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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州刺史畢叔賢神道碑


  濮州刺史畢侯神道碑銘

  乙卯秋八月,予來自鎮陽,東平參佐王君璋以畢侯叔賢之子、之子婿來請,曰:「侯之葬久矣,墓當有銘,以吾子于侯有一日之雅,敢以屬筆,使不隨世磨滅為幸也。」按畢氏本易人,其遷永清者不知其幾昭穆矣。

  侯諱某,叔賢其字也。大父某,父某,皆以農為業。貞佑之亂,侯年甫十一,從其親避兵至濟南之章丘,猝為遊騎所馳,因逃難散走。濟南總管成侯江得侯草間,愛其風骨不凡,子養之。時宰相蕭國侯公摯行尚書省事于東平,成侯隸焉,侯因被蕭公指使。

  少長知讀書,且習於省寺衣冠文物之盛,故能自樹立如成人。興定戊寅,宋軍出漣水,益都宣撫使田公琢會兵進擊,侯從成侯而東,以功補昭信校尉,遙授章丘尉。田公知侯姓名,署軍中都統。張林反,山東土崩,宋保甯節度李全入據益都,用為帳前都統,換承信郎,遷統制。丁亥,國兵圍益都,城中食盡,保甯計無所出,閉戶將自經。侯排戶直前,曰:「公死城即破,大兵一縱,城中無噍類矣。太師日望公降,公降必不死,何惜屈一身而不為數十萬生聚之地乎?」保寧悔悟,隨詣軍前。太師受其降,悉以全境付之,而不戮一人,竟如侯所料者。

  先相崇進以太師命召成侯,成侯從之而西,自是奉公周旋,戮力一心,不間夙夜,公信倚之如家人父子,他部曲莫能比也。凡略地於澶淵、于淮楚、于徐亳、於歸德,侯無不在,亦皆以功遷。先相資剛嚴,威望素重,人有往訴者,率以不測為憂,侯曲為營護,使得自安。至於決重刑,亦時得與議,貰貸未減,前後不勝數。侯不自言,亦無能知者。妖人李佛子之獄,詿誤萬人,已會諸鎮兵守之長清,三日不與食,將盡誅之矣。侯言之先相:「愚民自陷於死,尚有可哀,其老幼何罪?垂死之命,恃公如父母,一言之重,人獲更生之賜,何忍坐視而不救乎?」先相惻然感動,為之別白故誤,剖決生殺,力所不及,且以金繒贖之,故被僇者不能什三四,侯與有力焉。

  事先相首尾十五年,行台得承制封拜,自行軍總領,遙授鄒平、齊河兩縣令,裹翼總領、提領本路僧道,累官宣武將軍。癸巳,先相命侯複畢氏之姓。時其父及妣王氏亂後病沒于章丘,邑人以侯故收瘞之,至是始備展省之禮,立新塋于魯城之東原,追贈如故事。庚子,嗣相蒞事,以總府都提領出為臨清令。丙午,複充左總領,遷懷遠大將軍,遙授濮州刺史。求解軍職,改營屯都總領以便之。甲寅,選充本路課稅所長官。幹局既優,歷練亦久,不事苛細,而曹務畢舉,時議稱焉。是歲十二月之二十七日,不幸遇暴疾卒於崇仁坊之私第,得年五十有五。

  娶納合氏,鎮國上將軍、鎮西軍節度使思烈之女,封河南縣君。子男一人,曰守約,業進士。女二人:長嫁府學生張守謙,其幼在室。孤子守約以今年正月二十一日,舉侯之柩祔於新塋之次,禮也。

  侯性忠厚,敬老慈幼,出於自然。家所有臧獲,得于南中之生口者,多放之自便,一毫無所取。與人交有終始,終身不言短長,皆人所難能。然予獨取其有及民之功者為之銘。銘曰:

  鬱鬱佳城,東澗之阿。畢氏有子,姬姓故家。
  維侯之初,童子執戈。童子執戈,而大事克荷。
  青社食殫,九虎磨牙。非排戶直前,噍類奈何?
  鄭公堂堂,高山大河。不怒而威,有物禁訶。
  侯承事之,子職有加。敏給赴功,而秉心柔嘉。
  從容一言,陰慘化而陽和。合散扶傷,疲拊瘡摩。
  曾是殿屎,載笑載歌。功歸所天,不以自誇。
  若夫興哀無知之場,援手高懸之羅,計長清之所全活,並青社為尤多。
  不龍不蛇,而有賢人之嗟。積厚而報不豐,神理為差。
  汶耶濟耶,其未涯耶?公侯之世,必複其始者,尚信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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