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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營建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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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置於隋開皇末,曆唐、五代,為鄚州屬縣。宋境與遼接,故改為保塞,重兵所宿,常倍高陽諸戍。金朝既都燕,升縣為州,州仍以保名,縣則複清苑之號,且置順天節度一軍。太行諸山東走遼碣,盤磗偃蹇,挾大川以入於海,而州居襟抱之下,壁壘崇峻,民物繁夥,輦轂而南,最為雄鎮。 貞佑初,中夏受兵,遂例有覆隍之變。今萬戶張侯德剛之起定興也,初保西山之東流堝,隸經略苗公,累功至永定軍節度使,權元帥右都監。及苗公為其副賈瑀所害,侯慷慨憤發,期必報瑀。會麾下何伯祥獻苗公符節,即推侯為長。事聞,興定戊寅五月,以侯留守中都,行元帥府事。國兵由紫荊而下,侯率所部陳於狼牙嶺,馬跌,為所執。大帥以侯肮髒無所屈,義而釋之,且復舊職。侯招降旁郡,威信並著,遂下雄、易、安、保諸州,留戍滿城。西山豪傑皆授印號為部曲,兵勢大振。滿城隘狹,有不能容者,歲丁亥,乃移軍順天,以遏信安行剽之黨。 時順天為蕪城者十五年矣,侯起堂使宅之故基,將留居之,隨為水軍所焚。侯曰:「盜所以來,揣我無固志耳。堂複成,吾且不歸矣!」於是立前鋒,左、右、中、翼四營,以安戰士。置行幕荒穢中,披荊棘,拾瓦礫,力以營建為事。適衣冠北渡,得大名毛居節正卿,知其材幹強敏,足任倚辦,署為幕府計議官,兼領眾役。侯心計手授,俱有成算。正卿悅於見知,勞不言倦。底蘊既展,百廢具興。 承平時,州民以井泉鹹鹵不可飲食為病。滿城之東有南北泉,南曰「雞距」,以形似言,北曰「一畝」,以輪廣言,宋十八塘濼發源於此。二泉合流,由城外濠出,為減水口。侯顧而歎曰:「水限吾州跬步間耳。奇貨可居,乃棄之空虛無用之地,吾能指使之,則井泉有甘冽之變,溝澮流惡,又餘波之所及也。」乃度地之勢,作為新渠,鑿西城以入水,水循市東行,由古清苑幾百舉武而北,別為東流,垂及東城,又折而西,雙流交貫,由北水門而出。水之占城中者什之四,淵綿舒徐,青綠彌望,為柳塘,為西溪,為南湖,為北潭,為雲錦。夏秋之交,荷芰如繡,水禽容與,飛鳴下上,若與人共樂而不能去。舟行其中,投網可以得魚,風雨鞍馬間,令人渺焉有吳兒洲渚之想。 由是營守備,以甲乙次第之,則為北衙,為南宅。宅侯所居,工材皆不資於官,役夫則以南征生口為之,至別第悉然。為南樓,因保塞故堞而為之,位置高敞,可以盡一州之勝。西望郎山,如見吳岳于汧水之上,青壁千仞,顏行而前,肩駢指比,歷歷可數,濃淡覆露,變態百出,信為燕、趙之奇觀也。為驛舍,為將佐諸第,為經歷司,為倉庫,為芻草場,為商稅務,為祗供所,為藥局,為傅舍暖室,為馬院。市陌紆曲者,侯所甚惡,必裁正之。為坊十,增於舊者七,曰:雞泉、吳澤、懋遷、歸厚、循理、遷善、由義、富民、歸義、興文。為橋十,而起樓者四:西曰來青,北曰浮空,南曰熏風,東曰分潮。為水門二:西曰通津,北曰朝宗。為譙樓四:北曰拱極,南曰蠡吾,西曰常山,東曰碣石。為廟學一,增築堂廡,三倍其初。為佛宇十五,曰:棲隱、鴻福、天甯、興國、志法、洪濟、報恩、普濟、大雲、崇岩、天王、興福、清安、淨土、永寧。大悲閣一。由棲隱而下,創者四,而十一複其舊,規制宏麗,初若不經毀者。獨大悲出侯新意,尤為殊勝,金碧爛然,高出空際,唯燕中仁王佛壇成於國力,可等而上之耳。為道院十一,曰:神霄、天慶、清寧、洞元、玄武、全真、朝元、玄真、清為、朝真、得一,創者九,而複其舊者二。為神祠四,曰:三皇、岱宗、武安、城隍。為酒館二,曰:浮香、金台,亭榭皆水中。為樂棚二。為園囿者四:西曰種香,北曰芳潤,南曰雪香,東曰壽春。城內外為水磑者四。水既出朝宗門,又將引蒲水為稻田於西南波,乃合九龍之末流。患其淺漫而不能載舟也,為之十裡一起閘,以便往來。每閘所在,亦皆有灌溉之利焉。 城居既有定屬,即聽民築屋四關,以複州制。近而四郊,周泊千里,完保聚,植桑棗,樹藝之事,人有定數,歲有成課,屬吏實任其責。攬轡問塗,駸駸乎齊、魏之富矣。 庚戌秋七月,予過順天,左副元帥賈輔良佐授侯經度之事,請記之于石,曰:「始吾城無寸甓尺楹之舊,而吾侯決意立之。民則新造而未集,寇則暫潰而複合,以戰以守,日不暇給。自常情度之,不牽於道旁築舍之惑,則必安於聚廬托處之陋矣。侯仁以繼絕,義以立懦,信以一異,智以乘時,技合力並,故能事之穎脫如此。夫立城市、營居室,前人良政見于經、于史、于歌詠、于金石者多,今屬筆於子,其有意乎!」 予因為言:自予來河朔,雅聞侯名,人謂其文武志膽可為當代侯伯之冠。起行陣間不十五年,取萬戶侯、金虎符如探囊中物。統城三十,制詔以州為府,別自為一道,並控關陝、汴洛、淮泗之重。將佐喬惟忠孝先而下,賜金銀符者十數人,光大震耀,當世莫及。夫佩金紫、秉節鉞、書旗常、著鐘鼎,古人之所重,奔馳角逐、筋疲力涸有不敢望者,侯則顧盻顰呻而得之,況乎土木之計,力有可成者,豈不遊刃恢恢有餘地哉?古有之:強可以作氣,堅可以立志。唯強也,故能舉天下之已廢;唯堅也,故能成天下之至難,非侯何以當之?是可書也已。 雖然,端本者必以正其末,謹始者必以善其後。侯,人豪也,願豈以城恒山、池滹沱,空大茂之林以為楹,盡枹陽之石以為礎,然後為快歟!吾意其必以行水之智移之於利物,作室之志充之以立政。寬庸調以資懇辟,薄征斂以業單貧,黜功利以厚基本,尊文儒以變風俗,率輕典以致忠愛,崇儉素以養後福。蓋公清淨之化,寇君愛利之實,於是乎張本。予雖老矣,如獲見其成,尚能為侯屢書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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