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楊慎 > 廿一史彈詞注 | 上頁 下頁
第三段 說秦漢(7)


  漢武帝,仗雄才,改元建號。(武帝名徹,景帝太子。帝雄才大略,聰明善斷,即位始創年號,為健元元年。 諡法:威強睿德曰武。。)

  喜功名,務廣地,黷武窮兵。(帝好大喜功,開疆拓地。北卻胡,南平粵,朝夜郎,降羌僰,兵連不已,饋運不休。故財用奢靡,而海內虛耗。 夜郎,夷國名,姓竹氏,故址在籀州北。羌,三苗之別裔。僰,古僰侯國,今馬湖府,屬四川。)

  興禮樂,舉孝廉,明經策士。(帝罷黜百家,表章六經,興太學,正郊祀,作音樂,尚文章。首策賢良方正之士,即得廣川董仲舒,為一代大儒。從仲舒言,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又定二千石不舉孝廉罪法。更詔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其令禮官勸學興禮,以為天下先。於是公孫弘等請為博士置弟子五十人,詣太常受業,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秀才異等,輒以名聞。于時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掌故,治禮之官,主故事者,以有文學習禮儀者為之。漢太常博士弟子試射策中甲科,補郎中;乙科,補掌故。廣川,今河間府景州。 仲舒為江都膠西二相。公孫弘,字季,淄州人,封平津侯。。)

  任衛霍,奪天山,空了王庭。(帝嘗過姊平陽公主家,悅謳者衛子夫,送入宮,立為夫人,尋立為皇后。子夫同母弟衛青,本姓鄭,父季,為縣吏,給事平陽侯曹壽家,與侯妾衛媼通而生青,冒姓衛,為侯家騎奴,旋召為建章監侍中,既而為大中大夫。會匈奴右賢王侵擾朔方,帝令青將兵擊之。右賢王飲醉,青夜至圍之,右賢王潰圍北去,得裨王十餘人,眾萬五千人,畜數十百萬。帝拜青為大將軍。青姊子霍去病,年十八,為驃騎校尉,斬捕首虜過當,帝以去病為驃騎將軍,使將萬騎擎匈奴。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餘裡,至祁連山,渾邪王殺休屠王降。帝又令青與去病各將五萬騎擊匈奴,青出塞千餘裡,度幕至寘顏山。去病出代右北平二千余裡,封狼居胥山,登臨瀚海。兩軍出塞,斬殺合八九萬,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矣。青七擊匈奴,爵大司馬大將軍,長平侯。去病六擊匈奴,爵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冠軍侯。 祁連山本名天山,匈奴呼天為祁連,故名。王庭,單于所都處,無城郭,穹廬前地若庭也。焉支山在陝西行都司東南,出臙脂,後失之,歌曰: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奪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幕,單于置廬帳地。寘顏山,即單于築城以居漢降將趙信處,在韃靼國中。右北平,今直隸永平府。狼居胥山,在沙漠北。瀚海,大海名,在火州柳陳城東沙漠之北,群鳥解羽伏乳於此。 休屠,音朽諸。衛青,字仲卿,諡曰烈。去病,諡景桓。俱平陽人。)

  求善馬,任貳師,遠征大宛。(初,帝使張騫通月氐,歸言西域大宛多善馬,因命使者相望于道以求之。使言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匿不肯與,帝拜寵姬李夫人兄廣利為貳師將軍伐宛,至宛圍其城,宛殺其王母寡以降,得善馬數十疋。封廣利海西侯。月氐,匈奴號。大宛,西域國名。貳師城在大宛國。 氐,音支。張騫,字子文,城固人,封博望侯。。)

  泛樓船,破越南,強弩將軍。(初,南越相呂嘉殺漢使及其王興,更立建德為王,發兵反。帝遣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擊之。僕入越地,失陷尋愜,破石門。待博德至,俱進至番禺,南越城守。會暮,僕攻敗越人,縱火燒城,博德遣使招降。黎旦,城中皆降,建德嘉已夜亡入海,博德追得之。以其地為南海珠崖等九郡。博德後拜強弩將軍。 南越是時兼廣東西貴州之地。桂陽,今郴州。豫章,今江西南昌府。尋愜,史記愜作陝,地名,在始興郡西。石門,山名,在廣州府城西北。番禺,縣名,屬廣州府。九郡: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址、九真、日南、珠崖、儋耳。南海,今廣州。蒼梧,今梧州府。郁林,州名,屬梧州府。合浦,縣名,屬廉州府。交址、九真、日南,今俱屬安南。珠崖,今瓊州府厓州。儋耳,今儋州,屬瓊州府。。)

  只可惜,不封侯,數奇李廣。(文帝時,李廣為武騎常侍,嘗沖陷折關及格猛獸。文帝曰:惜乎子不遇時,如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後為右北平太守,匈奴號廣曰漢之飛將軍。衛青北伐,廣以前將軍自請居前,青陰受帝誡,以為廣老數奇,毋令當單于,不聽。廣失道後期,青使長史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謂不能複對刀筆吏,遂自刎。一軍皆哭,百姓皆垂涕。 數奇,言其運數不偶。 李廣,隴西成紀人。。)

  孫李陵,陷虜庭,太史宮刑。(李廣孫陵為侍中,善騎射,愛人下士,帝以為有廣之風,拜騎都尉,使與貳師將軍擊匈奴。陵將步卒五千人,至浚稽山,與單于值,擊殺數千人,會陵軍侯管敢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陵軍無後救、射矢且盡,單于遂急攻陵。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帝怒,問太史令司馬遷,遷盛言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卻數萬之師,雖古名將不過。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帝以遷為誣罔,欲沮貳師,為陵遊說,下遷腐刑。後蘇武歸,陵語武曰:陵雖駑怯,令漢貰陵罪,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為世大戮,陵尚複何顧乎?已矣,今子卿知吾心耳!陵泣下數行,因與武訣。)

  蘇子卿,牧羝羊,上林雁帛。(天漢元年,帝遣中郎將蘇武與常惠使匈奴,單于使漢降人衛律召武,欲降之。武不應,律曰:不聽吾計,後雖欲複見我,尚可得乎。武曰:汝為人臣子,背主降虜,何以汝見為?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乃幽武置大窖中,絕飲食。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使牧羝,曰:羝乳乃得歸。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武既徙北海,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至昭帝元始六年,壺衍鞮單于立,國內乖離,謀與漢和親,漢使至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常惠私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如惠語以讓單于,單于驚謝,乃歸武。李陵置酒賀武曰:足下揚名匈奴,功顯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武留匈奴凡一十九年,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蘇武字子卿,杜陵人,賜爵關內侯。)

  汲長孺,臥淮陽,戇直難容。(汲黯始為謁者,以數切諫,遷為東海守。東海大治,召為主爵都尉。黯為人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時帝方招文學,黯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帝怒罷朝,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後民多鑄錢,楚地尤甚,上召拜黯為淮陽太守。黯泣曰:臣病不能任郡事,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帝曰:君簿淮陽耶?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臥而治之。黯居淮陽十歲而卒。 淮陽,今陳州,屬開封府。東海,今海州,屬淮安府。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

  尊異起,李少君,文成五利。(方士李少君匿其年及生長,善為巧發奇中,言祠灶則致物,丹砂可化為黃金,壽可益,蓬萊仙者可見。帝信之,始親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帝,帝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貌,帝自帷中望焉,乃拜為文成將軍。方士欒大見帝曰:臣常往來海上,見安期羨門之屬,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為親屬,以客禮待之,則可使通言也。乃拜大為五利將軍,以衛長公主妻之。蓬萊山相傳在東海中,四面環以弱水,乃仙人游息之所。安期生,秦時賣藥海邊,人言其千歲,李少君遇之,食以棗,大如瓜。 少君,字雲翼。)

  樂巡遊,暮封禪,耗費殃民。(初,司馬相如死,遺書勸帝封泰山。會得寶鼎,乃令諸儒草封禪儀,數年不成,帝自製儀,頗采儒術以文之,以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乃于元封元年,行自雲陽,曆五原,出長城,北登單于台,至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餘裡,還祭黃帝塚而釋兵。又幸緱氏,禮祭中嶽,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者三,遂東巡海上,祠八神,還至奉高,封泰山。禮畢,獨上泰山,明日下陰道,禪泰山下址東北肅然山。祠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帝還坐明堂,群臣上壽,下詔改元。凡周行萬八千里。二年,方士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欲見天子,於是幸東萊,宿留數日,無所見,乃還祠泰山。五年冬,南巡江漢,望祀虞舜。又至泰山增封祀,還郊泰畤。太初元年,如泰山,禪蒿裡,望祀蓬萊。天漢三年,東巡幸泰山,修封禪,祀明堂,還祀常山,瘞元玉。太始三年,東巡琅琊,浮海而還。是時巡狩所過,賞賜用帛百余萬疋,錢金以巨萬計。司馬公曰:孝武窮奢極欲,巡遊無度,使百姓疲敝,起為盜賊。其異于秦始皇無幾矣。 緱氏,漢縣,故址在河南偃師縣南。中嶽,嵩山。八神:一天,二地,三兵,四陰。五陽,六月,七日,八四時。 相如,字長卿,成都人。)

  遣方士,求神仙,法行沈命。(帝發船求蓬萊,與方士傳車及間使求神仙者千數。至是封泰山無風雨,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帝欣然,庶幾遇之。複東至海上,欲自浮海求蓬萊。東方朔諫,乃還。元封二年,如東萊,複遣方士求神怪釆芝藥以千數。太初元年,自泰山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仙者莫驗,然益遣,冀遇其真。後帝對群臣,自歎向時愚惑,為方士所欺,天下豈有仙人?盡妖妄耳。時帝專用酷吏,吏尺益輕犯法,盜賊滋起。帝使光祿大夫范昆等衣繡衣,持節虎符,發兵擊之,數歲乃頗得其渠率,然散亡聚黨,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曰:盜起不發覺,發覺而捕弗滿品,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有盜不敢發,上下相匿,以文辭避法焉。 沈,沒也,敢避匿盜賊者沒其命。 東方朔,字曼倩,平原人。率音帥。。)

  巫蠱興,輪台悔,堯母名門。(時方士及諸神巫多聚京師,女巫往來宮中,教美人度厄,埋木人祭祀之。更相告訐,以為咒詛。帝體不平,江充與太子有隙,因言帝疾祟在巫蠱,帝以充治巫蠱獄,充入宮,雲於太子宮得木人尤多。太子懼,遂收充斬之,因白皇后,出武庫兵,發長樂宮衛卒。帝詔丞相劉屈犛收捕反者,與太子戰,太子敗南奔,皇后自殺。後太子自經死。桑弘羊言:輪台東有溉田五千頃,可遣屯田卒詣田所墾田築亭。帝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賦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于車師千餘裡,前擊車師,以遼遠乏食,死者尚數千人。況益西乎?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也。朕不忍聞。趙婕妤居鉤弋宮,任身十四月,生皇子弗陵。帝曰: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今鉤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 輪台在車師國西千餘裡。 鉤弋宮婕妤雙手反曲如鉤,武帝親自披之,遂伸,故以名宮。 犛,音離。婕,音接。妤,音於,女官名。婕言接幸於上,妤美稱。。)

  漢昭帝,盡聰明,堪憐命夭。(昭帝名弗陵,武帝少子,武帝以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上官桀為左將軍,受遺詔輔政。桀為丁外人求封侯,光不許,桀怨之,以燕王旦為帝兄不得立怨望,遂與旦通謀,詐令人為旦上書,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蹕,擅調益莫府校尉,疑有非常。侯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共執退光。書奏,帝不肯下。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詔召光入。帝曰:朕知是書詐也,將軍調校尉未十日,燕王何以知之?且將軍為非,何須校尉。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李德裕曰:人君之德,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奸,則百邪不能蔽矣。漢昭帝是也。使天假之以年,而又得伊呂之佐,則成康不足侔矣。惜乎享國不永,壽二十二崩。 出都肄郎羽林,都,大也;肄,習也。郎與羽林,皆宿衛之士,言光出大閱試肄習郎羽林武備,於道上稱蹕也。畫室,集覽曰:先武帝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圖賜霍光。今光止畫室,有所倚也。正誤曰:謂彩畫之室,非以賜光之圖,又畫於室中也。陳仁錫曰:疑是漢大臣待罪之所,即古畫地為牢之義,伏青蒲,詣請室,可類推也。 諡法:聖聞周達曰昭。霍光,字子孟,去病異母弟,諡宣成。。)

  昌邑王,無德行,不似人君。(昭帝無嗣,霍光迎武帝孫昌邑王名賀即位。賀淫戲無度,諫多不聽,光憂懣,以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而立之?光曰:于古曾有此事否?延年曰:將軍若能行此,即漢之伊尹也。光乃率群臣奏太后,召王伏前聽詔,尚書令讀奏曰:昌邑王典喪眼斬衰,無悲哀之心,發樂府樂器,擊鼓謌吹作俳倡,與孝昭宮人蒙等淫亂。太后曰:悖亂如是耶?複讀曰:受璽二十七日,使者旁午,徵發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恐危社棧,不可以奉宗廟,當廢。太后詔曰:可。光脫其璽紐,扶王下殿,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於天,臣甯負王,不敢負社稷。涕泣而去。 昌邑,縣名,屬萊州府。 延年,字子賓。。)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