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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書諫勿許單于朝


  單于上書願朝,哀帝以問公卿,公卿以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未發,雄上書諫。(《御覽》八百十一引《揚雄集》)

  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單于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為漢與匈奴從此隙矣。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遠稱,請引秦以來明之:

  以秦始皇之強,蒙恬之威,帶甲四十余萬,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於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嘗忿匈奴,群臣庭議,樊噲請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曰:「噲可斬也,妄阿順指!」於是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匈奴之結解,中國之憂平。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使韓安國將三十萬眾徼於便地,匈奴覺之而去,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乃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瀚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

  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之北哉?以為不壹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獵其南,而長羅侯以烏孫五萬騎震其西,皆至質而還。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化,扶伏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強。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隸以惡,其強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往時嘗屠大宛之城,踏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籍蕩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已犁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捲,後無餘災。惟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

  今單于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來厭之辭,疏以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歸怨於漢,因以自絕,終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為大憂乎!夫明者視於無形,聰者聽於無聲,誠先於未然,即蒙恬、樊噲不復施,棘門、細柳不復備,馬邑之策安所設,衛、霍之功何得用,五將之威安所震?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於內,辯者轂擊於外,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往者圖西域,制車師,置城郭都護三十六國,費歲以大萬計者,豈為康居、烏孫能逾白龍堆而寇西邊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惟陛下少留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漢書·匈奴傳》)

  書奏,天子召還匈奴使者,複報單于書而許之,賜雄黃金十斤。

  (《御覽》八百十一引《揚雄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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