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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禪師翠鄉一夢 第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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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扮月明和尚,負搭連上。內盛一紗帽、一女面具、一僧帽、一褊衫〕 百尺竿頭且慢逞強,一交跌下笑街坊。 可憐一口兒西湖水,流出桃花賺阮郎。 老僧且不說俺的來由,且說幾句法門大意。俺法門象什麼?象荷葉上露水珠兒,又要沾著,又要不沾著。又象荷葉下淤泥藕節,又不要齷齪,又要些齷齪。修為略帶,就落羚羊角。掛向寶樹沙羅,雖不相粘,若到年深日久,未免有竹節幾痕。點檢初加,又象孔雀膽攙在香醪琥珀。既然廝渾,卻又揀苦成甜。不如連金杯一潑,一絲不掛,終成繞無邊的蘿葛荒藤;萬慮徒空,管堆起幾座好山河大地。俺也不曉得脫離五濁,盡丟開最上一乘。刹那屁的三生,瞎帳他娘四大!一花五葉,總犯虛脾;百媚千嬌,無非法本。攪長河,一搭裡酥酪醍醐;論大環,跳不出瓦查尿溺。只要一棒打殺如來,料與狗吃。笑倒只鞋,頂將出去救了貓兒。所以上我這黃齏淡飯窩出來臭刺刺的東西,也都化獅子糞,倒做了清辣香材;狗肉團魚嘔出來鏖糟糟的涓滴,便都是風磨銅,好妝成紫金佛面。才見得鉗錘爐火,總翻騰臭腐神奇。不會得的,一程分作兩程行;會得的呵,踢殺猢猻弄殺鬼。會得的,似輪刀上陣,亦得見之;會不得的,似對鏡回頭,當面錯過。咳,鴛鴦繡出從君看,莫把金針度與人。大眾你道俺是誰? 〔內應〕你是誰? 〔外雲〕俺就是住下那個水月寺玉通和尚的師兄,本是西天一尊古佛,今來再世,改名做月明和尚的就是。止因俺師弟玉通,我相未除,欲根尚掛,致使那柳宣教用紅蓮掇賺。他卻報怨投胎,自陷做小姐為娼,喚名柳翠,至今十有七載。俺祖師憐憫他久迷不悟,特使俺來指點回頭。咳,也好難哩!這個呵,又象一件什麼?象醫瞎子的一般。用金針撥轉瞳仁,則怕撥不轉。撥得轉,他倒依舊光明,又叫做獅子拔倒太行,或者也拔得來。只是拔來時,不知費了我多少氣力。但這件事,不是言語可做得的。俺禪家自有個啞謎相參,機鋒對敵的妙法。我猛可的照見這柳翠,今日與那嫖他的徽客鳳朝陽來西湖遊耍。那柳翠先來這大佛寺裡等他,我待他來時,自有個道理。 〔打坐介〕 〔旦扮柳上雲〕一自朱門落教坊,幾年蘇小住錢塘。畫船不記陪遊數,但見桃花斷妾腸。妾身柳翠的便是。從俺爹爹喪過,宦囊蕭索,日窮一日。直弄到我一個親女兒出身為娼,追歡賣笑。不幸之幸,近有一個相好的徽客,喚名鳳朝陽。他倒也嘲風弄月,好義輕財,靠著他才過得個日子。今日約我到湖上看桃花,教我先到這大佛寺等他。我已到了,他怎麼還不來? 〔淨扮僕上〕大姐,俺朝奉剛到湧金門,招財來報,大公子中風病發。俺朝奉趕回去,略看一看,霎時就來?教大姐先上湖船也好,略在寺裡等等,待朝奉同上船也好。 〔旦〕曉得了,你去回話去。 〔淨應下〕 〔旦做遊行見和尚介,雲〕你這長老,從那裡來? 〔三問三不應〕 〔外舉手指西,又指天介〕 〔旦〕一手指西,一手指天,終不然你是西天來的,又胡說了。也罷,就依你說,你從西天來,下界何干? 〔外手打自頭一下,手妝三尖角作厶字,又妝四方角作口字,又妝一圈作月輪介〕 〔旦〕那三尖角兒,是個厶字。四方角兒,是個口字。若湊合來,是個台字。團圈兒是個月字,卻又先打頭一下,分明是個投胎的說話。我且問你,你和尚家下界投胎,與你何干?你卻捏這樣怪話。咳,是個風和尚了。 〔回身唱〕 〖新水令〗俺則為停舟待客繞回廊,沒來由撞著個風魔和尚。我問他來歷處,他一手指天堂。又賣弄著西方,又賣弄著西方。臨了呵,妝兩個字似投胎樣。 ——咳,雖是個風和尚,卻來的怪。我不知怎麼,又忽然動心起來,一定要仔細問他,便不遊湖也罷。那師父,你這投胎的話頭,有些蹺蹊。你好對我一說麼? 〔外取紗帽自戴,作柳尹怒介。複除帽放桌上,又自戴女面具,向桌跪,叩頭作問答起去介〕 〔旦〕這個套數,一法使人可疑,待我試猜一猜看。 〖步步嬌〗他戴烏紗背北朝南向,似官府坐黃堂上。(這嘴臉便不象俺的爺,臨了那幾步趨蹌,卻象得俺爺好。)他回身幾步忙,仔細端詳,真廝象俺爺模樣。臨了呵,又打發那紅妝,似領伏兵去那裡做煙花將。 師父,我看你那紗帽,與那女娘家臉子,想必是一個官兒,差這婦人去那裡做什麼勾當麼?我這猜的,可也有幾分麼?你說了罷麼。 〔外戴女面,走數轉作敲門,卻又倒地作肚疼自揉介。卻下女面放地上,起戴僧帽,倒身女面邊,解衣作揉肚介〕 〔旦〕這個勢,可卻似這個婦人肚子上有些什麼緣故,一個和尚替他去舞弄。這舞弄呵,有什麼好處?這一出可又難猜。 〖折桂令〗這一個光葫蘆按倒紅妝,似兩扇木水櫳一副磨磨漿。少不得磨來漿往,自然的櫳緊糠忙。可不掙斷了猿韁,保不定龍降。火燒的倩金剛加大擔芒硝,水懺的請餓鬼來監著廚房。 師父,我也猜不得這許多了,你明說了罷。 〔外急扯旦耳環,又作猜拳介〕 〔旦〕教我還猜,也罷,你再做手勢來。 〔外指眉心介〕 〔旦〕這又是頭了。 〔外搖手,又怒目指眉心介〕 〔旦〕不是頭,是惱了。 〔外戴女面指眉心介〕 〔旦〕惱這婦人了。 〔外下女面,換紗帽,又指眉心介〕 〔旦〕又惱這官兒了,卻怎麼? 〔外指自身,又指頭介〕 〔旦〕又是惱了? 〔外搖手介〕 〔旦〕不是惱,還是頭。 〔外又用手如前三次,妝成胎字介〕 〔旦〕又是投胎了,卻不通。 〖江兒水〗既惱烏紗客,還嫌綠鬢娘。(既然惱兩個要投胎,怎麼一個胎分得在兩個人的身上?)一彈兒怎分打得雙鴉傍,這一胎畢竟誰家向。況烏紗又是個男兒相,何處受一團兒撐脹。這欠債還錢,必是女裙釵消帳。 〔外取淨瓶中柳一枝,又將手作一胎字,雙手印撲在柳枝上介〕 〔旦作心驚介〕呀!這胎終不然投在我身上了?我想起來?這個冤家對頭,敢我也曾造下來? 〖得勝令〗不合得在青樓幹這樁,免不得堆紅粉將人葬。我記得那一年掇賺了黃和尚,我自來只折斷了這橋樑。敢有個小禿子鑽入褲襠,紙牌上雙人帳。荷包裡一泡漿。酸嘗不久來,瓠犀子嚼梅醬。藥方須早辦,鯉魚湯帶麝香。 〔外大笑雲〕都不中用,費力!費力! 〔高聲念雲〕紅蓮弄我似猢猻,且向綠柳皮中躲一春。浪打浮萍無有不撞著,只怕回來認不得舊時身。呸! 〔大噴旦一口介〕 〔旦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早知燈是火,飯熟已多時。 〔丟下頭髻,脫下女衣介〕 〔外急向搭連內取僧帽偏衫與旦穿戴〕 〔外、旦交叩頭數十介〕 〔旦〕 〖園林好〗謝師兄來西天一場,用金針撥瞳人一雙。止拈撮琉璃燈上,些兒火熟黃粱,些兒火熟黃粱。 〖收江南〗 〔旦〕師兄和你四十年好離別, 〔外〕師弟,你一霎時做這場, 〔合〕把奪舍投胎不當燒一寸香。 〔旦〕師兄,俺如今要將, 〔外〕師弟,俺如今不將。 〔合〕把要將不將都一齊一放。 〔外〕小臨安顯出俺黑風波浪, 〔旦〕潑紅蓮露出俺粉糊粘糨, 〔合〕柳家胎漏出俺血團氣象。 〔此下外起旦接,一人一句。外〕 俺如今改腔換妝,俺如今變娼做娘。 弟所為替虎倀阱羊,兄所為把馬韁捆獐。 這滋味蔗漿拌糖,那滋味蒜秧搗薑。 避炎途趁太陽早涼,設計較如海洋鬥量。 再鋋舂白粱米糠,莫笑他郭郎袖長。 精哈咍帝皇霸強,好胡塗平良馬臧。 英傑們受降納強,吉凶事弔喪弄璋。 任乖刺嗜菖吃瘡,幹功德掘塘救荒。 佐朝堂三綱一匡,顯家聲金章玉榼。 假神仙雲莊月窗,真配合鴛鴦鳳凰。 頹行者敲榼打梆,苦頭陀柴扛碓房。 這一切萬樁百忙,都只替無常背裝。 捷機鋒刀槍鬥鋩,鈍根苗蜣螂跳牆。 肚疼的假孀海棠,報怨的幾霜鴰鶬。 填幾座鵲潢寶扛,幾乎做鴇棄乃堂。 費盡了啞佯妙方,才成就滾湯雪煬。 兩弟兄一雙雁行,老達摩裹糧渡江。 腳根踹蘆蔣葉黃,霎時到西方故鄉。 依舊嚼果筐雁王,遙望見寶幢法航。 撇下了一囊賊贓,交還他放光洗腸。 〔合唱〕呀,才好合著掌回話祖師方丈。 〔內鳴鑼鼓忽下〕 大臨安三分官樣,老玉通一絲我相。 借紅蓮露水夫妻,度柳翠月明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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