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赴山東剿賊並陳萬難迅速情形折|曾國藩

遵旨赴山東剿賊並陳萬難迅速情形折

　　（同治四年五月初九日）

　　奏為遵旨前赴山東剿賊，並瀝陳萬難迅速情形，恭折仰祈聖鑒事。

　　竊臣欽奉同治四年四月二十九日上諭：

　　「欽差大臣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一等毅勇侯曾國藩，著即前赴山東一帶督兵剿賊。兩江總督著李鴻章暫行署理。江蘇巡撫著劉郇膏暫行護理。」欽此。

　　又准軍機大臣字寄四月二十九、五月初一等日疊次上諭，飭臣趕緊赴援，保衛畿疆各等因。臣部署一切，擬于月內啟程，先赴徐州。以徐州為老營，派一良將駐紮濟寧。臣亦當親趕濟寧一帶察看形勢。惟僧格林沁以督師重臣猝爾捐軀，震遠近之人心，長逆賊之兇焰。朝廷責臣討賊，至切且速，即山東官民，亦望臣星速北上。臣躊躇再四，有萬難迅速者數端，請為我皇上縷晰陳之。臣自江甯啟程，不能不酌帶楚勇數營以資護衛。

　　查臣部現有之勇，除劉連捷等新調江西，易開俊等分防皖南、皖北外，金陵未撤之兵僅存十六營，人人思歸。

　　三月間，因禦史朱鎮參，奏諭旨飭令裁撤，當即宣示各營，飭將秦淮淤土挑竣，一律撤遣。此次聞有山東之行，各勇紛紛求歸，不願北征。勸諭三日，始定議裁撤者十二營，北征者僅四營，又新募兩營，合三千人，作為隨臣左右之親兵。此外惟劉松山甯國一軍相距較近，現已飛檄往調，等候劉松山前來。如其部卒不願北征，臣亦不復相強。當酌帶楚軍將弁，另募徐州勇丁，仿臣處之營制而約束之，存楚師之規模，開齊兗之風氣。李鴻章所部之淮勇，已稍習於北方矣，然尚專食稻米，不慣麥面。若徐、兗間能另出勁旅，則北路數省，到處相宜。臣鑒於金口叛兵之祻，不敢強楚勇以遠征。現僅劉銘傳、周盛波兩軍歸臣調遣，淮勇雖稱勁旅，人數尚少，不敷分撥。不得已為此迂緩之謀，添募徐方之士，約須三四月乃能訓練成軍。此其不能迅速者一也。

　　撚匪積年擄掠，戰馬極多。此次蒙古馬隊潰散，恐亦為賊所得。現聞賊馬多至萬餘匹，馳驟平原，其鋒甚銳。臣處昔亦有馬二千，除撥交左宗棠、李榕共三百匹外，餘皆撥交曾國荃、鮑超兩處。數月以來，其隸曾國荃、李榕部下者，業已全數遣散。其隸鮑超部下者，即系上杭饑噪之軍，尚未安撫就緒。劉銘傳一軍，添募馬隊，甫經李鴻章於三月間奏請出口買馬。

　　臣亦擬在徐州添練馬隊，派員前赴古北口一帶採買戰馬千匹，約計往返程途，至速亦須三月。加以訓練，非再得兩月斷難集事。若竟不佐以馬隊，而強驅步兵以當騎賊，雖有賁育之勇，亦將不戰自靡。此其不能迅速者二也。扼賊北竄，惟黃河天險最為可恃。防河之策，自為目前第一要義。臣上次折內即擬由河南、山東撫臣另造舢板戰船，現在事機尤緊，直隸、齊、豫三省，均須迅速造船，分列河幹，以壯聲勢。據吳棠所奏，江南之船，于黃河水性不合，與臣前奏相符。所有斟酌船式，採辦木料，招募水勇，應由該三省督撫悉心籌畫，因地制宜。惟炮位一宗，北省較少，金陵存留尚多。臣擬撥炮三百尊，分濟三省，派船解至濟寧州，由該三省派船前來迎接。黃河水師辦成，畿輔可永無撚匪之患，其事雖緩，其利甚大。然非有四五月工夫難期就緒。此其不能迅速者三也。

　　至劉銘傳一軍，不宜遽入直隸，宜剿賊于黃河以南，臣於上次折內陳明在案。節次寄諭，嚴催劉銘傳渡河徑赴劉長佑軍營。果使於事有濟，自應設法北渡。惟目前濮州、範縣、荷澤、鄆城等處黃河南岸，一片賊氛，若非節節掃蕩，焉能沖過北渡？若使遠避賊鋒，繞路行走，則上游須繞至河南蘭、儀等處，下游須繞至山東曆城長清等處，非迂繞五、六百里不能徑行渡河。且該軍現在南岸，尚未遇賊一擊。若賊未北渡而該軍先至北岸，反置勁旅於無用之地，似於軍情地勢，均未相宜。臣昨接劉銘傳來文，批令在魚台、藤縣附近運河之處駐紮，擬俟糧運稍有把握，再令進駐濟寧。

　　正籌度間，接奉五月初三日寄諭，飭劉銘傳由金鄉、嘉祥一帶黃河南岸向西兜剿。又接國瑞來諮，亦欲劉銘傳在黃河南岸協剿。與臣暫不北渡之說相合。以理勢揆之，黃河夏秋盛漲，劉長佑親統大軍防堵河北，該逆應難飛渡。不特劉銘傳目下不宜渡黃也，即將來事勢稍定，亦不宜令河南之兵兼顧河北。

　　查河北僅有直隸一省，近年撚患尚少，河南有齊、豫、蘇、皖四省，近年撚患極多。據臣愚見，直隸宜另籌防禦之兵，但令分守河岸，齊、豫、蘇、皖四省，宜另籌追剿之師，不使馳援河北。蓋楚勇、淮勇向例，每日僅行四十裡。黃河船少，萬人渡河，動逾旬日。若令時而北渡，時而南渡，我則疲於奔命，賊則相去已遠，殊為失策。此因行軍不能迅速，遂不能兼顧直隸者，又其一端也。

　　僧格林沁之忠勇絕倫，婦孺皆知，華夷傳誦。其統兵追賊，日行七八十裡，或百餘裡不等，然步隊不及馬隊，駑馬不及良馬，勢必參差不齊。聞僧格林沁於三月馳至汶上，步隊後七日始到兗州，馬隊亦有後三日始到者。行走太速，勢不能自帶米糧埋鍋造飯，行文州縣，令其供支面飯，兵燹困苦之餘，州縣力難具數千人之食。又或倉猝得信，家丁逃匿，或兩縣交界，彼此推諉，將士爭先落後，饑飽不均，有連日不得一餐者。其隊伍難整在此，其行軍神速亦在此。

　　臣處行兵之例，每日行軍，支帳埋鍋造飯，不向州縣索米供應。略師古法，日行僅四十裡，少或二三十裡。李鴻章之淮勇，亦仿楚師之法。其步步穩妥在此，其行軍遲鈍亦在此。僧格林沁剿辦此賊，一年以來，周曆湖北、安徽、河南、江蘇、山東五省，若他人接辦此賊，斷不能兼顧五省。不特不能至湖北也，即齊、豫、蘇、皖四省亦不能處處兼顧？如以徐州為老營，則山東只能辦兗、沂、曹、濟四郡，而濟東、泰、臨以北，力不逮矣；河南只能辦歸、陳兩郡，而開、許、南、汝以西，力不逮矣；江蘇只能辦淮、徐、海三郡，安徽只能辦廬、鳳、潁、泗四郡，餘屬皆力不逮矣。此四省十三府州者，縱橫千里，古四戰之場，歷年撚匪出沒最熟之區。若以此責成督辦之臣，而以餘屬責成四省之巡撫，則汛地各有專屬，庶軍務漸有歸宿。此賊已成流寇，飄忽靡常，宜各練有定之兵，乃足以制無定之賊。此因行軍不能迅速，遂不能遍顧各省者，又其一端也。

　　方今賢帥新隕，劇寇方張，山東之望援，急於星火，而臣策戰事，乃在半年以後。北路之最重莫如畿輔，而臣策直隸乃須另籌防兵。此皆駭人聽聞之言，殆不免於物議紛騰，交章責備。然臣籌思累日，非專力於撚匪最熟之十三府州，不足以弭流寇之禍。理合直陳芻蕘，備聖主之採擇。所有遵旨督師剿賊，及瀝陳萬難迅速緣由，恭折由驛六百里馳陳，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逐條訓示。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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