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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 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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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旨重修真定廟學記 王以丁未之五月,召真定總府參佐張德輝北上。德輝既進見,王從容問及鎮府廟學今廢興何如,德輝為言:「廟學廢於兵久矣!徵收官奉行故事,嘗議完復,僅立一門而已。今正位雖存,日以頹圯,本路工匠總管趙振玉方營葺之。惟不取於官,不斂於民,故難為功耳。」於是令旨以振玉、德輝合力辦集,所不足者,具以狀聞。德輝奉命而南,連率史天澤而下,曉然知上意所向,罔不奔走從事,以貲以力,迭為佽助。實以己酉春二月,庀徒蕆事,黽勉朝夕,罅漏者補之,邪傾者壯之,腐敗者新之,漫漶者飾之,裁正方隅,崇峻堂陛。廟則為禮殿,為賢廡,為經籍、祭器之庫,為齋居之所,為牲薦之廚,而先聖先師七十子、二十四大儒像設在焉。學則為師資講授之堂,為諸生結課之室,為藏廄庖湢者次焉。高明堅整,營建合制。起敬起慕,於是乎在。乃八月落成,弦誦洋洋,日就問學。胄子漸禮讓之訓,人士修舉選之業,文統紹開,天意為可見矣。既丁酉釋菜禮成,教官李謙暨諸生合辭屬好問為記,以謹歲月。 竊不自揆度,以為仁、義、禮、知出於天性,其為德也四;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著於人倫,其為典也五。惟其不能自達,必待學政振飾而開牖之,使率其典之當然,而充其德之所固有者耳。三代皆有學,而周為備;其見之經者,始於井天下之田。井田之法立,而後黨庠遂之教行,若鄉射、鄉飲酒,若春秋合樂、勞農、養老、尊賢、使能、考藝、選言之政,受成、獻馘、訊囚之事,無不在。又養鄉之俊造者為之士,取鄉大夫之嘗見於施設而去焉者為之師。德則異之以知、仁、聖、義、忠、和,行則同之以孝、友、睦、姻、任、恤,藝則盡之以禮、樂、射、禦、書、數。淫言行,凡不足以輔世者,無所容也。故學成則登之王朝,蔽陷畔逃不可與有言者,則撻之、識之,甚則棄之為匪民,不得齒於天下。民生於其時,出入有教,動靜有養,優柔饜飫,於聖賢之化日加益而不自知,所謂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非過論也。 或者以為井田自戰國以來掃地矣,學之制不可得而見之矣。天下之民既無以教之,將待其自化歟?竊謂不然。天佑下民,作之君師,夫豈不欲使之正人心、承王道、以平治天下,其獨厚於周而薄於世乎?由周而為秦,秦又盡壞周制,燒《詩》《書》以愚黔首,而黔首亦皆從之而愚。借耰鋤而德色,取箕帚而誶語,抵冒殊扞熟爛之極,宜莫秦民若也。高帝復以馬上得天下,其於變狂秦之餘習,復隆周之美化,亦不暇給矣。然而叔孫典禮,僅出綿渼之陋;陸賈《詩》《書》,又皆煨燼之末,孰謂斫雕為璞者,乃於不旋踵之頃而得之?寬厚化行,曠然大變,興廉舉孝,周暨郡國。長吏勸為之駕者,項背相望。是則前日所以厚周者,今易地而為漢矣。況乎周制雖亡,而出於人心者固在,惟厭亂所以思治,惟順流易於更始。始於草創,而終之以潤色,本末先後,還相為用,為周為漢,同歸於治,何詳略遲速之計耶? 洪惟大朝,受天景命,薄海內外,罔不臣屬。武克剛矣,且以文治為永圖。方夏甫定,垂恩選舉,念孤生之不能自存也;通經之士,悉優復之,慮儒業之無以善繼也。老成宿德,使以次傳之。深計遠覽,所以貽丕顯之謨,而啟丕承之烈者蓋如此。王府忠國撫民,一出聖學。比年賓禮故老,延見儒生,謂六經不可不尚,邪說不可不絀,王教不得不立,而舊染不得不新。順考古道,講明政術,樂育人材,儲蓄治具,修大樂之絕業,舉太常之墜典。其見於恒府廟學者,特尊師重道之一耳。 夫風俗,國家之元氣;學校,王政之大本。不塞不流,雖有必至。癃老扶杖,思見德化之成。漢來美談,見之今日。蓋兵興四十年,俎豆之事,不絕如線,獨吾賢王為天下倡,是可為天下賀也,故樂為天下書之。 是年十月朔旦記。 東平府新學記 鄆學舊矣,宋日在州之天聖倉有講授之所,曰成德堂者,唐故物也。王沂公曾罷相判州,買田二百頃以贍生徒,富鄭公弼《新學記》及陳公堯佐府學題榜在焉。劉公摯領郡,請於朝,得國子監書,起稽古閣貯之。學門之左有沂公祠祭之位,春秋二仲祭以望日,魯兩生泰山孫明復、徂來石守道配焉。齊都大名,徙學於府署之西南,賜書碑石隨之而遷,獨大觀八行碑,蔡京題為聖作者不預焉。齊已廢,而鄉國大家如梁公子美、賈公昌朝、劉公長言之子孫故在,生長見聞,不替問學,尊師重道,習以成俗。泰和以來,平章政事壽國張公、萬公、蕭國侯公摯、參知政事高公霖,同出於東阿,故鄆學視他郡國為最盛。如是將百年,貞祐之兵始廢焉。 先相崇進開府之日,首以設學為事,行視故基,有興復之漸。今嗣侯蒞政,以為國家守成尚文,有司當振飭文事,以讚久安長治之盛,敢不黽勉朝夕,以效萬一?方經度之始,或言阜昌所遷,乃在左獄故地,且逼近闤闠,湫隘殊甚,非弦誦所宜,乃蔔府東北隅爽之地而增築之。既以事聞之朝,庀徒蕆事,工力偕作。首創禮殿,堅整高朗,視大邦君之居,夫子正南面,垂旒被袞,鄒、兗兩公及十哲列坐而侍,章施足征,像設如在。次為賢廊,七十子及二十四大儒繪像具焉。至於棲書之閣、豆籩之庫、堂宇齋館、庖湢庭廡,故事畢舉而崇飾倍之。子弟秀民備舉選而食廩餼者餘六十人,在東序,隸教官梁棟。孔氏族姓之授章句者十有五人,在西序,隸教官王磐。署鄉先生康曄儒林祭酒以主之。蓋經始於壬子之六月,而落成於乙卯六月初五。 十一代孫衍聖公元措,嘗仕為太常卿,癸巳之變,失爵北歸,尋被詔搜索禮器之散逸者。仍訪太常所隸禮直官歌工之屬,備鍾磬之縣,歲時閱習,以宿儒府參議宋子貞領之。故鄆學視他郡國為獨異。 乃八月丁卯,侯率寮屬諸生舍菜於新宮,玄弁朱衣,佩玉舒徐,畔落之禮成,而饗獻之儀具。八音洋洋,復盈於東人之耳。四方來觀者,皆失喜稱歎,以為衣冠禮樂,盡在是矣。 越翌日,學之師生合辭謂僕言:「嚴侯父子崇飾儒館,以布宣聖化,承平文物頓還舊觀。學必有記,以謹歲月,幸吾子文之石,垂示永久。」僕謝曰:「老生常談,何足以陳之齊、魯諸君之前?顧以客東諸侯者久,猥當授簡之末,俎豆之事固喜聞而樂道之,何敢以不敏辭?」興造之跡,已辱件右之矣,竊不自度量,輒以有所感焉者著於篇。 嗚呼!治國治天下者有二,教與刑而已。刑所以禁民,教所以作新民。二者相為用,廢一不可。然而有國則有刑,教則有廢有興,不能與刑並,理有不可曉者。故刑之屬不勝數,而賢愚皆知其不可犯,教則學政而已矣。去古既遠,人不經見,知所以為教者亦鮮矣,況能從政之所導以率於教乎? 何謂政?古者井天下之田,黨庠遂序,國學之法立乎其中,射、鄉飲酒、春秋合樂、養老、勞農、尊賢、使能、考藝、選賢之政皆在。聚士於其中,以鄉大夫嘗見於設施而去焉為之師,教以德、以行,而盡之以藝。淫言行,詭怪之術,不足以輔世者,無所容也。士生於斯時,揖讓酬酢、升降出入於禮文之間,學成則為卿、為大夫,以佐王經邦國;雖未成而不害其能,至焉者猶為士,猶作室者之養吾棟也,所以承之庸之者如此。庶頑讒說,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記之而又不從,是蔽陷畔逃,終不可與有言,然後棄之為匪民,不得齒於天下,所以威之者又如此。 學政之壞久矣!人情苦於羈檢而樂於縱恣,中道而廢,縱惡若崩,時則為揣摩,為捭闔,為鉤距,為牙角,為城府,為阱擭,為溪壑,為龍斷,為捷徑,為貪墨,為蓋藏,為較固,為幹沒,為麵謾,為力詆,為貶駁,為譏彈,為姍笑,為淩轢,為蒐沄,為睚眥,為構作,為操縱,為麾斥,為劫製,為把持,為絞訐,為妾婦妒,為形聲吠,為厓岸,為階級,為高亢,為湛靜,為張互,為結納,為勢交,為死黨,為囊橐,為淵藪,為陽擠,為陰害,為竊發,為公行,為毒螫,為蠱惑,為狐媚,為狙詐,為鬼幽,為怪魁,為心失位。心失位不已,合謾疾而為聖癲,敢為大言,居之不疑,始則天地一我,既而古今一我。小疵在人,縮頸為危。怨讟薰天,泰山四維。吾術可售,惡惡不可。寧我負人,無人負我。從則斯朋,違則斯攻。我必汝異,汝必我同。自我作古,孰為周孔。人以伏膺,我以發塚。凡此皆殺身之學,而未若自附於異端雜家者為尤甚也。 居山林,木食澗飲,以德言之,則雖為人天師可也,以之治世則亂。九方皋之相馬,得天機於滅沒存亡之間,可以為有道之士,而不可以為天子之有司。今夫緩步闊視,以儒自名,至於徐行後長者,亦易為耳,乃羞之而不為。竊無根源之言,為不近人情之事,索隱行怪,欺世盜名,曰「此曾、顏、子思子之學也」,不識曾、顏、子思子之學固如是乎? 夫動靜交相養,是為弛張之道。一張一弛,遊息存焉。而乃強自矯揉,以靜自囚,未嘗學而曰「絕學」,不知所以言而曰「忘言」。靜生忍,忍生敢,敢生狂,縛虎之急,一怒故在,宜其流入於申、韓而不自知也。古有之,桀紂之惡,止於一時;浮虛之禍,烈於洪水。夫以小人之《中庸》,欲為魏晉之《易》與崇觀之《周禮》,又何止殺其軀而已乎? 道統開矣,文治興矣,若人者必當戒覆車之轍,以適改新之路。特私憂過,計有不能自已者耳,故備述之,既以自省,且為無忌憚者之勸。 侯名澄,七歲入小學,師名士龍江張某,自讀誦至剖析義理者餘拾年。衍聖必其為特達之器,以其子妻之。迄今為名諸侯,二君子有力焉。是年九月朔旦,河東元某記。 博州重修學記 博之廟學,當泰和中州倅遼東王遵古元仲之所建。元仲有文行,道陵謂之「昔人君子」者也。甲申之兵,民居被焚,州將閻侯義以廟學、州宅、龍興寺殿土木之麗,甲於一州,特以兵守之。其後廟學獨廢不存。今行台特進公以五十城長東諸侯,凡四境之內仙佛之所廬,及祠廟之無文者,率完復之,故學舍亦與焉。防禦使茌平石侯青、彰德總管兼州事趙侯德用乃以行台之命,葺舊基之餘而新之。大其正位,又為從祀之室於其旁,至於講誦之堂、休宿之廬、齋廚庫廄,無不備具。經始於某年之某月,落成於某年之某月。文石既具,趙侯請予記之。予竊有所感焉。 博自唐以來為雄鎮,風化則齊、魯禮義之舊,人物則魯連子、華歆、駱賓王之所從出。在承平時,登版籍者餘三十萬家,其民號為良善而易教,特喪亂之後不能自還耳。雖然,豈獨此州然哉? 先王之時,治國治天下,以風俗為元氣,庠序黨術無非教,太子至於庶人無不學。天下之人,幼而壯,壯而老,耳目之所接見,思慮之所安習,優柔於弦誦之域,而饜飫於禮文之地,一語之過差,一跬步之失容,即赧然自以為小人之歸。若犯上,若作亂,雖驅逼之、縱臾之、誘引之,有不可得者矣。故以之為俗則美,以之為政則治,以之為國則安且久。理之固然,而事之必至者,蓋如此。 嗚呼,王政掃地之日久矣!戰國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兩漢斯可矣。兩漢吾不得而見之,得見唐以還斯可矣。唐以還且不可望,況於為血為肉之後乎?喪亂既多,生聚者無幾,蚩蚩之與居,倀倀之為徒。亦有教焉,不過破梁碎金,胡書記詠史而已。前世所謂《急就章》《兔園冊》者,或篇題句讀之不知矣。後生所習見者,非白晝攫金,則禦人於國門之外,取箕帚而誶語,借耰鋤而德色,秦人之抵冒殊扞,賈子之所為。太息而流涕者,蓋無足訝。 由是觀之,父子、夫婦,人倫之大節,亦由冠屨上下之定分。冠而屨之,屨而冠之,非正名百物,則倒置之敝無所正。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婦不婦,必肇修人紀者出,而後有攸敘之望矣。況草昧之後,道統方開,明經者例有復身之賜,而此州將佐首以興起學官為事,士之有志於此道者,其喜聞而樂道之,宜如何哉? 故為記其興造之始末,且以學校之本告之曰:有天地,有中國,其人則堯、舜、禹、湯、文、武、周、孔,其書則《詩》《書》《易》《春秋》《論語》《孟子》,其民則士、農、工、賈,其教則君令臣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婦睦、朋友信,其治則禮樂刑政、紀綱法度,生聚、教育、冠婚、喪祭、養生、送死而無憾。庠序黨塾者,道之所自出也。士者,推庠序黨塾所自出之道,而致之天下四方者也。由是而之焉,正名百物,肇修人紀者,尚庶幾焉!如曰不然,則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以是學為告朔之餼可也。 趙州學記 趙州廟學,初廢於靖康之兵。天會以來,郡守趙公某始立廟殿,而任公某增築學舍。泰和名臣陵川路公元為門、為廊廡、為講堂,土木之功乃備。 自貞祐南渡,河朔喪亂者餘二十年,趙為兵衝,焚毀尤甚,民居官寺百不存一。學生三數輩逃難狼狽,不轉徙山谷,則流離於道路,廟學之存亡,亦付之無可奈何而已。戶牖既壞,瓦木隨撤,當路者多武弁,漫不加省,上雨旁風,日就頹壓,識者惜之。 歲癸卯,真定路工匠總管趙侯慨然以修復為事,發資於家,顧工於民,躬自督視,不廢寒暑。裁正方隅,崇峻堂陛,斜傾者起之,腐敗者易之,破缺者完之,漫漶者飾之。曾不期年,截然一新,若初未嘗毀而又有加焉者。乃八月上丁,諸生釋菜如禮,衣冠俎豆,駸駸乎承平之舊。予過慶源,嘗往觀焉。問所以經度者,郡人高德茂等合辭道其然,且請予記之。 予以為學官之廢久矣,儒學之士雖有任其責者,亦以為不急之務矣。比歲郡縣稍有以興學為事者,率有由而然。力致勢劫,劇甚調度,僅能有成,怨讟盈路,所謂可為美觀而不可以夷考也。趙侯不出於強率,不入於承望,崇儒向道,自拔於流俗者如此!在於學古之士,其喜聞而樂道之,宜何如哉? 故為記之,且告之曰:吾道之在天下,未嘗古今,亦未嘗廢興。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際,百姓日用而不知。大業、廣明、五季之亂,綿渼不施,而道固自若也。雖然,庠序黨塾,先王之所以教,後世雖有作者,既不能復有所加,亦豈容少有所損?羊存禮存,此告朔之餼所以不可廢也。夫興學,儒者事也。用武之世而責人以儒者之事,不可也。異時時可為,力可致,而使學官有鞠為園蔬之歎,不必以前世趙、任、路三使君為言。視今趙侯,能不少媿乎? 侯名振玉,龍山人。先節度慶源,有良民吏之風。其與文士遊,蓋其素尚。 壽陽縣學記 近代皇統、正隆以來學校之制,京師有太學、國子學,縣官餼廩,生徒常不下數百人,而以祭酒、博士、助教之等教督之。外及陪京、總管、太尹府、節度使鎮、防禦州,亦置教官,生徒多寡,則視州鎮大小為限員。幕屬之由左選者,率以提舉係銜,刺史州則係籍生,附於京府,各有定在。外縣則令長司學之成壞,與公廨相授受,故往往以增築為功。若仕進之路,則以詞賦、明經取士,預此選者,多至公卿達官。捷徑所在,人爭走之。文治既洽,鄉校家塾弦誦之音相聞。上黨、高平之間,士或帶經而鋤,有不待風厲而樂為之者。化民成俗,概見於此。自大安失馭,中夏版蕩,民居官寺毀為焦土。天造草昧,方以弧矢威天下,俎豆之事宜有所待也。 甲辰之春,予歸自燕、雲,道壽陽,知有新學,往觀焉。見其堂廟齋廡,若初未嘗毀而又加飾焉者。問所以然,諸生合辭曰:「吾邑舊有廟學,元祐中,知縣事張不渝實更新之,既乃廢於貞祐甲戌之兵。大變之後,民無百家之聚,縣從事李通、李天民者竊有修學之議,而病未能也。會台牒下,於壬寅之冬課所在舉上丁釋菜之典,乃得偕令佐暨縣豪傑諸人經度之,蓋三年而後有成。久欲謁文吾子,以紀歲月,顧以鬥食之役之故,而無以自達也。」予謂二三君言:「公輩寧不知學校為大政乎?夫風俗,國家之元氣,而禮義由賢者出。學校所在,風俗之所在也。吾欲塗民耳目,尚何事於學?如曰:『如之何使吾民君臣有義而父子有親也?夫婦有別而長幼有序也?』則天下豈有不學而能之者乎?古有之:『有教無類』,雖在小人,尤不可不學也。使小人果可以不學,則武城之弦歌,當不以割雞為戲言矣。予行天下多矣,吏奸而漁,吏酷而屠,假尺寸之權,朘民膏血以自腴者多矣。崇祠宇、佞佛老,捐所甚愛以求非道之福,顰呻顧盼,化瓦礫之場為金碧者,又不知幾何人也!能自拔於流俗,崇儒重道如若人者乎?且子所言『無以自達』者亦過矣。興學之事,賢相當任之,良民吏當為之。賢相不任,良民吏不為,曾謂鬥食吏不得執鞭於其後乎?使吾不為記茲學之廢興則已,如欲記焉,吾知張不渝之後,唯此兩從事而已,奚以鬥食之薄、萬鍾之厚為計哉?」 通字彥達,縣人;天民字仲先,上世秀容人,其先世皆儒素。 代冠氏學生修廟學壁記 冠氏廟學,貞祐初,知縣事魯仔所增建。泰和中,主簿折元禮畫七十二子像。喪亂以來,民居皆被焚燬,而廟學獨存。歲乙未,右副元帥趙侯憫其頹圮,復為完補之。學之制,初亦儉狹,侯就為料理,而作新之意蓋未已也。侯崇儒重道出於天性,在軍旅中亦常以文史自隨。一府之人,若偏裨、若府吏,皆隨而化之。興學之事,特其濫觴耳。 嗚呼!吾邑為大縣久矣。在承平時,登版籍者餘三萬家,僑寓之民,又倍而三之。學校,大事也,前後歷數十政非無賢令佐,而乃因卑習陋,漫不加省。百年以來,能崇起之者,唯吾侯與魯、折三人而已,可勝嘆哉! 某月日,縣學生黃逸民記。 葉縣中嶽廟記 河南中鎮所在,在所率有祠廟,以奉嶽祇。葉距嵩三百里而近,獨無有也。邑門之南百舉武,少折而西,有地焉直居民之衝,顧望崇顯,父老規為嶽祠舊矣。泰和末,太原祈人樊道真始以邑人之意而經度焉。地本故堤,廢圮已久,荊棘瓦礫,蛇鼯所舍。樊身執畚鍤,剗治蕪穢,實以板築,百日而廟基成。邑之人知其堅固可任也,乃群起而助之,實鄉豪張祐、孫寧、秦商人、党珪為之倡。廟既成,祁人有以白石為中天像,欲輦而北者,道真請而事焉。 予嘗謂:小人之情,畏之而有不義,恥之而有不仁,威之而有不懲,獨於事神若有所儆焉。何耶?徼福於方來,逃罪於已然,百求而百不可得,然終不以百不可得而廢其所以求也。富貴、光榮、壽考、繁昌,人既有以求諸神,忠信、孝弟、廉讓、篤實,神亦有以望於人。吾嘗見夫世俗之所事神者矣:崇祠宇,嚴像設,刲羊豕,具儀衛,巫覡、倡優雜然而前,拜跪甚勞,迎送甚勤。求神之所以望於人者,無有也。陰害賊詐,刮利次骨,利之所在,無復天理。公噬潛搏,難得是期,內人於溝不恤也,血人於牙不饜也。志得而意滿,則曰:「我求於神,神報我者如是也。」故搏噬愈獲,報謝愈豐,禱求愈奢,香火未收而陰害賊詐之心已怫然於胸中矣。此直蛇神牛鬼之所不忍臨,而謂嶽祇之聰明正直者而臨之乎? 《記》有之:「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可以事上帝。」謂小人之不可以事神,不可也。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好是正直,介以景福。謂神之可欺,尤不可也。嗚呼!神有固然,三尺童子所能知,而人有不能知者,特溺於貪而不能自還耳。惜乎莫有以三尺童子之所知者而告之也! 癸未之夏,予過昆陽,進士韋仲安道樊之意,欲得吾文以記其經營之始,故為書之,且告以福不可徼,禍不可逃也。如是,庶幾來者有所儆焉。 扁鵲廟記 扁鵲隨俗為變,過鹹陽為無辜醫,邯鄲為帶下醫,洛陽為耳目痹醫,蓋嘗至周。其有廟於此,則不可考也。廟再以元豐八年成。裡之人事之惟謹,病者必來以藥請,杯按間有得香灺埃煤若丸劑然者,吞之,病良愈,閭裡間相傳以為神。鬥酒彘肩,禱謝日豐。積習既久,莫有能正之者。鄉豪張乙居其旁,葺而新之,土木有加焉,正大元年之八月也。 自扁鵲飲上池水,三十日而知物,其事固以秘怪而不常,故虛荒誕幻,被於末流,千百年後而未止也。雖然,耳目之所不接,故常理之所不拘,神膏傅創,靈丸起廢,見於傳記者多矣,又安可必其果無有哉?故嘗謂扁鵲至人也,自言其方可以解肌裂皮,決脈結筋,湔浣腸胃,潄滌五髒,練精而易形矣。至於世之陰忌賊詐、貪饕攫拾、心魂斫喪、若醉若狂、懣然而不能自還者,百千為群,日相過乎前,為扁鵲者獨不能隨俗為變,練精而易形,使之為平直安舒、廉讓潔清之人乎?若夫疾病則禱,聖人所不廢,誠以感神,祭則受福,冥冥之間當有陰相者,盍亦無以靈丸神膏為也。此之不為區區之香灺埃煤,自誇於閭巷細民之間以為神。嗚呼!其亦兒童劇而已矣,豈世之所望於扁鵲,而扁鵲之所以為扁鵲者哉! 長慶泉新廟記 鄧之西百里而遠,是為內鄉之東鄙,有山焉,岡巒起伏,與淅酈諸山絡脈相屬,而為之殿。其麓二泉,灌田千畝有奇。泉之上有龍祠,耆舊以為禱之有雨暘之應。旁近之民有以飲羊牛、浣裙裾者,泉輒彙而遷焉。考之辨方,無所知名,俚俗所稱,訛繆失實,且不雅馴,今以其地名之長慶泉。 正大丁亥,予承乏是邑。夏五月,赤旱近百日,凡縣境之名湫無慮數十所,奔走禱祠,卒無感通,道路嗷嗷,無望來秋。有以此泉為言者,予率父老詣焉。幣祝甫登,雲氣四合,車轍未旋而澍雨浹。明年,裡之民作新廟於泉之西南,且以紀其事為請。 夫龍之靈固也,然古人之於禱祠,不幸而不見答,自咎而已。幸而應焉,則亦不敢以為功。今也不德,其何以致然?將適與雨會歟?影響之報,蓋不如是之捷也。天之恩與威,令龍實屍之,油然而雲,殷然而雷,不崇朝而雨天下。利於物者豐,則享諸己者厚。道家所言,恍惚之外神龍之所居,瑤宮璿室,萬舞在庭,金支翠蕤,紛蔽輝映。雖首出萬物,奉以四海九州,有不足進焉者。山夫穀民,乃以一畝之宮,牲不揜豆而祠之,豈度德審功報稱之道哉?聞之天即神,神即人,人即天,名三而誠則一。東鄰之牛,不如西鄰之礿祭,實受其福,凡以恃吾誠而已。不然,所持者狹,所求者奢,彼乘雲氣而遊天地之間,是區區者寧足以留其一盼耶? 正大己醜九月日。 三皇堂記 老子職柱下史,閱人代之久,其述伏犧、神農、黃帝氏以來,有「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之論。邵康節因之亦謂皇與帝為千萬世之人,其次第蓋如此。自《三墳》為吾夫子所斷,三聖人者與天同功,乃無德業可考見。醫家者流,謂神農一日嘗七十毒,與岐黃至真。大要《三墳》書特止於此,今其論故在,本于大道之說,而究乎生死之際,然於三聖人所以仁後世者,才土苴耳。 太原醫師趙國器謂:「吾業當有所本也。」即其家起大屋,立三聖人像事之,以歷代名醫岐伯而下凡十人侑其坐。棟宇既備,像設既嚴,介於太谷李進之請予為記。始予甚難之,以謂天地不仁,芻狗萬物,聖人躋民仁壽之域,民物安逸,若道自然,雖莫知所謝可也。 或曰:「有萬世之利者,享萬世之報,元倉楚所居,年穀豐穰,物無疵癘,其鄉之人且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況與天地同功者乎?雖報本反始,非閭巷所得專,而溯流窮源,或旦暮如有遇。祖而祀之,其誰曰不然?」 夫趙子世於方伎餘百有五十年矣,守之以恒業,用之以戒心,謂一毒妄攻,五兵莫慘,耿耿自信,臨之以神明。吾知是家於人之命為甚重矣,是可記也,於是乎書之。 國器名天用,今為惠民局直長。塑工張天秀。國器之子履道,知讀書,異時當以儒素自拔於流俗。己酉初吉,新興元某記。 崔府君廟記 唐崔子玉府君祠,在所有之,或謂之亞嶽,或謂之顯應王者,皆莫知其所從來。府君,定平人。太宗時為長子令,有惠愛之風。本道採訪使與長子尉劉,內行弗備,且有贓賕之鄙,時縣有名虎,府君謂二人者宜當之,已而果然。及一孝子為所食,乃以牒攝虎至,使服罪,一縣以為神,而廟事之,世所傳蓋如此。 廟之在陽平者有年矣,貞祐之兵,燒毀幾盡。東平副元帥趙侯以其父之志為完復之。其成也,侯命予以歲月記,故為書之。 《傳》曰:「有功於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此不為小德小善者言。漢丞相忠武侯之歿,蜀人求為立廟,朝議以禮秩不聽,百姓遂因時節祭之道陌上。言事者或謂可聽於成都立之,安樂公不從。習隆、向充拜章言:「巷祭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若盡順人心,則瀆而無典;建之京師,又逼宗廟,止可令其近墓為之,所親以時設祭。故吏欲奉祀者,皆限至廟,斷其私祀,以從正禮。」於是始從之,為廟於沔陽。從是觀之,漢人於忠武侯其難之也如是,況其下者乎!且夫郡縣之良吏,血食一方,見於今者多矣,然卓茂則止於密,魯仲康則止於中牟,朱邑則止於桐鄉,召父、杜母則止於南陽,蓋未有由百里之邑達之天下四方。 如府君之祠之侈者也,高門之蕩然,廣殿之渠然,袞冕之巍然,侍衛之肅然,雖五帝之尊且雄無以進。使其止於為土木偶焉,斯可矣。或有物焉,則將疾走遠引,逃避之不暇,矧敢馮幾負扆,以當天下四方臣僕之敬乎? 嗚呼,祀典之壞久矣!惟祀典壞,而後撤淫祠之政舉。喪亂以來,天綱弛而地維絕,人心所存唯有逃禍徼福者在耳。惟逃禍徼福者在,故兇悍毒詐有時而熄。若曰淫祀無福,非其鬼而祭之為諂,爾所敬非吾之所謂敬,爾所懼非吾之所當懼,彼將蕩然無所畏忌,血囊仰射,又何難焉!使梁公而在,吾知前日江淮之舉有不暇施於今日者矣。故並及之,使人知侯之意有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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