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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策


  問:

  皇帝若曰:

  朕觀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業業,承天順地,靡不思賢能以濟其理,求讜直以聞其過。故禹拜昌言而嘉猷罔伏,漢征極諫而文學稍進。匡時濟俗,罔不率繇。厥後相循,有名無實,而又設以科條,增求茂異,舍斥已之至論,進無用之虛文,指切著明,罕稱於代。茲朕所以歎息鬱悼,思索其真,是用發懇惻之誠,諮體用之要。庶乎言之可行,行之不倦,上獲其益,下輸其情,君臣之間,歡然相與。子大夫得不勉思朕言而茂明之?我國家光宅四海,年將二百,十聖宏化,萬方懷仁。三王之禮靡不講,六代之樂罔不舉。浸澤於下,升中于天,周漢已還,莫斯為盛。自禍階漏壤,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農戰非古,衣食罕儲,念茲疲,未遂富庶。督耕殖之業,而人無戀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斂之困。舉何方而可以複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濟其艱?既往之失,何者宜懲?將來之虞,何者當戒?昔主父懲患于晁錯,而用推恩;夷吾致霸于齊桓,而行寓令。精求古人之意,啟迪來哲之懷,眷茲洽聞,固所詳究。又執契之道,垂衣不言。委之於下,則人用其私;專之於上,則下無其功。漢元優遊于儒術,盛業竟衰;光武責課於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捨,未獲所從,餘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言旨,屬之於篇,興自朕躬,毋悼後害。

  對:

  臣聞古之以道蒞天下,皆酌之人言,用凝庶績。伏惟陛下統承丕緒,光膺駿命,志氣中蘊,清明下臨,恤黎庶而惠慈方洽,梟叛戾而威武已熾。猶能慮危於未兆,思理于已安,聿追孝思,纘述前烈,湣官吏之無用,求斥已之至言。微臣才用不足以操事,體識不足以經遠,祇奉聖問,伏用兢惶,謹昧死上愚對。

  制策曰:

  「朕觀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業業,承天順地,靡不思賢能以濟其理,求讜直以聞其過。故禹拜昌言而嘉猷罔伏,漢征極諫而文學稍進。匡時濟俗,罔不率繇。厥後相循,有名無實,而又設以科條,增求茂異,舍騁押之至言,推無用之虛文,指切著明,罕稱於代。茲朕所以歎息鬱悼,思索其真,是用發懇惻之誠,諮體用之要。庶乎言之可行,行之不倦,上獲其益,下輸其情,君臣之間,歡然相與。子大夫得不勉思朕言而茂明之?」臣聞複濟慎懼,雖危必樂,理安佚肆,雖順必憂。帝堯之為道也大矣,《書》稱其本,曰「允恭克讓」;文王之為德也宏矣,《詩》美其功,曰「小心翼翼」。圖天下之發者,必稱之于勞;慮天下之大者,必慎之於微。任賢誠固,思慮誠深,百姓雖未富庶,四夷雖未賓服,天下明知其治也;任賢不固,思慮不深,百姓雖富庶,四夷雖賓服,天下明知其亂也。

  今陛下鑒前代已往之失,求當今未然之理,使虛文不設於下,至言必聞乎上。端視凝聽,所委惟賢,則上獲其益矣;惠爵施祿,所理惟直,則下輸其情矣。顧言而動,思利乎安,則何慮乎言之不行?顧行而動,思利乎安,則何慮乎行之有倦?誠能兢兢於一日二日,業業於無小無大,苟能此道,雖微必昌,雖柔必強。鳳凰麒麟不足來,甘露醴泉不足致,三光四時不足序。天之高明也,斯不愛其道;地之博厚也,斯不愛其寶。彼之大者猶若是,況其細者而難乎!

  制策曰:

  「我國家光宅四海,年將二百,十聖宏化,萬邦懷仁。三王之禮靡不講,六代之樂罔不舉。浸澤於下,升中于天,周漢已還,莫斯為盛。自禍階漏壤,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農戰非古,衣食罕儲,念茲疲,遂乖富庶。督耕植之業,而人無戀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斂之困。舉何方而可以複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濟其難」者。伏以陛下蘊充明德,繼荷大業,居十聖之全區宇,守百代之成禮樂,揚高祖之耿光,播太宗之休烈。思黷武而弭戢,念疲之富庶,理自順此生,危自反此作。兵者國之威也,威不立則暴不禁。君得其術而已,舉其要而已。凡善用兵者,用兵之精;次用兵者,用兵之形。用精者國逸而功倍,用形者人勞而威立。令行禁止,俗富刑清。仁足以懷,義足以服,端居廟堂之上,威加四海之外,而叛者嘗欲系其頸而制其命,伏其心而笞其背。此兵之精也。金鼓擊刺,追奔逐北,攻城掠地,斬馘獻俘,憂思岩廊之上,謀制千里之外,而叛者有以畏其威而懲其罰,化其心而戢其暴。此兵之形也。陶然而化,其效不形,兵貴藏有於無。兵之形不可張也,騷然而動,其政難久,人不可終擾。兵之精所宜密勝也。

  今陛下既梟叛寇,複征違命,屈已之至,浹於兆庶,恤人之誠,已敷于四海。乘眾之怒,用兵之形,則近無轉輸搔擾之勤,遠無經費供求之役。誠能固守,必大畏其力,小懷其德矣。豈兵宿中原之為虞,生人耗竭之為慮?臣又聞理國之本,富之為先;富人之方,勸農為大。三代以耕藉率天下,漢朝以孝悌配力田,皆勸之之道。夫農寒耕熱耘,沾體塗足,晝夜之筋力勤焉,父兄之手足悴焉。而官輸籍督,坐非已有。夷時郡邑長史,偷容朝夕,養聲釣祿,非恤人隱。此所以耕植之業不勤,戀本之心不固。有遁於軍旅而邀功賞者,有冒於老釋而瀆清濁者,有逸於負販而制貧人者,有隱於椎剝而幹教令者。農耕之難也如彼,日百其勸,常有不務者矣;遊惰之逸也如此,日百其禁,常有不息者矣。由上之為政,知人苦之者勸之必深,知人樂之者禁之必至。昔賈琮以最於十二州,頒之以璽書;黃霸以甲于二千石,寵之以侯印。惟陛下注意于守宰字人之官,以田懇辟為最,地荒榛人離散為殿,即耕植可勸,困竭可蘇。兵未弭則人不蕃,人不蕃則農不勸,農不勸則國用虛,此榷酤所以興也。然鹽曲之稅,山澤之利,法用得其要,不在峻其科。理不得其吏,猶不明其法。明其法,得其要,則上無峻刻之舉,下無重斂之困矣。

  陛下制策曰:

  「既往之失,何者宜懲?將來之虞,何者當戒?」臣聞王者之興,皆鑒乎前代。聖君賢佐之所以興,昏主庸君之所以喪,景行其興也,用得以常理;戒慎其喪也,用得以常存。《詩》人美殷鑒于有夏,賈山諫漢而借喻亡秦,備於圖籍,著於編冊,非臣繁詞所可曲盡。自陛下統極,舉滯淹,已逋責,恤刑獄,振乏絕,德澤所臨,戴之不暇,微臣未見其失也。明將來之戒,其在法令刑賞乎?四海之廣,億兆之眾,非家令戶告之能也,發號出令而已矣。伏惟陛下聿求善政,大振洪猷,人之獻替,政之損益,燦乎其書,灼乎其人。始則鼓舞蹈詠,不足以克共善;終則渴日望歲,不足以喻其勞。教之本莫大乎複言,政之先莫大乎重令。誠能複言重令,上之克當乎天心,下之允協乎人情,天人交相為感,而災害不生,禍亂不作。非此,則日有德音而人不悅,日有威罰而人不畏。苟不悅矣,無與同勸;苟不畏矣,無與同沮。此非法令之可裁也。成一時之功者,寵乎其功者也;思百代之利者,榮乎其名者也。其名不足以勸者,則刑罰存焉;其效不得而寵者,則褒貶存焉。是小人之所趨,君子之所務。

  今陛下刑賞已足,勸懲褒貶,又存文史,君子竭忠,小人輸力,舉如鴻毛,拾如地芥,何為而不成?何求而不效?陛下之不為,非不能也。伏以致誅逆黨,罪止渠魁,原清究惡,不及其母,此帝王之刑也。戎臣饋軍,致命折寇,渥恩必厚,爵位必加,此王霸之賞也。然善有彰,雖賤,賞也;惡有釁,雖貴,罰也。賞一人不足以聳天下之善者,其賞不足行;刑一人不足以禁天下之暴者,其刑不足用。今宜賞不遺微細,惟功之所加;罰不為暴亂,惟罪之所出。此天下之人,所以皆知賞之可重,而罰之可戒。

  制策曰:

  「昔主父懲患于晁錯,而用推恩;夷吾致霸于齊桓,而行寓令。精求古人之意,啟迪來哲之懷,眷茲洽聞,固所詳究。」臣聞漢興,鑒亡秦孤立之弊,蹤周官眾建之法,苴茅列土,非複異姓。其後吳、楚強大,本根不拔,晁錯之策未終,七國之兵已發。主父念前事之敗露,期本朝之強大,分封子弟,使得推恩。諸侯之國,星解於上;漢廷之威,風行於下。此所以為謀也。齊桓當周季陵夷之運,思大彰翊霸之功,志圖兼弱,力存攻昧,思逞其欲,是務強兵。習之野,大國防其謀;習之朝,小國謹其備。其志不可以速得,其功不可以立俟,用為隱政而行寓令,此其所以霸也。

  制策曰:

  「執契之道,垂衣不言。委之於下,則人用其私;專之於上,則下無其效。漢元優遊於儒學,盛業竟衰;光武責課於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捨,未獲所從,吾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旨,屬之於篇,興自朕躬,無悼後害」者。臣聞契者君之所司也,綜其會歸,則庶務隨而振之;職者臣之所司也,踐其軌跡,則百役通其流矣。委之於下者,委之職業也,非委其權;專之於上者,專其操持也,非專其事。賞罰好惡之出,生殺恩威之柄,此非權與操持乎?委之於下,則上道不行矣。提衡舉尺,守器執量,此非事與職業乎?專之於上,則下功不成矣。不委其操持,安所用其私乎?不專其職業,孰慮無效乎?君收其大柄,臣職其所守。然大柄不得亢於上,臣得佐而成之;所守不可屬￿下,君得舉而明之。故《乾》之經曰:「首出庶物」,《坤》之文曰:「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乾陽物也,坤陰物也,陰陽合而泰形焉,陰陽離而否形焉。君臣之道,蓋象乎此。

  漢元優遊於儒學,而權歸王氏,失其所專也;光武責吏事於三公,而勞神簿書,集其所委也。一則曠而蕩,一則察而狹,既非中道,不可以範。所謂陰陽乾坤之說,各存其道,而交有所感,然成其悠久,配乎持載,如此而已。才者綜物以研務,識者辨惑而不泥,體者撫往以經遠,用者臨事而造至。神而明之,可以輔陶鈞,可以贊化育。微臣固陋,從師之說,循名而實不克,承問則學不稱。進退殞越,懼煩刑書。

  謹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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