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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狄青事


  (雜識二首之二)

  廣原州蠻儂智高以其眾叛,乘南方無備,連邕、賓等七州,至廣州,所至殺吏民,縱略,東南大駭。朝廷遣驍將張忠、蔣偕馳驛討捕,至州,皆為智高所摧陷。又遣楊畋、孫沔、余靖招撫,皆久之無功。仁宗憂之,遂遣樞密副使狄青為宣撫使,率眾擊之。

  翰林學士曾公亮問青所以為方略者,青初不肯言,公亮固問之,青乃曰:「比者軍制不立,又自廣川之敗,賞罰不明,今當立軍制、明賞罰而已。然恐聞青來,以謂所遣者官重,勢必不得見之。」公亮又問:「賊之標牌殆不可當,如何?」青曰:「此易耳。標牌,步兵也,當騎兵則不能施矣。」

  初,張忠、蔣偕之往,率皆自京師,六、七日馳至廣州,未嘗拊士卒,立行伍,一旦見賊,則疾驅使戰。又偕等所居,不知為營衛,故士卒見敵,皆望風退走。而忠臨偕居,方臥帳中,為賊所虜。楊畋、餘靖又所為紛亂,不能自振。而孫沔大受請托,所與行者,乃朱從道、鄭紓、歐陽乾曜之徒,皆險薄無賴,欲有所避免,要求沔引之自從,遠近莫不嗟異。既至潭州,沔遂稱疾,觀望不敢進。

  青之受命,有因貴望求從青行者,青延見,謂之曰:「君欲從青行,此青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然智高小寇,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從青之士,能擊賊有功,朝廷有厚賞,青不敢不為之請也。若往而不能擊賊,則軍中法重,青不敢私也。君其思之,願行,則即奏取君矣。非獨君也,君之親戚、交遊之士,幸皆以青之此言告之,苟欲行者,皆青之所求也。」於是聞者大駭,無複敢言求從青行者。其所辟取,皆青之素所與,以為可用者,人望固已歸之矣。

  及行,率眾日不過一驛。所至州,輒休士一日。至潭州,遂立行伍,明約束,軍行止皆成行列,至於荷鐘贏糧持守禦之備,皆有區處。軍人有奪逆旅菜一把者,立斬之以徇。於是一軍肅然,無敢出聲氣,萬餘人行,未嘗聞聲。每青至郵驛,四面嚴兵,每門皆諸司使二人守之,無一人得妄出入,而求見青者,無不即時得通。其野宿皆成營柵,青所居,四面陳殼弓弩皆數重,所將精銳列布左右,守衛甚嚴。方青之未至,諸將屢走,皆以為常。至是,知桂州崇儀使陳〈英宗廟諱、〉知英州供備庫使蘇緘與賊戰,覆敗走如常時。青至賓州,悉召陳與裨校凡三十二人,數其罪,按軍法斬之。惟蘇緘在某所,使械擊上聞。於是軍中人人奮勵,有死戰之心。

  是時智高還守邕州,青懼昆侖關險厄為所據,乃下令賓州具五日糧,休士卒,賊諜知不為備。是夜大風雨,青率眾半夜時度昆侖關。既度,喜曰:「賊不知守此,無能為也。彼謂夜半風雨時吾不敢來,吾來,所以出其不意也。」已近邕州,賊方覺,逆於歸仁廟。青登高望之,賊據坡上,我軍薄之,裨將孫節中流矢死,青急麾軍進,人人皆殊死戰。先是,青已縱蕃落馬軍二千人出賊後。至是,前後合擊。賊之標牌軍為馬軍所衝突,皆不能駐。軍士又從馬上以鐵連加擊之,遂皆披靡,相枕藉。遂大敗智高,果焚城遁去。

  青先為公亮言立軍制,明賞罰,賊不可得見,標牌不能當騎兵,皆如其所料。青坐堂戶上,以論數千里之外,辭約而慮明,雖古之名將何以加此,豈特一時武人崛起者乎?

  方慶曆中,葛懷敏與李元昊戰於廣川,懷敏敗死,而諸校與士卒既敗,多竄山谷間,是時以權宜招納,皆許不死。自此軍多棄其將,不肯死戰。故青雲「自廣川之敗,賞罰不行」雲。翰林學士蔡襄亦言聞於青者如此。〈輯自《宋文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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