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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軍攻破田家鎮燒盡逆船收復蘄州折


  (咸豐四年十月二十一日)

  奏為官軍大破田家鎮賊防,燒毀賊船四千余號,田家鎮及蘄州兩處之賊悉數潰竄,恭折馳奏,仰祈聖鑒事。

  竊官軍與逆賊力爭田家鎮一關,初四、初五等日,陸軍大戰,斫斷鐵鎖,奪占南岸,業經馳奏在案。該逆安置鐵鎖之法,與吳人成法不同。吳人于兩岸鑿石穿鐵,江中無物承之,故一處鎔斷,全鎖皆沉。該逆則節節用小船承之,中用木排三架承之。船與排之頭尾,皆用大錨鉤于江底。鐵鎖四道,橫於船、排之上,以鐵碼鈐之。故雖南岸斫斷一節,而其餘數十節仍牢系如故。

  自初六以後,該逆複將南岸一節續行鉤聯於半壁山下。排上安炮,船上置槍,以防我舟師之進逼;排上鋪沙,船中貯水,以防我火彈之延燒。自鐵鎖以上,皆賊之戰船,大小約三四十號;自鐵鎖以下,皆賊之民船,灣泊約六十裡,大小約五千號,亦時放槍炮,以助聲威。其北岸則于田鎮街外,築一土城,長約二裡。街尾為吳王廟賊營一座,系鐵鎖北岸之根,偽燕王秦日綱駐其中。街之上為老鼠山賊營一座,又上為磨盤山賊營一座,又上為牛肝磯賊炮臺一座。自牛肝磯下至吳王廟,長約六七裡,皆密排炮眼,向江心轟擊,全力以防舟師。

  南岸自初四、初五大敗之後,不敢複於半壁山上紮營,僅於山下十裡富池口紮營三座,以護下游之賊舟。此該逆設防之實在情形也。

  我軍戰船自初九日進紮蘄州之下,十二日遂進紮見峰觜,去田家鎮僅九裡。右營參將楊載福,左營同知彭玉麟等密登南岸,至臣塔齊布及羅澤南營內共商大舉破賊之策。楊載福、彭玉麟歸船傳知各營官、哨官曰:「明日破賊當分戰船為四隊:第一隊專管斬斷鐵鎖,凡炭爐、鐵翦、大椎、大斧之類皆備;第二隊專管攻賊炮船,與之對相轟擊;第三隊俟鐵鎖開後,直追下游,大燒賊船;第四隊堅守老營,以防賊船冒死上犯。」

  十三日辰刻,戰船出隊。臣塔齊布督同羅澤南,周鳳山等率陸軍六千人,排列江之南岸以助水師之聲威。該逆自牛肝磯炮臺以下直至吳王廟,盡銳抗拒,千炮環轟,子落如雨。我水師第一隊哨官劉國斌、萬瑞書等,循南岸急槳而下,一炮不發,徑赴半壁山下鐵鎖之前。賊以炮船開近救護,我軍第二隊環圍擊之,燒其快蟹船二號,該逆不敢複護鐵鎖;劉國斌等椎斷船上之鐵碼,船即自鎖下抽出,哨官孫昌凱繼以洪爐、大斧,且鎔且椎,須臾鎖斷;各三板飛槳駛下。該逆見官軍沖過鐵鎖,驚顧失色,即時旗靡眾亂。排上放炮之賊,已駕小劃而遁;下游賊舟,倉皇揚帆下竄。我軍三板追及,縱火焚之。楊載福等先夕與各哨官議日:「先燒在上者,則在下者開竄遠矣,不如窮追數十裡,從下游延燒而上。」至是,各哨船梭穿於千百賊船之中,迅如飛鳥,炮聲雷動。

  申酉之際,追至三十余裡之武穴地方,乃縱火大燒,煙焰蔽天。仰托皇上威福,蒼穹默佑,是時東南風大作,賊舟不能下行,紛紛撲水,號哭浮沉,昏懵無知,或反攀戰船求救,輒被官軍刺斃;或緣登賊舟,賊亦抽刀斫之,不能相顧。其悍賊開駕下竄,或被勁風吹還,撞近南岸,陸路之軍又從而縱火,焚毀其火藥大船最多,往往沖入重霄,碎板亂飛。當水軍沖過鐵鎖之時,臣塔齊布即督飭陸軍從半壁山飛馳而下,呼聲震天,與戰船炮聲相應。將近富池口賊營二三裡,該逆並不抵敵,出營大潰。尚有二三百人逃竄不及者,全數追逐落水。陸軍與水勇爭前刺殺,縱火燒其營盤。自半壁山以至富池口,中間沙洲數裡。

  前此初四、初五之戰,尚有千餘賊屍未收,至是焚溺半死之賊,複混雜于沙際、水濱,殘骸堆積,斷肢漂流,目不忍睹。楊載福、劉培元、洪定升、李成謀等,見鄔穴以上焚燒略盡,鄔穴以下尚有賊船,複率十餘舟鼓棹窮追,又三十裡至龍坪,時已三更,凡燒船約四千餘號,百里內外火光燭天。皆該逆歷年所擄民船,同歸浩劫。楊載福至次日巳刻始行歸隊。以竟日不食,積勞嘔血。各勇奪獲賊船至五百餘號之多。彭玉麟恐船隻太多,爭奪貽誤,又恐眾勇飽則思飆。遂將奪回之船一併焚之。臣等一軍,陸路殺賊之多,無過初四半壁山之戰;水路燒船之多,無有過於是日者。該逆舟楫被毀,無巢可歸,無糧可食,無子藥可用。遂於十三夜四更自焚營壘而遁。此水師大破田家鎮賊防之實在情形也。

  至蘄州陸賊,雖與田鎮之賊為一,而兩路抗拒各有頭目。踞田鎮之逆首為偽燕王秦日綱、偽國宗韋俊等,踞蘄州之逆首為偽檢點曾鳳傳、陳玉成等,各有真賊數千,脅從數萬。田鎮之賊,力爭南岸之半壁山,南軍破之於前,水師焚之於後。蘄州之賊,與北軍相持日久,本擬調羅澤南渡江會剿,因臣塔齊布兵力單薄,未敢分兵北渡。

  臣國藩屢飭魁玉、楊昌泗等深溝高壘,暫主守而不主戰;並飭署黃州府許賡藻等扼要駐守,遏賊上竄之路;又有南軍護衛水師之陸勇二千人,亦飭扼守北岸爛泥灘一帶。十二日,都司楊名聲、教諭唐訓方等率護水師之二千人移營柵欄山。十三日,田鎮鏖戰之時,蘄州賊忽出數千人來撲。楊名聲等督勇迎敵,接戰逾時。該逆忽從左側山後抄出一股,各營驚潰,陣亡四十余人,營棚被毀。逆党尾追,水師戰船向岸開炮,轟斃大旗賊目數名,賊始退入蘄城。

  十四日,賊黨三千人複偷搭浮橋,從牛馬坳來撲魁玉等各營,別由東路菩提壩分股抄尾,並撲至曹家河,劫搶糧米,營盤亦被焚毀。楊昌泗等分途抵禦,許賡藻、李玉田等並力策應,始將該逆擊退。蘄州之賊兩次上撲北岸各軍,尚不知田鎮老巢已破,逆舟已焚,遂爾猖獗自恣。旋聞下游大敗,頓失所恃,遂於十四夜三更棄城而逃,竄往廣濟一帶。此北岸官軍雖挫,蘄州之賊聞敗逃竄之實在情形也。

  伏查該逆以田家鎮為金陵咽喉,並力爭此關隘。臣等以南山高,早經籌定先攻南岸,次攻江面,然後合攻北岸。不圖鐵鎖一破,焚舟數千,不特田鎮之賊不戰自潰,即蘄州乘勝之賊,亦膽破宵遁。此皆我皇上憂勤惕厲,上格天心,故能使風伯助威,祝融效命。且大戰數日,傷亡亦並無多。臣等實念不到此。現已飛飭水師全隊,乘勝進攻九江。臣塔齊布等即日由陸路前進。

  此次水陸將士,非常出力,應請立沛破格恩施,以勸將來。副將銜升用參將楊載福、即選同知彭玉麟,共定四隊進兵之議,眾船大戰,條理不亂。楊載福徹夜追賊,勞苦無比,應請記名以副將用,仍加總兵銜。彭玉麟將奪獲之船燒盡,禁貪息爭,紀律尤嚴,應請記名以知府用,並賞加勇號。浙江甯紹台道羅澤南謀勇俱備,奪占半壁山,為此次第一功績,應請賞加按察使銜。保升遊擊普承堯,首先撲營,應請賞換花翎。守備銜劉培元,守備銜千總秦國祿、孫昌國,外委洪定升,各帶本營戰船,奮勇沖陣,窮追下游四十餘裡。劉培元武漢之役身受重傷,擬保都司,尚未出奏。此次仍請以都司升用,並賞換花翎。秦國祿,武漢案內擬保都司,尚未出奏。此次仍請以都司即補,並賞戴藍翎。

  孫昌國請以守備補用。洪定升武昌之役頭面受傷,擬保千總,尚未出奏。蘄州兩戰,最為奮勇。此次請以千總即補,加守備銜,並賞戴藍翎。其餘出力員弁兵勇,仰懇天恩,容臣等開單保獎,以勵軍心。陣亡兵勇,查明照例辦理。所有官軍攻破田家鎮,燒盡逆船,收復蘄州各緣由,謹會同湖廣督臣楊霈恭折由驛六百里馳奏,伏乞皇上聖鑒,訓示遵行。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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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批:另有旨。續獲此勝,皆因汝等籌畫盡心,朕甚廑念。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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