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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婁慈神道碑


  周車騎大將軍賀婁公神道碑

  昔者軒丘命氏,初分兄弟之姓,若水降居,始建諸侯之國。自是以官為族,因地為宗,水派枝分,其可知矣。公諱慈,字元達,本姓張,清河東武城人也。仕于周,張仲為孝友;謀于晉,張老為賢臣。韓有開地,則五世強國;趙有孟談,則三卿不戰。

  祖慶,少習邊將,憑仗智勇。雖複五車竹簡,不取博士之名;一卷兵書,即以將軍自許。角端在手,必無齊魯之侵;蓮花插腰,甚得蛟龍之氣。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霸城縣開國伯,贈河州刺史,父璨,公子公孫,有鎡基於天下;良工良冶,有世業于家風。書則百家可知,劍則於人可敵。三槐以鼐鼎象物,知其神奸;五等以桓珪班瑞,守其宮室。君以才望,兼而有之。終於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武定縣開國公,贈河州刺史。

  公秉山嶽之靈,受星辰之氣,年在髫發,甫就勝衣,竹馬來迎,已知名于郭伋,羊車在道,即見賞于王澄,豈直童子明經,書生說卦而已。至如禪河清論,秋水高談,故以辨折龜林,聲馳鹿野。

  國家官族,君為首姓,起家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襲爵為公,邑合一千六百戶。弱冠登朝,傳呼甚寵,漢魏台鼎,故無此比;中朝方伯,罕有其年。大塚宰任總機衡,是勤王略,借君忠壯,委以爪牙,鎮左廂親信,出梁州防主。華陽西極,漢水東流,巴濮既甯,沈黎即靜。保定四年,王師北伐,以君驍勇,被召將兵。師下宜陽,身登函穀,將燒白馬之城,以覆烏巢之壘。既而中途甚雨,未獲圍,原軍師聞喪,不成侵宋。

  柱國趙王,今上之第九弟也。文則河間上書,武則任城置陣。作鎮岷丘,陽旌錦水,白虎之俗難安,黃龍之盟不定。以君智略,入佐中權。

  天和九年授使持節、大都督、治柱國總府司錄,仍轉司馬,余官封如故。相如西喻,鏤石於靈山;武侯南征,浮船于瀘水。方之今日,彼獨何人?九品課工,為上之下。

  四年入朝,歸事宰旅,即受載師大夫,將命齊國。尋盟出境,即用和鄰之儀;入國聞喪,仍從會葬之禮。「可使南面」,此之謂乎?尋以本官入治軍正。至如渭水兵書,在心為志;軒丘陣法,聚石成圍。既得師不疲勞,兵無怨讟。入陪中禁,更領儀同。邸客城池,門闌戶籍,咸資巡警,並用司存。帝城近臣,公室密戚,如逢司隸,似畏都官。既而孤城鄭嫗,不相其年;巴水涪翁,不醫其疾。春秋三十有三,奄捐官舍。

  呂子明之疾甚,歎軫吳王;阮元瑜之長逝,悲深魏主。有詔贈某官,禮也。

  以建德四年三月日發葬于河州苑川郡之禁山。

  公六郡良家,西河鼎族,地壯金行,人雄塞氣。兵書七卷,河水浮來,射法三篇,天弧夜下。鋒旗不息,刁半恒驚,猶得馬上讀書,軍中習禮。太史子儀善於謀策,諸葛公休長於撫雙。四代儀同三司,七世河州刺史,釧鼎成烈,冠蓋連陰,所謂生為貴臣,死為貴神者也。但以遊魂久客,反葬途遠,道阻山長,妻孤子幼,哀聲滿野,愁氣連雲。況複松檟飄颻,方臨武威之戍;丘陵回遠,直對臨洮之城。馬援亡于武溪,屍柩返於槐裡;梁鴻死于會計,妻子歸於平陵。嗚呼哀哉,嶇崎遠矣!昔者繁昌祠前,即有黃這碣;德陽墓下,猶傳青石之碑。是謂勒功,乃為銘曰:

  七葉佐漢,五世相韓。忠臣入仕,孝友當官。
  青城仙洞,黃石祠壇。台堪走馬,書足回鸞。
  武定風飆,霸城嚴肅。並馳雙傳,俱分兩竹。
  重世刺舉,連鑣袞服。草靡青丘,風馳赤穀。

  世不管賢,挺茲上嗣。孝有三德,忠無二志。
  劍足身挺,書堪面試。旌節既秉,高蟬且珥。
  龜轉印函,蛇盤綬笥。左右將軍,前後常侍。
  繼踵五侯,因循三事。旌旃九阪,艫舳雙流。

  還驅木馬,更引金牛。江波錦落,火井星浮。
  蹲酒望帝,安歌蜀侯。受脤河陽,偏師洛浦。
  置陣成皋,連旗廣武。朝兵減灶,夜營多鼓。
  箭起六麋,鋒摧九虎。倏忽人世,俄然今古。

  崇發兩星,醫驚二豎。遊魂通夢,言返舊塋。
  紫泥賜冊,黃腸贈行。途登石紐,路入金城。
  寒關樹直,秋塞雲平。劍埋合柱,書藏鑿楹。
  武侯為廟,欒公為社。雲蓋低臨,霓裳紛下。
  碑枕金龜,松橫石馬,永矣身世,留名華夏。

  (《文苑英華》九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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