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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地理志(節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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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秦京師為內史,分天下作三十六郡。漢興,以其郡太大,稍複開置,又立諸侯王國。武帝開廣三邊。故自高祖增二十六,文、景各六,武帝二十八,昭帝一,訖于孝平,凡郡國一百三,縣邑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二,侯國二百四十一。地東西九千三百二裡。南北萬三千三百六十八裡。提封田一萬萬四千五百一十三萬六千四百五頃,其一萬萬二百五十二萬八千八百八十九頃,邑居道路,山川林澤,群不可墾,其三千二百二十九萬九百四十七頃,可墾不可墾,定墾田八百二十七萬五百三十六頃。民戶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漢極盛矣。 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捨,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言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木,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一之乎中和,然後王教成也。漢承百王之末。國土變改,民人遷徙,成帝時劉向略言其地分,丞相張禹使屬潁川朱贛條其風俗,猶未宣究,故輯而論之。終其本末著於篇。 秦地,於天官東井、輿鬼之分野也。其界自弘農故關以西,京兆、撫風、馮翊、北地、上郡、西河、安定、天水、隴西,南有巴、蜀、廣漢、犍為、武都,西有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又西南有牂柯、越巂、益州,皆宜屬焉。 秦之先曰柏益,出自帝顓頊,堯時助禹治水,為舜朕虞,養育草木鳥獸,賜姓嬴氏,曆夏、殷為諸侯。至周有造父,善馭習馬,得華騮、綠耳之乘,幸於穆王,封于趙城,故更為趙氏。後有非子,為周孝王養馬汧、渭之間。孝王曰:「昔伯益知禽獸,子孫不絕。」乃封為附庸,邑之于秦,今隴西秦亭秦穀是也。至玄孫,氏為莊公,破西戎,有其地。子襄公時,幽王為犬戎所敗,平王東遷雒邑。襄公將兵救周有功,賜受𨙸、酆之地,列為諸侯。後八世,穆公稱伯,以河為竟。十余世,孝公用商君,制轅田,開仟伯,東雄諸侯。子惠公初稱王,得上郡、西河。孫昭王開巴蜀,滅周,取九鼎。昭王曾孫政並六國。稱皇帝,負力怙威,燔書坑儒,自任私智。至子胡亥,天下畔之。 故秦地于《禹貢,時跨雍、梁二州,《詩經·風》兼秦、豳兩國。昔後稷封斄,公劉處豳,大王徙𨙸,文王作酆,武王治鎬,其民有先王遺風,好稼牆,務本業,故《豳詩》言農桑衣食之本甚備。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號稱陸海,為九州膏腴。始皇之初,鄭國穿渠,引涇水溉田,沃野千里,民以富饒。漢興,立都長安,徙齊諸田,楚昭、屈、景及諸功臣家于長陵。後世世徙吏二千石、高訾富人及豪桀並兼之家于諸陵。蓋亦以強幹弱支,非獨為奉山園也。是故五方雜厝,風俗不純,其世家則好禮文,富人則商賈為利,豪桀則遊俠通姦。瀕南山,近夏陽,多阻險輕薄,易為盜賊,常為天下劇。又郡國輻湊,浮食者多,民去本就末,列侯貴人車服僣上,眾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過度。 天水、隴西,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故《秦詩》曰「在其板屋」;又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及《車轔》、《四載》、《小戎》之篇,皆言車馬田狩之事。漢興,六郡良家子選給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孔子曰:「君子有勇而亡誼則為亂,小大有勇而亡誼則為盜。」故此數郡,民俗質木,不恥寇盜。 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武帝時攘之,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絕南羌、匈奴。其民或以關東下貧,或以報怨過當,或以誖逆亡道,家屬徙焉。習俗頗殊,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故涼州之畜為天下饒。保邊塞,二千石治之,鹹以兵馬為務;酒禮之會,上下通焉。吏民相親。是以其俗風雨時節,谷糴常賤,少盜賊,有和氣之應,賢於內郡。此政寬厚,吏不苛刻之所致也。 巴、蜀、廣漢本南夷,秦並以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實之饒。南賈滇、棘僮,西近邛、莋馬旄牛。民食稻魚,亡凶年憂,俗不愁苦,而輕易淫泆,柔弱褊厄。景、武間,文翁為蜀守,教民讀書法令,未能篤信道德,反以好文刺譏,貴慕權勢。及司馬相如游宦京師諸侯,以文辭顯於世。鄉黨慕循其跡。後有王褒、嚴遵,揚雄之徒,文章冠天下。繇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故孔子曰:「有教亡類。」 武都地雜氐,羌,及犍為、牂柯、越巂,皆西南外夷,武帝初開置。民俗略與巴、蜀同,而武都近天水,俗頗似焉。 故秦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居什六。吳劄觀樂,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舊乎?」 自井十度至柳三度,謂之鶉首之次,秦之分也。 魏地,觜觿、參之分野也。其界自高陵以東,盡河東、河內,南有陳留及汝南之召陵、㶏強、新汲、西華、長平,潁川之舞陽、郾、許、傿陵、河南之開封、中牟、陽武、酸棗、卷,皆魏分也。 河內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經·風》邶、庸、衛國是也。鄁,以封紂子武庚;庸,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臨殷民,謂之三監。故《書序》曰「武王崩,三監畔」,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以夾輔周室;遷邶、庸之民於洛邑,故邶、庸、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邶詩》曰「在浚之下」;《庸》曰「在浚之郊」;《邶》又曰「亦流於淇」,「河水洋洋」,《庸》曰:「送我淇上」,「在彼中河」。《衛》曰:「瞻彼其奧」,「河水洋洋」。故吳公子劄聘魯觀周樂,聞《邶》、《庸》、《衛》之歌,曰:「美哉淵乎!吾聞康叔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至十六世,懿公亡道,為狄所滅。齊桓公帥諸侯伐狄,而更封衛于河南曹、楚丘,是為文公。而河內殷虛,更屬晉。康叔之風既歇,而紂之化猶存,故俗剛強,多豪桀侵奪,薄恩禮,好生分。 河東土地平易,有鹽鐵之饒,本唐堯所居,《詩經·風》唐、魏之國也。周武王子唐叔在母未生,武王夢帝謂己曰:「余名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之參。」乃生,名之曰虞。至成王滅唐,而封叔虞。唐有晉水,及叔虞子燮為晉侯雲,故參為晉星。其民有先王遺教,君子深思。小人儉陋。故《唐詩經·蟋蟀》、《山樞》、《葛生》之篇曰:「今我不樂,日月其邁」;「宛其死矣,它人是媮」;「百歲之後,歸於其居」。皆思奢儉之中,念死生之慮。吳劄聞《唐》之歌,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 魏國,亦姬姓也,在晉之南河曲,故其詩曰「彼汾一曲」;「寘諸河之側」。自唐叔十六世至獻公,滅魏以封大夫畢萬,滅耿以封大夫趙夙,及大夫韓武子食采于韓原,晉於是始大。至於文公,伯諸侯,尊周室,始有河內之士。吳劄聞《魏》之歌,曰:「美哉渢々乎!以德輔此,則明主也。」文公後十六世為韓、魏、趙所滅,三家皆自立為諸侯,是為三晉。趙與秦同祖,韓、魏皆姬姓也。自畢萬後十世稱侯,至孫稱王,徙都大樑,故魏一號為梁,七世為秦所滅。 周地,柳、七星、張之分野也。今之河南雒陽、穀城、平陰、偃師、鞏、緱氏,是其分也。 昔周公營雒邑,以為在於土中,諸侯蕃屏四方,故立京師。至幽王淫褒姒,以滅宗周,子平王東居雒邑。其後五伯更帥諸侯以尊周室,故周于三代最為長久。八百餘年至於赧王,乃為秦所兼。初,雒邑與宗周通封畿,東西長而南北短,短長相覆為千里。至襄王以河內賜晉文公,又為諸侯所侵,故其分地小。 周人之失,巧偽趨利,貴財賤義,高富下貧,憙為商賈,不好仕宦。 自柳三度至張十二度,謂之鶉火之次,周之分也。 韓地,角、亢、氐之分野也。韓分晉得南陽郡及潁川之父城、定陵、襄城、潁陽、潁陰、長社、陽翟、郟,東接汝南,西接弘農得新安、宜陽,皆韓分也。及《詩經·風》陳、鄭之國,與韓同星分焉。 鄭國,今河南之新鄭,本高辛氏火正祝融之虛也。及成皋、滎陽,潁川之崇高、陽城,皆鄭分也。本周宣王弟友為周司徒,食采于宗周畿內,是為鄭。鄭桓公問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何所可以逃死?」史伯曰:「四方之國,非王母弟甥舅則夷狄,不可入也。其濟、洛、河、潁之間乎!子男之國,虢、會為大,恃勢與險,崇侈貪冒,君若寄帑與賄,周亂而敝,必將背君;君以成周之眾,奉辭伐罪,亡不克矣。」公曰:「南方不可乎?」對曰:「夫楚,重黎之後也,黎為高辛氏火正,昭顯天地,以生柔嘉之材。姜、嬴、荊、羋,實與諸姬代相干也。姜,伯夷之後也;嬴,伯益之後也。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伯益能儀百物以佐舜,其後皆不失祠,而未有興者,周衰將起,不可逼也。」桓公從其言,乃東寄帑與賄,虢、會受之。後三年,幽王敗,桓公死,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卒定虢、會之地,右雒左泲,食溱、洧焉。土陿而險,山居穀汲,男女亟聚會,故其俗淫。《鄭詩》曰:「出其東門,有女如雲。」又曰:「溱與洧方灌灌兮,士與女方秉菅兮。」「恂盱且樂,惟士與女,伊其相謔。」此其風也。吳劄聞《鄭》之歌,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之乎?」自武公後二十三世,為韓所滅。 陳國,今淮陽之地。陳本太昊之虛,周武王封舜後媯滿于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陳詩》曰:「坎其擊鼓,宛丘之下,亡冬亡夏,值其鷺羽。」又曰:「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此其風也。吳劄聞《陳》之歌,曰:「國亡主,其能久乎!」自胡公後二十三世為楚所滅。陳雖屬楚,于天文自若其故。 潁川、南陽,本夏禹之國。夏人上忠,其敝鄙樸。韓自武子後七世稱侯,六世稱王,五世而為秦所滅。秦既滅韓,徙天下不軌之民於南陽,故其俗誇奢,上氣力,好商賈漁獵,藏匿難制禦也。宛。西通武關,東受江、淮,一都之會也。宣帝時,鄭弘、召信臣為南陽太守,治皆見紀。信臣勸民農桑,去末歸本,郡以殷富。潁川,韓都。士有申子、韓非,刻害余烈,高仕宦,好文法,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韓延壽為太守,先之以敬讓;黃霸繼之,教化大行,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南陽好商賈,召父富以本業;潁川好爭訟分異,黃、韓化以篤厚。「君子之德風了,小人之德草也」,信矣! 自東井六度至亢六度,謂之壽星之次,鄭之分野,與韓同分。 趙地,昴,畢之分野。趙分晉,得趙國。北有信都、真定、常山、中山,又得涿郡之高陽、鄚、州鄉;東有廣平、巨鹿、清河、河間,又得渤海郡之東平舒、中邑、文安、束州,成平、章武,河以北也;南至浮水、繁陽、內黃、斥丘;西有太原、定襄、雲中、五原、上黨。上党,本韓之別郡也,遠韓近趙,後卒降趙,皆越分也。 自趙夙後九世稱侯,四世敬侯徙都邯鄲,至曾孫武靈王稱王,五世為秦所滅。 趙、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亂餘民。丈夫相聚遊戲,悲歌忼慨,起則椎剽掘塚,作奸巧,多弄物,為倡優。文子彈弦跕躧,游媚富貴,遍諸侯之後宮。 邯鄲北通燕、涿,南有鄭、衛,漳、河之間一都會也。其土廣俗雜,大率精急,高氣勢,輕為奸。 太原、上党又多晉公族子孫,以詐力相傾,矜誇功名,報仇過直,嫁取送死奢靡。漢興,號為難治,常擇嚴猛之將,或任殺伐為威。父兄被誅,子弟怨憤,至告訐刺史二千石,或報殺其親屬。 鐘、代、石、北,迫近胡寇,民俗懻忮,好氣為奸,不事農商,自全晉時,已患其剽悍,而武靈王又益厲之。故冀州之部,盜賊常為它州劇。 定襄、雲中、五原,本戎狄也,頗有趙、齊、衛、楚之徙。其民鄙樸,少禮文,好射獵。雁門亦同俗,于天文別屬燕。 燕地,尾、箕分野也。武王定殷,封召公于燕,其後三十六世與六國俱稱王。東有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西有上穀、代郡、雁門,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陽、北新城、故安、涿縣、良鄉、新昌,及勃海之安次,皆燕分也。樂浪、玄菟,亦宜屬焉。 燕稱王十世,秦欲滅六國,燕王太子丹遣勇士荊軻西刺秦王,不成而誅,秦遂舉兵滅燕。 薊,南通齊、趙,勃、碣之間一都會也。初,太子丹賓養勇士,不愛後宮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猶然。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取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後稍頗止,然終未改。其俗愚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於急人,燕丹遺風也。 上穀至遼東,地廣民希,數被胡寇,俗與趙、代相類,有漁鹽棗栗之饒。北隙烏丸、夫餘,東賈真番之利。 玄菟、樂浪,武帝時置,皆朝鮮、濊貉、句驪蠻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鮮,教其民以禮義,田蠶織作。樂浪朝鮮民犯禁八條: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穀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子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欲猶羞之,嫁取無所讎,是以其民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不淫辟。其田民飲食以籩豆,都邑頗放效吏及內郡賈人,往往以懷器食。郡初取吏於遼東,吏見民無閉臧,及賈人往者,夜則為盜,俗稍益薄。今於犯禁浸多,至六十餘條。可貴哉,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異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設浮於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時來獻見雲。 自危四度至鬥六度,謂之析木之次,燕之分也。 齊地,虛、危之分野也。東有甾川、東萊、琅邪、高密、膠東,南有泰山、城陽,北有千乘,清河以南,勃海之高樂、高城、重合、陽信,西有濟南、平原,皆齊分也。 少昊之世有爽鳩氏,虞、夏時有季崱,湯時有逢公柏陵,殷末有薄姑氏,皆為諸侯,國此地。至周成王時,薄姑氏與四國共作亂,成王滅之,以封師尚父,是為太公。《詩經·風》齊國是也。臨甾名營丘,故《齊詩》曰,「子之營兮,遭我乎嶩之間兮。」又曰:「俟我於著乎而。」此亦其舒緩之體也。吳劄聞《齊》之歌,曰:「泱泱乎,大風也哉!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 古有分土,亡分民。太公以齊地負海舄鹵,少五穀而人民寡,乃勸以女工之業,通魚鹽之利,而人物輻湊。後十四世,桓公用管仲,設輕重以富國,合諸侯成伯功,身在陪臣而取三歸。故其俗彌侈,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號為冠帶衣履天下。 初,太公治齊,修道術,尊賢智,賞有功,故至今其土多好經術,矜功名,舒緩闊達而足智。其失誇奢朋黨,言與行繆,虛詐不情,急之則離散,緩之則放縱。始桓公兄襄公淫亂,姑姊妹不嫁,於是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得嫁,名曰「巫兒」,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為俗。痛乎,道民之道,可不慎哉! 昔太公始封,周公問:「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殺之臣。」其後二十九世為強臣田和所滅,而和自立為齊侯。初,和之先陳公子完有罪來奔齊,齊桓公以為大夫,更稱田氏。九世至和而篡齊,至孫威王稱王,五世為秦所滅。 臨甾,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中具五民雲。 魯地,奎、婁之分野也。東至東海,南有泗水,至淮,得臨淮之下相、睢陵、僮、取慮,皆魯分也。 周興,以少昊之虛曲阜封周公子伯禽為魯侯,以為周公主。其民有聖人之教化,故孔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言近正也。瀕洙泗之水,其民涉度,幼者扶老而代其任。俗既益薄,長老不自安,與幼少相讓,故曰:「魯道衰,洙泗之間齗齗如也。」孔子閔王道將廢,乃修六經,以述唐虞三代之道,弟子受業而通者七十有七人。是以其民好學,上禮義,重廉恥。周公始封,太公問:「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而親親。」太公曰:「後世浸弱矣。」故魯自文公以後,祿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為楚所滅。然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今去聖久遠,周公遺化銷微,孔氏庠序衰懷。地陿民眾,頗有桑麻之業,亡林澤之饒。俗儉嗇愛財,趨商賈,好訾毀,多巧偽,喪祭之禮文備實寡,然其好學猶愈於它俗。 漢興以來,魯東海多至卿相。東平、須昌、壽良,皆在濟東,屬魯,非宋地也,當考。 宋地,房、心之分野也。今之沛、梁、楚、山陽、濟陰、東平及東郡之須昌、壽張,皆宋分也。 周封微子于宋,今之睢陽是也,本陶唐氏火正閼伯之虛也。濟陰定陶,《詩經·風》曹國也。武王封弟叔振鐸于曹,其後稍大,得山陽、陳留,二十余世為宋所滅。 昔堯作游成陽,舜漁雷澤,湯止於亳,故其民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惡衣食,以致畜藏。 宋自微子二十餘世,至景公滅曹,滅曹後五世亦為齊、楚、魏所滅,三分其地。魏得其梁、陳留,齊得其濟陰、東平,楚得其沛。故今之楚彭城,本宋也,《春秋經》曰「圍宋彭城」。宋雖滅,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沛楚之失,急疾顓己,地薄民貧,而山陽好為奸盜。 衛地,營室、東壁之分野也。今之東郡及魏郡黎陽,河內之野王、朝歌,皆衛分也。 衛本國既為狄所滅,文公徙封楚丘,三十餘年,子成公徙於帝丘。故《春秋經》曰「衛遷於帝丘」,今之濮陽是也。本顓瑣之虛,故謂之帝丘。夏後之世,昆吾氏居之。成公後十餘世,為韓、魏所侵,盡亡其旁邑,獨有濮陽。後秦滅濮陽,置東郡,徙之于野王。始皇既並天下,猶獨置衛君,二世時乃廢為庶人。凡四十世,九百年,最後絕,故獨為分野。 衛地有桑間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會,聲色生焉,故俗稱鄭、衛之音。週末有子路、夏育,民人慕之,故其俗剛武,上氣力。漢興,二千石治者亦以殺戮為威。宣帝時韓延壽為東郡太守,承聖恩,崇禮義,尊諫爭,至今東郡號善為吏,延壽之化也。其失頗奢靡,嫁取送死過度,而野王好氣任俠,有濮上風。 楚地,翼、軫之分野也。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陽、武陵、長沙及漢中、汝南郡,盡楚分也。 周成王時,封文、武光師鬻熊之曾孫熊繹于荊蠻,為楚子,居丹陽。後十余世至熊達,是為武王,浸以強大。後五世至嚴王,總帥諸侯,觀兵周室,併吞江、漢之間,內滅陳、魯之國。後十餘世,頃襄王東徙于陳。 楚有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火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蓏蠃蛤,食物常足。故啙蓏偷生,而亡積聚,飲食還給,不憂凍餓,亦亡千金之家。信巫鬼,重淫祀。而漢中淫失枝柱,與巴、蜀同俗。汝南之別,皆急疾有氣勢。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亦一都會也。 吳地,鬥分野也。今之會稽、九江、丹陽、豫章、廬江、廣陵、六安,臨淮郡,盡吳分也。 殷道既衰,周大王亶父興𨙸梁之地,長子大伯,次曰仲雍,少曰公季。公季有聖子昌,大王欲傳國焉。大伯、仲雍辭行采藥,遂奔荊蠻。公季嗣位,至昌為西伯,受命而王。故孔子美而稱曰:「大伯,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提而稱焉。」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大伯初奔荊蠻,荊蠻歸之,號曰句吳。大伯卒,仲雍立,至曾孫周章,而武王克殷,因而封之。又封周章弟中于河北,是為北吳,後世之謂之虞,十二世為晉所滅。後二世而荊蠻之吳子壽夢盛大稱王。其少子則季劄,有賢材。兄弟欲傳國,劄讓而不受。自壽夢稱王六世,闔廬舉伍子胥、孫武為將,戰勝攻取,興伯名于諸侯。至子夫差,誅子胥,用宰嚭,為粵王句踐所滅。 吳、粵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劍,輕死易發。 粵既並吳,後六世為楚所滅。後秦又擊楚,徙壽春,至子為秦所滅。 壽春、合肥受南北湖皮革、鮑、木之輸,亦一都會也。始楚賢臣屈原被讒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後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興,高祖王兄子濞于吳,招致天下之娛遊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于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併發,故世傳《楚辭》。其失巧而少信。初淮南王異國中民家有女者,以待游士而妻之,故至今多女而少男。本吳、粵與楚接比,數相並兼,故民俗略同。 吳東有海鹽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之一都會也。豫章出黃金,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江南卑濕,丈夫多夭。 公稽海外有東鯷人,分為二十余國,以歲時來獻見雲。 粵地,牽牛、婺女之分野也。今之蒼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粵分也。 其君禹後,帝少康之庶子雲,封於會稽,文身斷發,以避蛟龍之害。後二十世,至句踐稱王,與吳王闔廬戰,敗之雋李。夫差立,句踐乘勝複伐吳。吳大破之,棲會稽,臣服請平。後用范蠡、大夫種計,遂伐滅吳,兼併其地。度淮與齊、晉諸侯會,致貢于周。周元王使使賜命為伯,諸侯畢賀。後五世為楚所滅,子孫分散,君服于楚。後十世,至閩君搖,佐諸侯平秦。漢興,複立搖為越王。是時,秦南海尉趙佗亦自王,傳國至武帝時,盡滅以為郡雲。 處近海,多犀、象、毒冒、珠璣、銀、銅、果、布之湊,中國往商賈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會也。 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州,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為儋耳、珠厓郡。民皆服布如單被,穿中央為貫頭。男子耕農,種禾稻、紵麻,女子桑蠶織績。亡馬與虎,民有五畜,山多麈麖。兵則矛、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為鏃。自初為郡縣,吏卒中國人多侵陵之,故率數歲一反。元帝時,遂罷棄之。 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沒國;又船行可二十餘日,有諶離國;步行可十餘日,有夫甘都盧國。自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余,有黃支國,民俗略與珠厓相類。其州廣大,戶口多,多異物,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齎黃金,雜繒而往。所至國皆稟食為耦,蠻夷賈船,轉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殺人。又苦逢風波溺死,不者數年來還。大珠至圍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輔政,欲耀威德,厚遺黃支王,令遣使獻生犀牛。自黃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雲。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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