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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五年33歲


  紹興五年〔1135〕,乙卯歲,年三十三。

  入覲。賜銀、絹等。除鎮寧、崇信軍節度使,充湖北、荊、襄、潭州制置使。除荊湖南、北、襄陽府路制置使,升都統制。大破楊麼。降黃佐、楊欽。擒陳貴等。斬楊麼、鐘儀。擒黃城、劉衡。賜銀合茶、藥。加檢校少保。除湖南、北、襄陽府路招討使。賜銀合茶、藥。

  春二月,先臣入覲。上賜銀、絹二千匹、兩,承信郎恩命一,母封國夫人,孺人封號二。冠帔三,眷禮甚厚。賜諸將金束帶,及牛皋以下二十九人,並立功官兵五百四十六人各轉資、受賞有差。授鎮寧、崇信軍節度使,依前神武后軍統制,充荊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加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進封武昌郡開國侯。制詞有曰:「閱禮樂而厲廉隅,德遜有君子之操;援桴鼓而先士卒,忠蹇匪王臣之躬。」又曰:「于疆於理,威行襄漢之山川;如飛如翰,名動江淮之草木。」又曰:「萬騎鼓行,震天聲於不測;千里轉戰,奪勇氣于方張。力捍孤城,系俘君醜。」又以明堂恩加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

  十二日,除荊湖南、北、襄陽府路制置使、神武后軍都統制,招捕楊麼。楊麼者,鼎州鐘相之餘黨。楚人謂幼為「麼」,故稱麼雲。

  自建炎末,相敗死,麼率其餘部居湖湘間,其徒有楊欽、劉衡、周倫、黃佐、黃誠、夏誠、高老虎等。數年間,聚兵至數萬,立相之子儀,謂之「鐘太子」,與麼俱僭稱王,官屬名號、軍服儀衛,並擬王者居,有三衙大軍。所居之室稱曰「內」,文書行移,不奉正朔。蹂踐鼎、澧,窺覦上流。程昌禹以軍船拒之,盡為所獲。水軍吳全、崔增一戰不返,兵力益強。根據龍陽、武陵、沅江、湘陰、安鄉、華容諸縣,水陸千里,操舫出沒。東犯岳楊,至臨湘縣;西犯江陵之石首,至枝江縣;北犯江陵,至荊門;南犯潭州,至巴溪,為患不一。官軍陸襲則入湖,水攻則登岸。大將王𤫉出師兩年,屢戰不效,賊氣愈驕。

  一時將帥皆謂不可以歲月成功。為宵旰憂,又甚于邊寇。時先臣所部皆西北人,不習水戰。先臣獨曰:「兵亦何常,惟用之如何耳。今國勢如此,而心腹之憂未除,豈臣子辭難時耶!」

  三月,奉詔,自池進兵於潭。遇天久雨,泥淖沒膝,士徒艱涉。先臣躬自塗足,沾漬衣體,以示勸,皆奮躍忘勞。所過肅然,民不知軍旅之往來。上聞之,曰:「岳飛移軍潭州,經過無毫髮搔擾,村民私遺士卒酒食,即時還價,所至歡悅。」賜詔獎諭,有曰:「連萬騎之眾,而桴鼓不驚;涉千里之塗,而樵蘇無犯。至發行齎之泉貨,用酬迎道之壺漿。所至得其歡心,斯以寬予憂顧。」

  將至潭,先遣使持檄,至賊中招之。先是,鼎州太守程昌禹遣劉醇,荊湖南、北宣撫使孟庾遣朱實,湖、廣宣撫使李綱遣朱詢,荊南鎮撫使解潛遣史安,湖南及諸軍遣晁遇十七人,邵州太守和璟亦累遣人招安,皆為賊所殺。至是所遣之使叩頭伏地,曰:「節使遣某,猶以肉喂饑虎也。寧受節使劍,不忍受逆賊辱。」先臣叱之起,曰:「吾遣汝,汝決不死。」使者起,受命以行。至其境,望見賊巢,即厲聲呼曰:「嶽節使遣我來!」諸寨開門延之,使者以檄授賊,賊捧檄欽誦,或問:「岳節使安否」雖叛服之志未齊,然皆不敢萌異意。

  於是,麼之部將黃佐謂其屬曰:「吾聞嶽節使號令如山,不可玩也。若與之敵,我曹萬無生全理,不若速往就降。嶽節使,誠人也,必善遇我。」率其所部,詣潭城降。皆再拜,先臣釋其罪,慰勞之。即日聞於朝,擢佐武義大夫、閣門宣贊舍人,賞予特厚。佐出,複單騎按其部,撫問甚至。

  明日,召佐,使坐,命具酒與欽。酒酣,撫佐背,謂曰:「子真丈夫,知逆順禍福者無如子。子姿力雄鷙,不在時輩下,果能為朝廷立功名,一封侯豈足道哉!吾欲遣子複至湖中,視有便利可乘者,擒之;可以言語勸者,招之。子能卒任吾事否?」佐感激至泣,再拜謝先臣,曰:「佐受節使厚恩,雖以死報,佐不辭,惟節使命!」乃遣佐歸湖中。又有戰士三百余人來降,先臣皆委典慰勞,命其首領以官,優給銀絹。縱之,聽其所往,有複入湖者,亦弗問。居數日,又有二千餘人來降,先臣等之如初。

  時張浚以都督軍事至潭州。參政席益與浚備語先臣所為,謂浚曰:「岳侯得無有他意,故玩此寇。益欲預以奏聞,如何?」浚笑曰:「岳侯,忠孝人也,足下何獨不知?用兵有深機,胡可易測!」益慚而止。

  夏四月,黃佐襲周倫寨,擊之,倫大敗走,殺死及掩入湖者甚眾。擒其統制陳貴等九人,奪衣甲、器仗無數,寨柵、糧、船焚毀無遺者。佐遣人馳報先臣,先臣即上佐功,轉武經大夫,仍撫勞所遣將士,第功以聞。

  統制任士安慢王𤫉令,不戰。先臣鞭士安一百,使餌賊,曰:「三日不平賊,斬之!」士安乃揚言:「岳太尉兵二十萬至矣!」及所見,止士安等軍耳。賊乃並兵永安寨,攻之。先臣遣兵設伏,士安等戰垂困,伏兵乃起,四合擊之,賊眾敗走,獲戰馬、器甲無數。又追襲過苟陂山,所殺獲不可勝計。士安複移軍,與牛皋屯龍陽舊縣之南,逼近賊巢。賊出攻之,官軍迎擊,賊又敗走。

  上賜劄諭之曰:「朕以湖湘之寇,逋誅累年,故特委卿,為且招且捕之計,欲使恩威並濟,綏靖一方。聞卿措畫得宜,朕甚嘉之。」

  五月,有旨召張浚還。浚得詔,謂先臣曰:「浚將還矣,節使經營湖寇,已有定畫否?」先臣袖出小圖,以示浚曰:「有定畫矣。」浚按圖熟視,移時,謂先臣曰:「浚視此寇,阻險窮絕,殆未有可投之隙。朝廷方召浚歸,議防秋。盍且罷兵,規畫上流,俟來歲徐議之。」先臣曰:「何待來年,都督第能為飛少留,不八日,可破賊。都督還朝,在旬日後耳。」浚正色曰:「君何言之易耶?王四廂兩年尚不能成功,乃欲以八日破賊,君何言之易耶!」先臣曰:「王四廂以王師攻水寇,則難;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易。」浚曰:「何謂以水寇攻水寇?」先臣曰:「湖寇之巢,艱險莫測,舟師水戰,我短彼長,入其巢而無鄉導,以所短而犯所長,此成功所以難也。若因敵人之將,用敵人之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援,使桀黠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覆亡猶反手耳。飛請除來往三程,以八日之內,俘諸囚于都督之庭。」浚亦未信,乃奏曰:「臣只候六月上旬,若見得水賊未下,即召飛前來潭州,分屯潭、鼎人馬,規畫上流軍事訖,赴行在。」先臣遂如鼎州。

  六月二日,楊欽受黃佐之招,率三千餘人,乘船四百餘艘,詣先臣降。先臣喜,私謂左右曰:「黃佐可任也。楊欽,驍悍之尤者,欽今乃降,賊之腹心潰矣。」欽自束縛,至庭。先臣命解其縛,以所賜金束帶、戰袍予之,即日聞奏,授武義大夫。又命具酒,使王貴主之,禮遇甚厚,及所部犒賞有差。欽感激不自勝,所部皆喜躍,恨降晚。先臣乃複遣欽歸湖中,諸將皆力諫,先臣不答。越兩日,欽盡說全琮、劉詵等降。未降者尚數萬,先臣詭罵曰:「賊不盡降,何來也!」杖之,複令入湖。是夜,以舟師掩其營,並俘欽等,其餘黨殺獲略盡。

  惟楊麼負固不服,方浮游湖上,誇逞神速,其舟有所謂望三州、和州載、五樓、九樓、大德山、小德山、大海鰍頭、小海鰍頭,以數百計。舟以輪激水,疾快如羽,左右前後俱置撞竿,官舟犯之,輒破。又官舟淺小,而賊舟高大,賊矢石自上而下,而官軍仰面攻之,見其舟而不見其人。

  先臣取君山之木,多為臣筏,塞湖中諸港。又以腐爛草木,自上流浮而下。擇視水淺之地,遣口伐者二千人挑之,且行且詈。賊聞詈,不勝憤,爭揮瓦石,追而投之。俄而草木坌積舟輪下,膠滯不行。先臣亟遣軍攻之,賊奔港中,為筏所拒。官軍乘筏,張牛革以拒矢石,群舉巨木撞賊舟,舟為之碎。楊麼舉鐘儀投于水,繼乃自僕。牛皋投水,擒麼至先臣前,斬首,函送都督行府。偽統制陳瑫等亦劫鐘儀之舟,獲金交床、金鞍、龍鳳簟以獻,率所部降。先臣亟領黃佐、楊欽等軍入賊營,餘酋大驚,曰:「是何神也!」夏誠、劉衡俱就擒。黃誠大懼,不知所為,亟與周倫等首領三百人俱降。

  牛皋請曰:「此寇逋誅,罪不容數,勞民動眾,亦且累年。若不略行剿殺,牛皋不知何以示軍威?」先臣曰:「彼皆田裡匹夫耳,先惑于鐘相妖巫之術,故相聚以為奸;其後乃沮于程吏部欲盡誅雪恥之意,故恐懼而不降。日往月來,養成元惡,其實但欲求全性命而已。今楊麼已被顯誅,錘儀且死,其餘皆國家赤子,苟徒殺之,非主上好生之意也。」連聲呼,謂官軍曰:「勿殺!勿殺!」牛皋敬服其言而退。

  先臣親行諸寨,慰撫之。命少壯強有力者籍為軍,老弱不堪役者各給米糧,令歸田。有自請歸業者二萬七千餘戶,先臣皆給據而遣之。又命悉賊寨之物,盡散之諸軍,而縱火焚寨,凡焚三十餘所。揭榜於青草、洞庭湖上,不數日,行旅之往來,居民之耕種,頓若無事之時然。湖湘悉平。是役也,獲賊舟凡千余,鄂渚水軍之盛,遂為尚江之寇。

  自其與浚言,至賊平,果八日。浚歎曰:「岳侯殆神算也!」即日上之朝。上遣內侍一員,至先臣軍前,傳宣撫問,仍賜銀合茶、藥,及撫勞將士。賜詔褒諭,有曰:「湖湘阻深,奸凶嘯聚,曩命往伐,用非其人,輕敵寡謀,傷威損重,遂令孽寇,久稽靈誅。卿勇略寇軍,忠義絕俗,肅將王命,隃集長沙。威棱所加,已聞聲而震疊;恩信既著,宜傳檄而屈降。消時內侮之虞,宣予不殺之武。」又賜劄曰:「非卿威名寇世,忠義濟時,先聲所臨,人自信服,則何以平積年嘯聚之党,於旬朝指顧之間。不煩誅夷,坐獲嘉靖,使朕恩威兼暢,厥功茂焉!」

  初,有唐生居鼎州,嘗與程昌禹論湖寇之險,曰:「他人寨柵,猶或可入,如楊麼寨,則雖虎豹不可入也。」昌禹曰:「然則奈何?」唐生作俚語應之曰:「除是飛,便會入去。」昌禹大笑曰:「世間豈有生肉翅人可使耶!」顧謂僚屬曰:「茲事當且止也。」又夏誠、劉衡等嘗自詫曰:「吾城池樓櫓如此,欲犯我,除是飛來。」至是始驗。時有盧奎者,作《鼎澧聞見錄》,述其事,其末曰:「半月之間,談笑以平群賊,使有船者不能遠去,有寨者不能堅守,幾于不戰屈人。」紀其實也。

  有旨,兼蘄、黃州制置使,以目疾乞解軍事,上不許。既而疾稍瘳,先臣不復請,強起視事。又有旨,令先臣軍以三十將為額。八月二十二日,有旨,令先臣于襄陽府路、複州、漢陽軍鄉村民社置山城水寨處,疾速措置備禦事務,具已施行狀聞奏。

  秋九月,加檢校少保、食邑五百戶、食實封二百戶,進封開國公。制詞有曰:「得好生於朕志,新舊染於吾民。支黨內攜,爭掀狡窟;渠魁面縛,自至和門。服矢韜弓,盡散潢池之嘯聚;帶牛佩犢;悉歸田裡之流逋。清湖湘累歲蕩泊之菑,增秦蜀千里貫通之勢。」還軍鄂州,益自奮厲,日率將士,閱習師徒,軍容甚整。張浚按視,還朝以聞。冬十月,上賜詔褒諭。十二月,除荊湖南、北、襄陽府路招討使。十五日,遣賜臘藥。二十一日,遣使傳宣撫問,賜銀合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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