻可以力制。即敘者，老生之常談；和親者，豎儒之怯計：安足為神武非常之主道哉？誓請先拔犬戎，次系獯鬻，盡區域於西海，辟郡縣於北荒，燀皇靈於天外圖壯節於雲閣。其事如果，曠古未儔，惟君知臣，保斯言之可複；何神與善？負厥志而無成。是年秋八月，吐蕃犯邊，瓜州失守，盜憎我將，執致其親。公以為背父立威，非孝也；頓兵從敵，非忠也：大義逼而忘家，方寸亂而供國。其定計也。成列而出討賊，盡狄而退殺身：忠在孝先，將之道也。公馳驛要諜。而回紇內叛，以八九之從人，當數百之強虜，然猶虓啖擊射，殺傷略半，亭狐兵盡，流矢橫及，所謂僕而餘威，折而不撓矣。嗟乎！當膽之憤空結，啖肝之怨莫仇。

　　天子聞之，黯然興歎：人言以命許國，夫豈忘其言哉？苟收必死之忠。焉問不虞之過？至矣！蓋聖主推仁恕於天下，懸大信于後人，愛欲其生，懲晉侯再克之喜；惡傷其沒，抱秦伯猶用之誠。婉獨見之端，豈常情所逮？謀臣飲恩於望表，猛將感德于事外，然後任人之固，眾可知也。迺下詔追贈特進荊州大都督，禮命窀穸，加常二等，死事之經也。公之伉債曰武威郡夫人夏氏，韓母築城之智，孟光舉臼之材。拔棘解圍，三軍懾其健婦；崩城慟哭，四海傷其孝妻：此又閑代之一奇，一家之兩絕者也。嗣子尚衣奉禦承榮，天獎賜蘭，星祥名寶，禮義形於橋梓，哀戚過於縗麻，稟訓帷堂，克持門戶。特奉恩旨，收其二蔭，飾柩玉關，歸魂上國，以十六年十月，詔葬於萬年縣見子之原。鹵簿齊列，方相雙引，京尹護喪，史官頌石。千乘送葬，觀驃騎之威儀；十裡開塋，識龍驤之邱墓。銘曰：

　　合眾在仁，正兵惟義。將為天目，國命所寄。
　　曲迺老師，輕實兒戲。安我封略，才難不易。
　　赳赳將軍，貔貅絕群。超騰白地，騫翥青雲。
　　朝盛男爵，家榮戰勳。眾聲飛譽，帝曰予聞。
　　子聞伊何？甲兵繕肅。屯積萬庾，馬量百穀。
　　甘心犬戎，指掌獯鬻。大畢當𧿥，單于可掬。
　　壯計先達，王師未張。城隳孤塞，寇及高堂。
　　忠先孝後，取敵而亡。外仇易複，內變難防。
　　克日將戰，呼天不假。岑彭詐客，張飛帳下。
　　流鏑何人？交錢去馬。蒼皇反復，哀哉命也！
　　美殮姑臧，寵歸芷陽。東都門外，南登路傍。
　　高墳累累，列樹行行。父子同兆，何殊故鄉？
　　詔刻金石，義形意氣。隱善必書，殤魂不諱。
　　事棄忠在，生輕節貴。嗟爾明靈，銜恩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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