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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楚軍水師昭忠祠記


  咸豐九年,今侍郎彭公玉麟建水師昭忠祠於湖口,既刻石敘述戰事,又屬餘為之記。維時湖口以下,長江千里,皆賊地也。其明年,金陵官軍潰敗,蘇浙淪陷。國藩奉命總制兩江,乃議設淮揚水師一軍,以黃君翼升統之。又二年,議設太湖水師一軍,以李君朝斌統之。厥後兩君者,皆沿江遵海以達于蘇松,常州諸內河;而上游吳楚之交,惟彭公與總督楊公岳斌之師,羅列如故。咸豐十一年,克復安慶,同治元年,下蕪湖、金柱關及東西梁山,二年,克九洑洲;三年,遂克金陵,而蘇州省會及所屬郡縣以次廓清,水師皆有力焉。餘憫死事者之多,於是又奏建昭忠柯于金陵,以妥將士之靈。

  蓋自湖口而下,賊中無複大隊炮船與我角逐水上。然我眾臨敵授命者,往往不絕。若乃高城巨壘,千炮狙伏,陸軍進攻,水師和之,一堞未攀,駢屍山積。或連朝環擊,卒不能下,或刨殘滿目,僅收一柵。甚者如九洑洲之役,攻剿三四日,凋耗二千人,唱凱於公庭,飲泣於私舍。又或支河小港,扼守要隘,賊以短兵槍彈,迫我舟師。前者屢僵,後者堅拒,終不得少移尺寸。又或倉卒赴援,內洋行師,如福公之役,輕舟顛簸於海濤颶風之中,須臾沉溺以數百計,此皆耳目昭著。其餘邂逅捐軀,夷傷而不振者,不可勝數也。

  今東南大定,已逾五年。長江別立經制,水師將士新故更代,優遊無事。欲問數年前戰爭之跡,已罕能言其狀者,況更溯十載以前!若楊公之縱橫江上,出入鋒鏑,以摧方張之寇;彭公之芒鞋徒步,以赴江西之急,又孰能道其仿佛?安樂之時,不復好聞危苦之言,人情大抵然與。

  君子之存心也,不敢造次忘艱苦之境,尤不敢狃于所習,自謂無虞。禮俗政教,邦有常典。前賢猶因時適變,不相沿襲,況乎用兵之道隨地形賊勢而變焉者也,豈有可泥之法,不敝之制?今之水師,蓋因粵賊之勢立一時之法,幸底于成耳。異日時易勢殊,寇亂或興,若必狃於前事,謂可平粵賊者,即可概平天下無窮之變,此非智者所敢任也。惟夫忠臣謀國,百折不回,勇士赴敵,視死如歸,斯則常勝之理,萬古不變耳。其他器械財用,選卒校技,凡可得而變革者,正賴後賢相時制宜,因應無方,彌縫前世之失,俾日新而月盛。又烏取夫顓己守常,妹妹焉自悅其故跡,終古而不化哉?

  今朝廷開方略之館,戰功將著予信史,不復備述。粗述殉難者之慘,使來者怵然起敬。又因推論兵家之變化無常,用破吾黨自是之見,庶久面知所儆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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