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棄疾 > 美芹十論 | 上頁 下頁 |
觀釁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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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天下離合之勢常系乎民心,民心叛服之由實基於喜怒。喜怒之方形,視之若未有休戚;喜怒之既積,離合始決而不可制矣。何則?喜怒之情有血氣者皆有之:飽而愉,暖而適,遽使之饑寒則怨;仰而事,俯而育,遽使之捐棄則痛;冤而求伸,憤而求泄,至於無所控告則怒;怨深痛巨而怒盈,服則合,叛則離。秦漢之際,離合之變,於此可以觀矣。秦人之法慘刻凝密,而漢則破觚為圜,與民休息,天下不得不喜漢而怒秦。怒之方形,秦自若也;怒之既積,則喜而有所屬,秦始不得自保,遂離而合於漢矣。 方今中原之民,其心果何如哉?二百年為朝廷赤子,耕而食,蠶而衣,富者安,貧者濟,賦輕役寡,求得而欲遂,一染腥膻,彼視吾民如晚妾之禦嫡子,愛憎自殊,不復顧惜。方僭割之時,彼守未固,此訩未定,猶勉強姑息以示恩,時肆誅戮以賈威;既久稍玩,真情遂出,分佈州縣,半是胡奴,分朋植党,仇滅中華。民有不平,訟之於官,則胡人勝而華民則飲氣以茹屈;田疇相鄰,胡人則強而奪之;孽畜相雜,胡人則盜而有之;民之至愛者子孫,簽軍之令下,則貧富不問而丁壯必行;民之所惜者財力,營築饋餉之役興則空室以往而休息無期;有常產者困寠,無置錐者凍餒。民初未敢遽叛者,猶徇于苟且之安,而訹於積威之末。辛巳之歲相挺以興,矯首南望、思戀舊主者,怨已深、痛已巨,而怒已盈也。逆亮自知形禁勢格,巢穴迥遙,恐狂謀無成竄身無所,故疾趣淮上,僥倖一勝,以謀潰中原之心而求歸也。此機不一再,而朝廷慮不及此,中原義兵尋亦潰散。籲!甚可追惜也。 今而觀之,中原之民業嘗叛虜,虜人必不能釋然於其心,而無民意豈能自安而無疑乎!疑則臣患深,操心危,是以易動而輕叛。朝廷未有意於恢復則已;誠有意焉,莫若於其無事之時,張大聲勢以聳之,使知朝廷偃然有可恃之資;存撫新附以誘之,使知朝廷有不忘中原之心。如是,則一旦緩急。彼將轉相告諭,翕然而起,爭為吾之應矣。 又況今日中原之民,非昔日中原之民。曩者民習於治而不知兵,不意之禍如蜂蠆作於杯袖,智者不暇謀,勇者不及怒。自亂離以來,心安於斬伐而力閑於攻守,虜人雖暴,有王師為之援,民心堅矣。馮婦雖攮臂,其為士笑之。孟子曰:「為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臣亦謂今之中原離合之釁已開,虜人不動則已,誠動焉,是特為陛下驅民而已。惟靜以待之,彼不亡何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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