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複鄧仁堃被參各款折|曾國藩

查複鄧仁堃被參各款折

　　（咸豐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奏為遵旨確查臬司鄧仁堃被參各款，據實複奏，仰祈聖鑒事。

　　六月初八日承准軍機大臣字寄，咸豐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奉上諭：

　　廉兆綸奏瀝陳江省實在情形一折。逆匪竄擾江西，蔓延八府。前據曾國藩等奏報克復建昌、東鄉兩縣，而瑞州、奉新尚未得手。撫州等府，猶為賊踞，該侍郎等自應揀派妥員分投剿辦。乃據廉兆綸奏稱，自省城派出之兵，以捐職知府鄧輔綸主之。該員年少輕脫，本不知兵，又非江西官員。伊父鄧仁壟系本省臬司，其子本不應與聞公事。現在帶兵萬余，時將兩月。軍情重大，該省豈無妥員可派？何以令鄧輔綸管帶兵勇？設有疏虞，咎將誰諉？著曾國藩、文俊接奉此旨，即將鄧輔綸撤回，另行揀派得力大員前往，會同李元度趕緊攻剿，毋許延誤。至臬司鄧仁堃，兼署藩司、糧道、錢漕各項，均系該員經手。

　　據廉兆綸奏，捐辦城濠各工，不能潔己遠嫌，致物議沸騰，怨聲載道。又令伊子鄧輔綸辦理軍務等語。現在軍餉支絀，臬司鄧仁堃如有營私舞弊情事，曾國藩等近在省城，見聞較近，即著嚴密確查，據實參奏，毋得稍有徇隱。即有未能勝任之處，亦著曾國藩等奏明撤任。並據奏，石逆下竄，賊勢漸松。各府大抵土匪，長髮賊甚少等語。土匪嘯聚，剿辦較易，正宜乘此機會，分路進剿，迅圖克復。著曾國藩、文俊亟籌剿辦，毋令該匪日久盤踞，是為至要。將此由六百里諭令知之。欽此。

　　臣等接奉諭旨，當將鄧輔綸撤委。鄧輔綸交卸營務，七月初二日，自撫州起行回省。

　　伏查上年十一月初十日，瑞州、臨江兩府同時失陷，江西省城震動。官紳會議，招募楚勇千餘人，防守省垣。分為兩軍：曰保衛軍，曰捍衛軍。又因平江勇隨同知縣劉希洛、李錕在瑞州打仗，力戰兩日，義憤可用。令李進發重為招輯。以其均系湖南籍貫，議以候選知府鄧輔綸權理營務。鄧輔綸堅辭不肯任事，鄧仁壟亦以其子未嫻軍旅，不令其出冒鋒鏑，僅令點驗名冊，校看技藝。維時臣國藩駐紮南康，臣文俊尚在途次。

　　十二月十六日，臣文俊抵任後，因查悉營伍散碎，通省並無大枝勁旅，深以為慮。嗣接見鄧輔綸數次，見其局度安詳，心地明白，新到之平江勇暨前此寶勇、志同各軍，多與之同鄉熟識，情意聯絡，因飭令綜理營務。一面函商臣國藩，調曾任平江縣之同知林源恩來省，與鄧輔綸同統一軍。此劄飭鄧輔綸帶勇之原委也。

　　二月十八日，樟樹鎮官軍敗挫，臣國藩星夜進省會籌一切。定議調李元度之四千餘人，自湖口、饒州而來。鄧輔綸、林源恩率四千余人自省城、進賢而往。兩軍會合，號稱萬人，並力以攻撫州。曾於三月二十六日克復進賢折內，縷晰具奏在案。是撫州一軍，李元度轄其半，鄧輔綸、林源恩共轄其半，並非鄧輔綸全主之也。自塔齊布淪謝之後，羅澤南、李續賓等遵旨派赴湖北，周鳳山、畢金科等春初正駐樟樹，而江西各官，多以失守獲咎。維時實無妥員可付以統軍之任。臣等豈不知軍情重大，思得將材以肩艱巨。無如兵凶戰危，畏避者多，自任者少。即素稱賢員，談及戎事，則借詞規避，不願以身試險。

　　自七月初撤回鄧輔綸以後，江軍、平江勇責成林源恩主之。厥後口糧缺乏，分兵出剿崇仁，援賊大至。於是有九月十七日之挫，林源恩、唐德升、耿光宣先後陣亡。臣等亦竟無得力大員，可以另派。日夜焦慮，常以乏材為患。想聖主必能曲諒苦衷也。至廉兆綸奏鄧仁堃捐辦城濠各工，不能潔己遠嫌一節。臣等於八月間傳集承辦城濠經手銀錢各委員，飭令將工程做法，用錢細數，逐條開報。據現在省城委員南康府同知張賦林，候選知府吳文瀾、鄧輔綸，前江蘇常州通判陳進修暨各員等，先後呈送清折。內稱咸豐二年冬間，粵匪竄擾長沙，江西籌辦防堵。鄧仁壟時在首府任內，創議於進賢、順化等城外築建虛中炮臺五座。其三座于二年臘月興工，三年三月畢役。其二座修築未畢，值三年夏間，粵匪竄圍南昌，八月解圍後，續修完畢。其台基皆排大木長樁，鋪以松板，壘砌麻石，糯米之粥，洋藤之水，融漿灌縫，俾無虛罅。下層開圈甕炮眼七門、五門不等。中層二門、三門不等。各輔以葫蘆槍眼數十個，上列垛口，高建敵樓。又開鐵閘門，以便奇兵出入。此虛中炮臺工程之大概如此。當賊圍省城之時，開掘地道兩次，轟坍城身三十餘丈。城內亦掘洞出外，仰鑿天窗，基腳虛松，又坐坍十餘丈。解圍後，就坍陷之處建造炮城，以護其外。分德勝門界內為五段，章江門界內為一段。每段大城膨裂，土牛傾卸，皆拆修而堅築之。其炮城則用木樁巨石疊砌成台，開安炮洞十二，槍眼數十。內硬平石，上構走廊。其第二、第三兩段畢工後，因雨多土漲，台身受損。四年五月，拆修一次，挑去積土，換用紅石，開砌級坡，附建兵棚。

　　此德勝門外六段炮城工程之大概如此。其培修全省大城，自三年十一月興工，各員分門承辦。地段有長短，工費有繁簡，畢事有早遲。城上垛牆一律增高培厚，拆砌攲傾，外施兔耳，以系擋牌，內安葫蘆，以作槍眼。高者砌炮臺，低者挖炮池。池面鋪石抿灰，鑲嵌堅致，開砌八字小洞，以鐵裹門。五垛置一兵棚，數十垛一官棚。每門建瞭台數座，官廳數所。又設柵欄川門，以嚴汛地。分硝磺各庫，以慎職守。外築護坡，內浚水門。各城大約相類。惟順化門傾卸拆砌較長，德勝門附建虛敵臺一座，忠義祠一所，水害一區。比之各門工費為多。此七門城身工程之大概如此。又于章江等門，添建炮城五座。章江門為臨河險要之地，舊時月城單薄。三年，賊退之後，乃于左角建立炮城，就舊濠之內下基，深掘一丈六尺，始築實址。釘樁累石，疊砌成台。左右各接造牛馬牆，複以堅石。北建甕城，以障月城之外。開砌炮門，嵌安鐵菱。右留突門，以出遊兵。內有生門，以通月城。其順化、德勝二門暨進賢門之東西各炮城，與章江門做法相似。牛馬牆長者八、十丈，短者八、九丈不等。又於永和、廣潤、惠民三門新建月城，巨石排砌，灌以糯漿，外安炮洞，內施懸閘。此炮城五座，月城三座，工程之大概如此。

　　咸豐四年十月，大城將畢，濠工始興。環城修浚，深各二丈有奇，用紅石鑲砌，泊岸護以巨樁。各門釣橋，砌成八字，長墩臨濠，炮臺添砌護基。德勝門外，飛沙向與城齊，舊濠久被淤塞。此次加工挑挖，一律深通。其豫章溝、西水關、稽疑津等處，立閘引水，疊石為堤。西城各門之外，瓦礫堆積，多成小阜，濠內之土，亦填於近岸，處處擋塞炮路。此次逐段挑去，一律鏟平。此修濠平土工程之大概如此。各委員開折呈報，並開列銀錢數目前來。據此。

　　臣等悉心查核，周曆履勘。凡城守之道，攻者為客，守者為主。如果主強而客弱，則當開城迎擊。若其主弱而客強，則當閉門堅守。惟恐有一處之鬆懈，一穴之偷人。江西修理城垣，留突門五處，奇兵門五處。除大城內外，尚有十處可以偷入。又炮洞各門，大者低頭可入，矮者短梯可登，實有防不勝防之慮。濠工石岸，平石疊砌者少，側石立砌者多。未能鑲培穩固，以致廣潤等門畢工未久，即有三處沖塌，重行補修之案。此皆辦理未甚合法者也。又查定例，修理工程，事前有勘估之員，事後有驗收之員，則承修者不得任意開報。當癸醜八月江西解圍之後，城外民房廟宇，十餘裡拆毀殆盡。磚石料木，堆積如山。取攜甚便，價值甚廉。收買紅石，每塊不過數文至六十而止。青石、麻石，每塊不過數十至二百而止。是時興工修城，若先行核實勘估，則物價之賤，共見共聞。承修者亦不敢互有低昂。乃當時未經勘估畫一，致委員各自開報，多寡懸殊。進賢門之城垣，與德勝門垛口相等，長短相等，章江門則地段更短。乃進賢門僅用錢二千二百余串，章江門則報至九千餘串，德勝門則報至二萬餘串。又如委員陳敬修承辦永和門之月城，並其城身，同系一段之工，同經一人之手，而開報兩折，亦滋迷混。又各員或一面修工，一面勸捐，自捐自用。委員之賢愚不一，捐生之疑義斯起。原參折內所稱物議沸騰，殆即因此類而時有所聞。然在臬司鄧仁堃，當時但求城濠之速成，未暇遵勘估之定例。但求工料之堅實，未及防各員之浮領。究屬急於大端，略於小節。且自咸豐二年賊犯長沙以來，江西風鶴震驚，已無固志。迨三年粵賊圍南昌，土匪擾吉安，九、饒等府相繼淪陷。嗣是湖口、南康無時無逆舟，義、武、安、建無日無警報。鄧仁堃於三、四兩年烽煙擾攘之際，毅然獨以修城為己任。不辭勞怨，不事苟簡，卒能完繕高堅，儼若金湯。擂石滾木，守具畢備。兵房官廳，各有定所，為東南數省第一名城。自去冬七郡失陷，賊蹤常在百里內外，終不敢窺伺省垣，而兵民亦有恃以無恐，未始非新修此城之功。臣等再四察訪，鄧仁壟綜理城工，謂不能防人浮冒，在所難免，謂不能潔己遠嫌，則實不至如此。

　　諭旨垂詢鄧仁壟是否勝任，及營私舞弊一節。

　　查鄧仁堃在江西十餘年，歷任南安、廣信、南昌等府，於山川之險易，民情之樸澆，鄉里之殷實瘠苦，一一洞悉本末。前在蜀省，久任州縣，刑案素所研究。雖閱歷過深，不免失之寬厚，而持心平慎，尚無不能勝任之處。自去歲八月，鄧仁壟兼署布政司，藩糧兩庫一手經理。適值寇氛四擾，郡縣淪陷，錢漕無可徵收，鄰省無由協濟，而兩庫例應支放之款，紛至遝來，刻不容緩。按照部章，搭放鈔票，搭放大錢，猶不足以供給。於是設法騰挪，或暫發四成、五成，或暫緩兩月、三月。甚至兵糈役食，屢催不應。公私拮据，怨望日生。遂疑鄧仁壟兼管兩庫，領款遲延，恐吏胥不無弊竇。而不知春夏數月，涓滴已竭，羅掘俱窮。臣等目擊時艱，不特無弊之可舞，實亦無籌之可借。

　　迨七月間，新任布政司耆齡接管藩庫，新任督糧道李桓接管糧庫，鄧仁壟不復經手銀錢，而各款之支絀如故，群情亦坦然共釋矣。惟是鄧仁壟在江日久，承辦事件較多，營私市恩，在所不免。于營務及城上差使，好引用同鄉及親族子弟，請托易行，幸門時開。複不能約束家丁，致滋物議。現有參革前任進賢縣知縣潘尊賢，在臣文俊處訐告各款，亦非盡出無因。相應請旨將江西按察使鄧仁堃交部嚴加議處。其城濠各工，臣等一面劄飭布政使耆齡逐段驗收，將突門、奇兵門酌量封閉數處。各委員折報錢數，指明駁詰。如有確系浮冒者，再行從嚴參辦。除江西各府軍務，業由臣等按月逐細奏報，暨潘尊賢稟揭之案，由臣文俊另折奏聞外，所有遵旨確查臬司鄧仁堃被參各款，恭折據實複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施行。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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