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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錢上


  夫制世禦俗非一謀可盡也,便民益國非一術可該也。是以聖人在上,隨輕重而禦之。民所重則禦之以輕,民所輕則禦之以重。有刀布之法,有幣帛之制。刀布者,貨之流也;幣帛者,貨之源也。流非源不蓄,源非流不行。二者循環,迭相為救,此聖人有國禦天下之大柄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王。文王已前德之盛者也,故其道雖立而其跡不傳。

  逮乎武王建祚,師望佐業,外則通三幣之貨,內則制九府之常,或名之刀,或名之布,或名之泉。刀者取其利也,布者取其散也,泉者取其流也,流則天下之用足,散則天下之財阜,利則天下之民和。民和而後廉取興,財阜而後禮義浹,用足然後德化被。管子用之,所以輔桓公而成開塞之術也。周景變之,所以隳祖構而忘小大之法也。緣此而下,廢興不常。西漢以來,其制屢易,陳七福者有焉,述操柄者有焉,錫銅山者有焉,廢五銖者有焉,創鹿幣者有焉,建三官者有焉。晉宋而後,俗化慚薄,上先其制,下成其私,有風飄水浮之輕,有線環赤郭之異。百名千品,莫可勝述。遠近流俗,益用苦之。李唐受命,盡掃其轍,文之以年紀,創之以事宜,規模小大,最為折衷,天下得以從其便,人主得以操其權,較之古先,誠得其術。

  我國家鏟去偽亂,襲有唐休烈,鼓鑄有常職,輦運有常數,盜濫有常禁,出納有常經,稽其本末可謂詳矣。然比歲以來,邦用頗乏。於民也,有困窮耗費之苦;于國也,無豐盈羨給之餘。議者紛起,莫從其便。或曰:宜鑄為大錢,以加千百之直。或曰:宜兼造鐵制,以同閩蜀之法。大可以益國,小可以便民。行于一時,足見其利。鑄為迂遠之談,茍簡之謀也,非所謂利於經人也。夫久為大錢,則民失其用,用失其用則眾易其業,易其業則困匱生而奸濫起矣。兼造鐵則國重其禁,重其禁則俗違其便,違其便則抵冒作而刑辟煩矣。且今之刀布有四患焉:蓄而不行,一患也;盜鑄日積,二患也;於用甚輕,三患也;歲鑄不給,四患也。夫伐山取穀鼓鑄,而泉有不行者,兼併聚之也;法令峻烈,甚於水火,而民或盜鑄者,薄利誘之也;大小之法,與前無異,而用之甚輕者,異物害之也;寶貨之路出於羨餘,而歲鑄不給者,浮費奪之也。為今之策,不若去四患而立四利。何謂四利?塞兼併一也,嚴法令二也,禁異物三也,節浮費四也。四利既立,四患可除。當今之宜,莫便於此。〈《南豐曾子固先生集》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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