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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八相公


  湘鄉朱八相公,技擊家前輩之傑出者也。其遺言軼事,湘人盛傳之,至今不絕。茲紀其一事,深足資治技擊者之警惕。

  朱賦性活潑強毅,年十五,侍父宦宜昌。宜昌有劇盜羅某,捕置之獄數年矣,朱聞其多能,潛入獄,叩以藝。羅自分無生理,深自悔恨,朱許為營救,羅遂以技擊之術授朱。朱性殊近技,一年有成,乃竊資畀羅,潛釋其鐐。今逸,而以越獄聞,然其父坐是罷官。

  朱勤於練習,次年以案首第一為武生員。二十,如長沙,下武闈。朱家有大刀,重逾三百斤,朱以擔行李。舟抵長沙小西門,小西門之擔夫素強悍,無論行李多寡,非經擔夫搬運,不許登陸,客商苦之久矣。

  朱舟才泊,擔夫蝟集蠲首,次第搬運已。及朱,病其重,將以數人共舁之,朱少年氣盛,欲顯己力,必不可曰:「吾以一人擔來,汝等必欲擔,亦必以一人擔去。不然,吾自能將入逆旅。」擔夫大嘩,謂刀重數百斤,附以行李,豈一人之力所能任?朱曰:「誰實強汝等任,吾固言自能任也。」言己,以刀承行李,欲行。

  擔夫環而阻之,朱怒,以手推數擔夫於河中,餘夫大怒,爭以扁擔加朱。朱一躍至岸,委刀於地,大呼曰:「汝等恃眾橫行乃爾乎?不令吾前者,請以理相見。」擔夫若不聞,叢擊朱如故。

  朱懼殺人,不敢舉刀,袒二臂如雪,以格扁擔,無不立折。草潮門擔夫各數百人,聞鬥,皆持扁擔蜂擁而至。一時鬥者、觀者達千人,呼聲震數里,斷扁擔橫空飛舞,曆一時許不絕。

  朱鬥久,漸不能支,思舉刀重創擔夫,忽見一偉丈夫排眾躍至前,以手遍奪擔夫扁擔,投之河中,瞬息而盡,因為朱負刀及行李。朱愕視,乃宜昌所釋盜羅某。但隨之行,不敢聲。及逆旅,朱謝援拯之雅,羅笑曰:「子技誠足觀矣!然胡不奪其兵,以致久困,則失算也。子今面色青白,五臟俱受震損,不亟治,恐因此成內傷。」

  朱初至逆旅,尚克自支,聞言,頓覺憊甚,若有物塊然格於胸臆,亟臥榻以所患語羅,羅于腰間解藤索,長三尺許,授朱曰:「細嚼二三寸,當有驗。」朱如言,味苦澀而膻臊,問何物不適口如此,羅小語曰:「我輩全恃此物作護身,名『全生帶』,產於田塍間,冬月葉脫,采之歸,納尿桶中。次年夏至日取出,曝於屋脊,過三伏,以治跌打傷,其效如響也。」

  朱服後吐血片大如盅,胸臆乃暢,蘧然臥,積月餘,筋力始複。是年武闈因不得入。朱病時,羅日夜護持之甚謹,詢其居湘之故,乃逆知朱是年必入武闈,耑候朱來者。是日聞小西門之鬥,漫往觀之,初不疑為朱也。

  朱筋力即複,羅乃從容語之曰:「子尚一時之氣,貽百年之憂。治技者之舉動,誠不可不慎也。數百斤之刀寧恒人之力所能勝者,且數人共舁,于子亦何所損?今如此,所失不既大耶?」朱亦殊愧悔,自是雖遇橫逆,亦強自退抑,不敢以力求上人矣!

  羅自宜昌逸去,即改行為力人,後卒于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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