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水陸大捷武昌漢陽兩城同日克復折|曾國藩

官軍水陸大捷武昌漢陽兩城同日克復折

　　（咸豐四年八月二十七日）

　　奏為官軍水陸大捷，踏平賊營十九座，燒船千余號，武昌、漢陽兩城同日克復，恭折馳奏，仰慰聖懷事。

　　竊水師自抵金口，陸營進紮紙坊，逼近武昌各六十裡，定議進兵先後次第，業經馳奏在案。八月二十一日，臣塔齊布由油坊嶺進發，扼東北洪山總匯之區。臣國藩在金口，定沿江三路齊下之策。湖南陸軍羅澤南等三千人及荊州派來李光榮川勇千人，攻東岸花園賊營；魁玉、楊昌泗四千三百人，攻西岸蝦蟆磯賊營；而水師從大江中路衝擊，使賊兩岸不能相顧。從來此賊守城之法，不守陴而守險，其精悍者，不聚於城內而堵於城外，往往扼險築壘，堅不可拔。花園外瀕大江，內枕青林湖，該逆立大營三座，掘深溝寬二丈，長約三裡，引江水以達於湖；溝內周立木城，實以土沙，中開炮眼；溝外植二尺許木樁，交互連釘；樁外密佈竹簽，環以荊棘；木城之內，又有磚城內濠，層層抗拒，其堅固幾與金川之石碉相等。安炮百余尊，向江者阻我水師，向南者阻我陸軍。西岸蝦蟆磯賊營，其堅固亦與花園相等。賊船泊守兩營之下，水陸依護。

　　臣等深慮此關不破，則各路均無可施手也。因與李孟群等熟商，將水師各營分為前後兩班，前班戰船從中流飛駛，沖過鹽關之下，直至鸚鵡洲。該逆不意我軍之猝出其後也，即回船下救。我軍分兩翼自下抄繞而上，後班戰船複自上排轟而下，賊勢不支紛紛落水。其悍賊數舟，風篷五采，每戰冒死向前。

　　臣國藩先日懸賞日：奪五采篷者，賞錢百千。至是爭前奪取，秦國祿、張啟基、鄭沐等六人各得其一。余賊撲水登岸。楊載福等縱火延燒，頃刻之間，鹽關二百餘號賊船焚毀盡矣。東岸花園賊船，見西岸已敗，相率鳧逃。我軍攢攻悍者數舟。餘亦全數燒毀。羅澤南等攻花園之陸營，分為三路同進。賊自木城開炮，子如雨點。我軍習戰已久，炮將發則伏地以避子。既落則蛇行以進。凡三伏三進，直逼賊營。候選知縣李續賓攻江邊之營，從竹簽、木樁中逾溝直入；羅澤南攻湖邊之營，先燒營外賊劃百餘號，以斷賊之抄尾，隨奮力直入；李光榮及教諭唐訓方攻中路之營，同時躍入。諸勇或越高牆，或穿炮眼而入，賊眾大潰，縱火焚其營壘。而是時西岸魁玉、楊昌泗率兵攻蝦蟆磯賊營，亦恰沖進土城，縱火焚之。賊眾逾牆四竄，竄出江者被炮轟擊，竄入裡湖者被魁玉沌口伏兵圍剿，屍橫遍野。兩岸焚營之火，與江中三百餘船之火，煙焰相合，天為之赤。

　　楊昌泗窮追直下，與水軍夾擊，複破鸚鵡洲賊營。計東岸陸軍殺斃千餘名，生擒四十七名；西岸陸軍割首級四百餘顆，生擒百餘名；江中擊斃者百餘名，搶登賊舟殺斃者六十餘名，焚死溺死者不在此數。日已西墜，李孟群尚不肯收隊，複督同楊載福等乘勝直下，凡沿江木柵，悉用大炮轟擊，多放火箭；又攻破漢關賊營一座，白沙洲、金沙洲賊營二座，遂進攻鯰魚套口，縱火大燒賊舟又數十號，叫殺之聲與該逆號哭之聲相雜，江水為沸。忽延燒其火藥大船，霹靂一聲，眾船皆飛，賊屍有自半空落下者。我軍亦傷亡十七人。遂收隊回泊沌口。此二十一日連破賊營九座，焚船五百餘號之實在情形也。

　　前此七月十六日象骨港之役，因賊劃圍繞太多，我軍眩亂致敗。自後臣國藩遂陸續招募小劃百五十號，以敵賊之所長而輔我炮船之不足。是夜大軍收隊後，派王策勳小劃二十餘號前往劫營，連環放槍，雖僅焚賊舟十餘號，而該逆時泊時開，船炮亂轟，徹夜不得休息。二十二日辰刻，三路進攻，仍如昨日之舊。李孟群率前班先發，攻燒鯰魚套未盡之船，旋即西渡攻漢陽朝宗門土城；楊載福、蕭捷三、俞晟、秦國祿等仍沖過賊營，直下塘角；何越珽亦沖過賊營，直攻漢口。兩城賊炮群子亂落江心，各哨官爭先逞長，以低頭避子為恥，又以火球不中賊艙為恥，數舟既然，火勢遂烈。其桀黠之賊，一面開炮抵拒，一面揚帆下竄。楊載福等急漿駛追，翻出下竄賊船之前，曾不片刻，已近青山，又將該處輜重賊船焚燒。

　　北風甚勁，掛帆歸來，見塘角三百餘號賊舟火焰正殷，因傍西岸而上。又隨李孟群入漢，焚口內之船，兩岸火光上薄，紅衣、黃旗餘燼漂流，斷肢賊屍與豬雞半死之畜，叫號沉浮，蔽江而下，腥臭不復可聞。李孟群回軍攻擊漢陽，該逆於木柵內開炮拒敵。我軍轟擊愈緊，魁玉、楊昌泗之兵，亦自上游轉戰而下，會合夾攻，將晴川閣下木柵、大別山下木壘悉數焚毀，殺賊數十名，生擒十二名。東岸之賊自花園既破以後，又有鯰魚套近湖一營、傍江街口一營。我軍分兩路進剿，賊從中路迎敵。四川義勇、湖南親勇、新田勇稍卻，退奔裡許。李續賓帶湘勇由江邊折回，急援中路，破鯰魚套賊營兩座，縱火焚之，斃賊三百餘名，生擒四十二名。義勇、親勇等亦轉敗為勝，焚毀附城賊營四座。此二十二日焚盡漢口塘角逆船，踏平兩岸賊營之實在情形也。

　　自有此兩日大戰，省河上下，無一賊船；武漢城外，無一賊營。臣等知其萬無可守之理，不日當棄城他遁矣。二十三日卯刻，水陸各營預備攻城。武昌之賊，已於四更後潛開東北門逃竄，猶留悍賊數百在西南城搖旗、放炮，故作堅守之狀；漢陽城上亦然。我水軍及東路陸軍用大炮向漢陽、望山等門轟擊，而別遣壯士從僻處攀堞而登，舉火為號，各營擁入，眾賊狂竄，截殺百餘人，生擒二十餘人。內有偽將軍陳昌貴、偽總制丁履之，立予正法。李孟群自保安門緣城而入，徑奔其父李卿轂殉難之所，痛哭收骨，軍士為之感泣。西岸漢陽城上之賊，方與水師連炮對擊，楊昌泗之兵勇已自南門梯繩而入。魁玉督帶各營在西門外月湖堤一帶埋伏。該逆由西門奔赴蔡店，被我伏兵截剿，殲斃無數，生擒二百餘名。

　　午未之間，兩城同時克復。臣塔齊布從油坊嶺而來，知武昌東北洪山一帶，為陸路竄賊必由之地，預飭大隊四路埋伏。該逆不知我軍之猝至，前臨大敵，後逼險城，左近梁子湖，右隔陽孫湖，無路逃生，因分三路拼死抗拒。我軍亦分三路迎擊。臣塔齊布自當中路，指黃袍賊目數人，與親兵分刺取之，餘匪稍卻。兩路之賊皆退，遂向洪山之背大奔。我軍搶登山脊，乘勢追北，殲賊約五六百人，餘眾圍逼沙湖塘角灣地方，紛紛赴水，紅巾浮波，須臾即沒，湖汊淺處，賊屍塞滿，後至者踐屍而逃，行至中流，亦皆漂溺，計溺斃一千餘人。我軍喊殺愈厲，聲振林穀，耳不忍聞。中有兒童數百人先後奔投湖水。臣塔齊布目睹心傷，不覺泣下，因飭將弁大呼救小兒，不許投水，凡救活二百餘人。眾賊見小兒得救，遂長跪乞命，亦帶回七百餘人，分別斬決、釋放。小兒則分置各營棚中，將查明籍貫而資遣之。此二十三日克復兩城，大剿洪山竄賊之實在情形也。

　　二十四日，臣等二人先後入城，履勘街道，撫綏孑黎。該逆於大宅多置火藥，燃香其上；入者觸之，輒被轟燒。二十三日，城內發地雷火炮三次，震斃數十人。二十四、五皆數處火起，市上門窗木器，片片椎碎。所擄各處幼童數千人，酷刑虐役，戰敗之後，輒大加殺戮以泄其憤，其慘毒如此。偽國宗丞相所居之署，拆神廟以興修，楠木狼籍。一床之費，可值千金。水陸兩軍，奪獲黃傘三百余柄，金冠、龍袍各百餘件，鏤錫籤筒、筆架至二千餘具之多，其僭侈如此。該逆為神人所共憤，二城收復，大股破滅，本屬意中之事。惟三日之內，焚舟千餘，蹋盡堅壘，每次縱火，輒遇順風；殺賊數千，而官軍傷亡不滿二百人；湖南陸兵極薄，恰有北省兵勇助剿；西岸大隊扼洪山要路，不先不後，恰痛殲東北之竄匪。事機之順，處處湊泊。此則仗我皇上威福，天心篤祜，不特非臣等籌謀所能到，亦非臣等夢想所敢期也。現已飛諮湖北巡撫兼署督臣楊霈，請其迅速渡江，鎮撫會城，一面妥籌分路進剿事宜。

　　廣西升用道李孟群忠孝鬱積，戰必身先，沉毅有謀。應請加按察使銜，並賞加勇號。候選知府羅澤南、候選知縣李續賓，自嶽州拔營東下，常在各營之前，途中力戰，七次大勝，攻克花園堅壘，制賊之命。羅澤南應請記名以道員用；李續賓應請以直隸州選用，賞換花翎。升用遊擊楊載福、永綏營守備蕭捷三，廉明愛士，膽力堅定，從下游逆擊而上，甚合機宜。楊載福請以參將補用，並加副將銜；蕭捷三請以都司升用，並賞換花翎。候補都司彭三元、候補守備唐德升，力截洪山要隘，殺賊尤多。彭三元請以遊擊補用；唐德升請以都司升用，賞換花翎。同知銜文生李光榮，練勇殺賊，果敢有為。應請以府經縣丞歸部遇缺即選。已革涼州副都統魁玉，高州鎮總兵楊昌泗身先士卒，克復郡城，實為奮勉出力，可否開復原官之處，出自皇上天恩。其餘出力員弁兵勇，容俟臣等核明勞績，開單保奏，仰候恩施。所有官軍克復武漢緣由，謹會同荊州將軍官文、湖北巡撫兼署督臣楊霈恭折由驛六百里馳奏，仰慰宸廑。伏乞皇上聖鑒，訓示遵行。謹奏。

　　＊

　　朱批：覽奏感慰實深。獲此大勝殊非意料所及。朕惟兢業自持，叩天速赦民劫也。另有旨。欽此。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