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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一百十三 東宮勸讀録


  ◎東宮勸讀録

  ◎陸宣公奏議

  ◇論沿邊守備事宜狀

  中夏有盛衰外裔有強弱事機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

  萬裡曰古今論禦戎之策者皆以嚴尤為至論某以為不然尤之言曰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䇿焉至於上䇿自古未有得之者來則有備去不窮追故宣王薄伐之師止於太原而已此尤之所謂中策也武帝虛內以事外漢與匈奴更勝迭負未嘗不相當也非晚年之悔漢亦殆㢤此尤之所謂下䇿也至於秦築長城征匈奴匈奴未亡而秦先亡矣此尤之所謂無策也至於上策聖人葢得之矣而尤何足以知之書曰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游於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熙罔違道以幹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已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此非堯舜禦戎之上策乎葢其上策大概有四曰脩身曰愛民曰用人曰立政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游於逸罔淫於樂脩身也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用人也疑謀勿成立政也罔違道以千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已之欲愛民也四策備矣又以無怠無荒朝夕策勵以終之如是則中國安強主德無可議國勢無可窺四夷安得而不來王乎此堯舜禦戎之上策也而曰吾無上策尤策謀之士無經術之學顧何足以知之

  國家自祿山煽亂肅宗中興撤邊備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寜內難於是吐蕃啟釁呑噬無厭回紇矜功慿陵亦甚

  萬裡曰自古外裔之患㓂攘中國則有之矣橫行中國則未之有也其所以能橫行中國者非外裔之入中國而中國之納外裔也今有人居山而憂虎者亦不過髙其藩墻固其門閭虎亦安能為害㢤不幸夜半而狼入其室恍駭之間無以制之則開門招虎以制之狼則去矣虎可去乎唐肅宗是已天寳之末祿山作難明皇幸蜀肅宗即位于靈武欲先取兩京非不善也然以中國之力取中國之地何不可者其患在於取兩京而欲速是故乞師於吐蕃借兵於回紇祿山則亡矣兩京則復矣而吐蕃回紇之禍不至於唐亡則不止其過在於結外裔以取中國也雖然誤肅宗者髙祖起義兵平隋亂欲速取闗中是故用劉文靖之策假突厥之兵千有二百人馬二千終髙祖之世無嵗無突厥之㓂是以肅宗祖其遺策也豈特誤肅宗而已乎石晉假耶律徳光之師以㓕後唐而得天下不知夫㓕唐者耶律也㓕晉者亦耶律也結外裔以取中國且不可而況結外裔以取外裔乎本朝禦戎之道亦盡善矣冦來則與之戰不來則與之和與之戰如真宗澶淵之役是也與之和如列聖屈已而與之幣是也是以聖賢相承中國成平者一百六十有六年自漢唐以來未有也惟宣和間聴王黼童貫之言用趙良嗣之策遣使自海道約金人以滅遼遼則滅矣而中國始有靖康之禍此結外裔以取外裔之過也至今勞聖主之憂可不戒哉

  擇將吏以撫寜衆庻脩紀律以訓齊師徒耀徳以佐威能邇以柔逺禁侵掠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議以安戎心彼求和則善待而勿與結盟彼為冦則嚴備而不務報復此當今之所易也賤力而貴智惡殺而好生輕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後動俟其時而後行是以脩封疆守要害壍蹊隧壘軍營謹禁防明斥堠務農以足食練卒以蓄威非萬全不謀非必剋不鬭冦小至則張聲勢以遏其入冦大至則謀大計以邀其歸據險以乗之多方以誤之使勇衆無所施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進有腹背受敵之虞退有首尾難救之患所謂乗其𡚁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中國之所長也

  萬裡曰堯舜三代之後禦戎之䇿惟陸宣公得之豈特唐可用也至今可用也太子曰甚善

  乞不殺竇參及免簿録莊宅三狀

  萬裡曰竇參何人也學術之未嘗古今之不知徒挾其小才小慧時出一二可驚可喜之事以中徳宗之慧察是以喜之數召見而問之獻納論思安用此物哉意其所陳非街談巷語之鄙事則䜛謟靣諛之巧言也及其以此而為相謂之爕理寅亮之業盡在是矣延英每對同列皆退而已獨留彼豈知所謂所言公公言之者至與其徒譖陸贄以受賄帝怒而逐之又欲殺之贄雖救之帝竟殺之寵辱之反何其亟也孔子曰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又曰事君數斯辱矣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孟子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身居稷契周召之位而甘心為宦官宮妾之職無事君之大節而以伺邏為小忠初以此進身卒以此殺身葢初以小察而或中故主嬖之以為忠卒以大譖而無實主始悟其欺此無他矜盆成括之小才而未聞大臣以道事君之學也其進幸也其死非不幸也嗟乎參之譖贄也不遺餘力而贄之救參也亦不遺餘力君子小人之用心其相去逺近何如㦲論徳宗者皆知其猜忌刻薄受欺奸諛是固然矣至於參之譖贄何其灼然不惑斷然不受歟使任贄有終豈特可以還貞觀開元之隆㢤雖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何以加焉

  臣等謹檢京兆府應徴地稅草數每年不過三百萬束其中除留供諸縣館驛及鎮軍之外應合入城輸納唯二百三十萬而已百姓搬運已甚艱辛常廹春農僅能得畢今若更徴一千萬束仍令並送入城即是一年之中併徴三年稅草計其所加車腳則又四倍常時物力有窮求取無厭其為騷怨理在不疑臣等又勘度支京兆比來雇車估價及所載多少大率每一車載一百二束每一裡給傭錢三十五文百束應輸二束充耗今京畿諸縣去城近者七八十裡逺者二百里設令逺近相補通以百里為程則雇車載百束悉依官司常估猶用錢三千五百文即是一束之草唯計搬運當三十五文買草本價又更半之度支曽不計量自我作古徑以胸臆斟酌限為二十五文謂之加徴則法度廢墮謂之和市則名實乖反儻可其奏人何以觀

  萬裡曰裴延齡為度支建折稅市草之議每束折錢二十有五舊制諸縣載草入城一束之草車腳之費為錢三十有五買草之價半之為錢十有七令延齡每一束折錢二十有五葢名増而實減之以欺徳宗而行其説也葢舊制為錢十有七而今増其八是名増之也較之車腳之貲則減其錢二十有七是實減之也徳宗樂其名之増足以利民而不知其實之減深足以害民延齡何苦減之以害民也葢減車腳之費每束之錢二十有七而折市一千萬束則是一嵗之所減為緡錢者二萬有七千矣以所減之錢為羨餘之獻則寵愈固而官愈尊此延齡之所樂為此也徳宗一嵗樂於徳二萬七千緡之羨餘而忘於失京城百萬之民心陸贄所以極論其不可也大抵天下之財有常數過常數而為羨餘者非増其所當取則必減其所當與増其所當取者掊克也減其所當與者割剝也裴延齡以掊克割剝而得官職徳宗得羨餘而失民心人臣得官職而人主失民心人主亦何利於此哉

  萬裡讀奏議既終篇執牙笏白太子曰進言易聴言難聴言易聴言而用之者為難贄之事徳宗論諫皆本仁義使徳宗能聴之聴之而能用之則可以堯舜可以禹湯可以文武下猶不失為漢之七制唐之太宗徳宗不惟不行之且不聴之不惟不聴之至於疾之惡之怒之怨之幾欲殺之使無陽城贄不幸為龍逄比干未知徳宗何如耳此非贄之不幸也唐之不幸也然君臣之相與有不遇於同時而遇於異世者贄不遇同時之徳宗而遇異世之聖主既使金華之官讀之於講筵復使鶴禁之僚讀之於東宮葢異世之臣而得之君同時之父而傳之子贄而有之亦必自慶矣非贄之慶也天下國家之慶也太子曰侍讀每於講讀之間多所發明甚有開發

  ◇資治通鑑

  宋文帝紀〈九月讀〉

  ◇元嘉二十四年衡陽文王義季卒自彭城王義康之貶義季縱酒至成疾而終

  萬裡曰文帝即位之初以傅亮謝晦廢其兄營陽王而殺之殺之而立文帝至文帝立而問營陽所死之狀當此之時厚兄弟而薄天下何其盛也至於義康初任之以國柄卒置之於死地至使義季亦托酒以死又可哀也大抵情之矯者必復愛之過者必仄兄弟之親厚之以恩可也厚之以權不可也文帝以權而厚義康厚之者殺之也文帝之矯於此復矣

  ◇元嘉二十七年魏主遺帝書曰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有臣如此而殺之烏得與我校耶彼公時舊臣雖老猶有智策如今已殺盡豈非天資我耶

  萬裡曰太武之書非禮書也嫚書也文帝即位已來殺傅亮殺徐羨之殺謝晦殺檀道濟裴方明道濟之死舉幘而投諸地目光如炬曰乃壞汝萬裡長城魏主聞之曰道濟死呉子軰不足復憚文帝之舉措如此魏人之嫚書所由至也大抵人主在已不可以有失徳在民不可以有虐政不可以殺無辜不可以害忠良倘或兼是數者而有之外則為敵國問罪之資內則為奸雄倡亂之資古之人主有為之者商紂隋煬帝是也紂之惡自以為有命在天也然其罪武王得以作書而數之曰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為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於爾萬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斮朝渉之脛剖賢人之心亦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所謂外則為敵國問罪之資者也隋煬帝性疾人諫曰有諫者必不置之地上然其罪李宻得以遺書而數之曰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此所謂內則為奸雄倡亂之資者也文帝南朝之賢主也在已無失徳在民無虐政元嘉之政比隆文景然殺無辜害忠良之罪猶足以招魏主嫚書之辱使其在已有失徳在民有虐政則魏主之書辭其止於此乎此可為文帝賀亦可為文帝惜有天下者可不悲哉太子竦然曰極是極是崔浩撰魏國記書魏之先世事皆詳實刋石列於衢路北人見者譛之以為暴揚 國惡帝命誅浩及清河崔氏與浩同宗者無逺近及浩姻家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栁氏並夷其族

  萬裡曰治古無族法罰弗及嗣舜之法也惡惡止其身仲尼春秋之法也罪人以族自紂始至武王而除之夷三族自秦始至漢髙帝而除之元魏之法非中國之法也外裔之法也崔浩以直筆而獲罪髙允爭之以為罪不至死太武誅之亦已甚矣且夫一人抵罪妻子未必與之也族人何與知焉族人不與知也親戚何與知焉既誅浩復盡誅崔氏又甚矣復誅盧氏郭氏栁氏愈甚矣大抵法之太峻非人主之福也法太峻則其下皆有不自安之心下有不自安之心人主欲求自安不可得也故紂及身而㓕秦二世而亡太武及身而殺萬裡聞之蘇軾曰生民以來未有祖宗之仁厚葢厯代虐刑至太祖而盡除本朝之仁恩至仁宗而愈深其待臣下大抵恩勝威禮勝法有佚罰而無濫刑祖宗相傳以為家法未嘗有大誅殺也而況於族乎故後之人主雖有不測之威怒亦顧家法而不敢違故誤國如蔡京誅止其身而不及其子孫不過流嶺表而已蔡氏子孫至今猶富也國祚久長實基於此此自古所不及也太子曰祖宗相傳只是一箇仁字

  ◇上欲伐魏王元謨勸之

  萬裡曰兩國並立能相持而不能相亡必皆有得天時者當此之時非有天下之大機彼國之大釁其法不可以為兵先不可以為動始違之者敗宋文帝魏太武之時是也宋無釁魏伐之故敗在魏魏無釁宋伐之故敗在宋且是役也劉康以為不可沈慶之以為不可太子劭蕭思話以為不可而元謨首倡兵端帝謂觀元謨所陳令人有封狼居胥意不知夫元謨者輕而喜功貪而罔上是何足付託一敗之餘邑裡蕭條元嘉之政衰哉昔臧宮馬武請伐匈奴而光武答之曰舉天下之力以㓕大冦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民文帝其亦知此也乎

  王元謨圍滑臺魏主引兵救之渡河衆號百萬鞞鼓之聲震動天地元謨懼退走魏人廹之死者萬餘人麾下散亡略盡

  萬裡曰古之戰者必有具所謂具者非有甲兵之謂也堯舜之具以道徳如不戰而屈人兵是也湯武之具以仁義如以至仁伐至不仁是也秦漢之具以賞罰如白起賜死王恢棄市是也元謨首勸北伐身為大將一旦遇敵未戰而先奔是在軍法顧文帝不察耳誅元謨以謝天下是軍法也宿將有大功如檀道濟帝則殺之征仇池有戰功如裴方明帝則殺之至元謨則置而不問焉帝之賞罰為有法乎堯舜之道徳湯武之仁義非帝之及也秦漢之賞罰帝亦無之以此而戰杜牧所謂浪戰者敗如是而欲取人之國不為人取國之幸矣魏太子晃監國頗信任左右而中常侍宗愛多不法太子惡之仇尼道盛任平城有寵於太子皆於愛不協愛告其罪魏主怒斬道盛等太子以憂卒帝徐知太子無罪甚悔之追悼不已宗愛懼誅弑帝殺秦王翰立南安王余宗愛專恣餘患之謀奪其權宗愛怒弑餘源賀陸麗立皇孫濬殺宗愛

  萬裡曰自古亡國弑君未有不自親信小人者仇尼道盛任平城之寵盛而太子晃以憂死宗愛之信倖而魏太武以弑殂葢太子晃之禍起於親信已之小人而疾視君側之小人魏太武之禍生於聽小人之言而又悔聽小人之言也夫小人者天下常有之但不可親信之耳小人者士大夫中亦有但宦官近信中有小人為多耳所謂小人初無定人亦無定貎以柔佞為正是為小人以讒譖為忠是為小人遇寵則爭遇利則奪是為小人小人之亡國敗家其情狀雖千變萬化而大畧不出於此魏太武南侵宋滅夏滅南北燕滅柔然威震天下而身死於宦官宗愛之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能庇其三子與其一身既親宗愛又信其言既信之又悔之既悔之又不能斷而誅之使小人反側不自安而至於此也始親其人者過也聴其言以䘮其子又過也悔聴其言而不果於誅其人以及其身又過也自古小人之禍非一也宋元公信伊戾之言而誅太子痤漢武帝信江充之言而殺戾太子豈特太子晃而已以唐明皇之賢明而弑於宦官李輔國憲宗之英武而弑於宦官陳洪志豈特魏太武而已莫親於父子而小人得以間之莫尊於君父而小人得以殺之近習小人之禍可不悲哉然則人主欲免小人之禍何由而可一曰立心二曰講學三曰近君子庻幾可以免乎

  初潘淑妃生始興王濬元皇后性妬以淑妃有寵於上恚恨而殂淑妃専總內政由是太子劭深惡淑妃及濬濬懼為將來之禍乃曲意事劭劭更與之善劭濬並多過夫數為上所詰責使呉興巫嚴道育為巫蠱琢玉為上形像埋之陳慶國以其事白上上大驚命有司窮治其事道育變服為尼匿於東宮上怒甚欲廢劭以告潘淑妃淑妃告濬濬馳報劭劭與腹心隊主陳叔兒齋師張超之等謀為逆元嘉三年年二月甲子與張超之等數十餘人馳入雲龍門及齋閣㧞刀徑上合殿帝見超之入舉手捍之五指皆落遂弑帝

  萬裡曰凶劭之惡滅天理斁人倫其惡極矣萬世臣子所不忍言也然其禍亂之原生於陳叔兒張超之等小人在側而發於巫祝嚴道育之妖妄昔者周成王之為太子也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武王不使一小人在成王之側也古者假於鬼神時日蔔筮以疑衆者殺先王不使巫祝得出入於宮禁之中也今文帝既不擇中正之士以素教其子又不戒羣小薫染使得飬成其不義之習不禁巫祝之妖妄使得蠱惑於宮禁之中其原甚微其禍甚酷故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

  三月乙未武陵王駿舉兵討劭四月戊辰軍於新亭大將軍義恭上表勸進以散騎侍郎徐爰兼太常寺丞撰即位儀注己巳王即皇帝位

  萬裡曰春秋之法重五始其一謂始即位者人君之始也故人君之道莫大於謹始葢人君即位之初天下臣民皆傾耳注目以想見吾君之聖徳以企望吾君之聖治始乎脩徳猶或終之以失徳始乎納諌猶或終之以拒諫始乎遵祖宗之法猶或終之以變祖宗之法故晉武帝即位之初焚雉頭裘唐明皇即位之初焚珠玉錦繡非不始之以勤儉也而二君末皆以荒淫召亂天下幾至亡國而況始之以荒淫乎宋孝武以藩王起兵誅元兇報君之仇亦可稱矣然即位纔幾日而淫其叔父義宣之諸女義宣之諸女帝之從姊妹也齊詩謂之鳥獸之行所謂始乎脩徳者安在哉周郎上䟽告之以備邊境告之以行䘮禮告之以儉宮壺告之以辨毀譽亦未為犯顔逆耳之甚也然即位以忤㫖而黜之又未幾而殺之所謂始乎納諫者安在㢤文帝元嘉之治比隆文景本於郡縣守令擇人久任故也帝變文帝之制以六周為三周以久任為數易所謂始乎遵祖宗之法者安在哉其初既無脩身齊家之徳其後卒為荒淫暴虐無道之主臧質侮之而叛義宣恨之而叛外則結怨於民內則短折其壽其身幸以令終而其子竟遭廢弑一已失徳兩世受禍葢孝武不謹其始之患也人君即位之初可不戒哉可不懼哉雖然人君之謹始不在於即位之後而在於未即位之先使文帝能得天下之賢人君子以輔導其子飬成其徳平居為賢王然後一旦為明主使孝武即位之始已失徳於天下是文帝亦有過耳

  魏主立子𢎞為皇太子先賜其母李貴人死也

  萬裡曰傷㢤李貴人也生子而為太子也何傷之有然立其子殺其母何幸之有焉立其子殺其母逆天理悖人倫莫甚於此二帝三王未有是也自漢武帝始也殺鈎弋而立昭帝其意以為鈎弋不死必禍昭帝如呂氏也不知鈎弋死而昭帝夭後魏外裔也武帝故事後魏未必知也特其殘忍無親猜防太過以為君亡而母存則皆為君之禍也於是立其子而殺其母者數世也有所必殺必有所不及殺非慮之遺也天之數也至於胡後不及殺卒以此亂天下而亡魏謂無天也可乎哉

  ◇周郎言事切直上殺之

  萬裡曰古者興王賞諫臣逸王罰之漢髙帝問周昌曰朕何如主昌曰陛下桀紂之主而髙帝不以為忤晉武帝問劉毅曰朕可方漢何主毅曰陛下桓靈之主而武帝不以為罪唐髙祖即位之初孫伏伽諫數事皆人難言者髙祖賞之此三君所以興桀殺龍逄而亡紂殺比干而亡隋煬帝殺趙才等四諫臣而亡明皇殺周子諒而㡬亡此殺諫臣之禍也先儒曰亡國之君其罪多矣而罪莫大於殺諫臣也宋孝武以直言而殺周郎其罪大矣內有文帝結民之徳外無敵國問罪之辭其不亡者幸耳雖然古之君子必觀時之昏明以為己之語黙古之明君必觀臣之語黙以占已之得失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此君子語黙之節也觀其臣危言而不諱足見在我有從諫之聖觀其臣言遜以避禍足見在已有拒諫之非此人君得失之占也周郎事昏淫之君立無道之國而危言以殺身孝武怒正直之言殺忠諫之士至於䧟其身為萬世無道之主皆不足與語古者君臣相與之道

  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謔無度

  萬裡曰君臣之情雖不可以不通然君臣之分尤不可以不嚴不通則隔不嚴則䙝秦之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兵至於燕使荊軻刺始皇繞柱而走殿下之衛卒拱手而不敢救趙髙説二世謂人主當深居臣下不可得而見其面至於望夷宮之弒逆二世乞為黔首而不可得此君臣之情不通之禍也宋閔靳宋萬為宋萬所弑陳靈公戲夏徴舒為徴舒所弑此君臣之分不嚴之禍也君臣燕集古人有之如詩之燕羣臣燕嘉賔燕朋友故舊豈可廢哉不如是無以通君臣之情也孝武於羣臣燕集未為過也至於使之沉醉嘲謔則過矣君而嘲謔其臣則君不君臣而嘲謔其君則臣不臣天下之綱有三天下之常有五而莫重於君臣嘲謔三綱五常於是盡廢矣此劉宋之所以不永也

  ◇三朝寳訓

  初讀三朝寶訓

  萬裡曰一代之治體自有一代之家法夏之家法以禹如所謂皇祖有訓有典有則是也商之家法以湯如所謂視乃厥祖率乃祖攸行是也周之家法以文武如所謂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是也東方朔吿漢武帝謂臣未敢逺引堯舜請近舉孝文皇帝是漢之家法在孝文陸䞇告徳宗謂求賢納諌當法太宗是唐之家法在太宗本朝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海內富庻中外安靖人才衆多風俗醇厚民心愛戴國祚延長號為本朝之堯舜此雖仁宗仁聖之所致亦由不自用其聖不自矜其能動以太祖太宗為家法之效王安石相神宗有祖宗不足法之論創為法度謂之新法天下大擾幸而得司馬光相哲宗首罷新法復祖宗之舊天下大恱元祐七八年間號為盛治比隆慶厯既而小人章子厚欲傾元祐諸君子以取富貴倡為復新法之說謂之紹述曾布和之蔡京王黼又和之而祖宗之法變更盡矣祖宗畏天後世乃以謂天變不足畏祖宗敬民後世乃以謂人言不足恤祖宗薄賦斂後世重徴苛斂而民貧祖宗簡力役後世力役數起而民怨祖宗進君子後世退君子祖宗退小人後世進小人祖宗納諌以通下情後世竄謫諌者以塞言路祖宗省刑以結人心後世連興大獄以害忠良祖宗時近習不預事後世人主之權下移於近習祖宗時宦官不預政後世軍國之權盡移於宦官祖宗時與隣國堅盟好息邉釁後世結金人以滅大𨖚賂金人以求燕山祖宗之法亡而中國之禍酷矣觀仁宗之法祖宗與後世之背祖訓而治亂興亡之鑑昭昭矣可不痛哉可不愳哉

  ◇東宮勸讀雜錄〈凡八叚〉

  萬裡讀通鑑至魏太武誅崔浩多所連及事極論魏法之虐既就坐詹事葛邲曰歴代仁厚未有如本朝者因及小人欲害君子必指為朋黨為誹謗祖宗未嘗罪焉不過竄謫而已惟陳東以諫而死光堯悔之萬裡曰此事非光堯之意葢羣臣汪黃之意也汪黃惡其發已之奸而誅之而其謗及光堯爾太子曰所謂黨為即類之謂也君子小人各有其類豈特以黨為罪哉又曰嘗讀骨鯁集見陳東上書其意甚忠但汪黃視之以為仇故殺之也既退萬裡贊葛詹事曰陳東之論甚佳葛曰此是大節目不可使東宮不知

  一日講讀畢葛邲因欵語及一朝臣中風暴卒者太子曰何遽至卒乎萬裡曰風者虗之極也如木無根遇風則㧞如花無蒂遇風則落士大夫以聲色斲喪其根本故至於此太子曰人之根本在元氣豈可不自愛葛邲曰老子雲不見可欲使心不亂太子曰枯槁之士無可欲而不亂易富貴者有可欲而不亂者難人皆能知之皆能言之頋行之難耳可不戒哉萬裡因舉及仁宗用諫䟽首黜梳頭夫人事及仁宗時故事端午日宮中必奏樂一日是曰召對一士大夫未對間一宦者持幅紙呈奏故事仁宗擲之地既對而入宮嬪有問者仁宗怒曰何辱我我方見一賢士大夫而乃作此彼聞之必謂官家在宮只取快樂不憂勤天下端午罷奏樂自此始人主何必逺師堯舜自有本朝堯舜葛邲又因舉及仁宗時宮嬪一日羣請逓遷仁宗不可曰外廷必不肯堅請此事在官家何問外廷仁宗不得已命各取金箋一幅禦筆書曰某人可羙人某人可才人某人可媫妤以遺之曰此即王命可寳蔵之衆皆謝他日有司給俸錢皆如故衆又請曰某等䝉遷秩而有司不增俸何也仁宗曰我固嘗謂汝汝不信今宰相䑓諌果皆執不可柰何於是衆黙然退而取禦筆⿰糹𨈡納太子欽賞不已時諭徳沈揆■尚書至不邇聲色萬裡因舉其說曰適見沈揆■義雲邇近也不邇聲色者不近之謂也近之且不可而況躭樂之乎此論甚佳太子亦曰甚佳

  萬裡讀陸宣公奏議至陸贄救竇參等三狀太子曰參譖贄而贄救參此全非私意全是公義又曰參之奸邪而相之此徳宗無知人之明也

  淳熈十三年正月朔北使在庭錫宴知大宗正趙不息建言六皇太子錫酒方立飲於前而皇孫平陽郡王安坐於後父立子坐非是請改定其儀上下其議太子笑曰尊無二上在君父之前則某父子皆臣子也安得致私敬且平陽與從官坐席再重未賜酒則偕坐平陽安得獨立亂班時論服皇太子有學且知禮

  前漢州太守賈偉秩滿還奏事因言及道經鄂州大將郭果掊克軍士狀上遣人亷其事果伏軍中𣙜酷非法他皆不伏且白偉常以布三千疋鬻於軍不受故怨而譛請與偉辨上以其事付太子議裁斷以聞太子曰將臣固不可以一言動揺亦不可以一言罪偉罪偉則言路自此壅於上聞矣朝議韙之

  丙午九月下澣暄甚晦日大雪十月二日至講堂講讀既畢太子曰忽暄驟寒此隂陽升䧏之理也詹事葛邲曰隂陽之升降葢隂陽之消長也隂長則陽消陽長則隂消君子小人亦然否泰二卦是也萬裡曰治亂安危亦然太子曰且如宣和之治所宜豫備而小人贊之以奢侈贊之以邉功非安而不忘危治而不忘亂也萬裡讀三朝寳訓至祖宗不殺羔羊不食水禽及袴紋倒等事太子曰祖宗之徳仁儉二字而已

  萬裡讀三朝寳訓至唐末孟昭圖朝上䟽暮不知所在萬裡執笏曰唐僖宗與宦官田令孜陳敬瑄同處議天下事左拾遺孟昭圖上䟽諫田令孜屏不奏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沉於蟇頥津太子憤然曰至矯詔則唐事無可言謂萬裡曰唐自髙力士以後宦官至三千人仇士良謂天子不可使觀書親近儒生萬裡曰此仇士良之黨送歸求其教士良誨之曰天子觀書近儒生見前代興亡則我親踈斤矣當以田獵聲色玩好娛恱之則我疎親矣其黨皆拜謝而去士良至自稱定䇿國老謂文宗為負心門生天子文宗不勝其忿遂與李訓鄭注謀欲誅之甘露之禍誅戮大臣流血殿庭文宗飲恨以沒宦官豈不真可去乎葢是時老成有裴度謀臣有李徳裕文宗不與君子圖小人而與小人圗小人此其所以敗也太子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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