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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寫冬鳳帶說李錦雞 贊圓子極表黃文漢(1)


  卻說黎是韋聽見黃老三說是來做偵探的,登時面上變色,望著周之冕發怔。只見周之冕笑道:「你來偵察我們的行動,便不會說出來。哦,不知是老曾還是老八,向你說了周蔔先那雜種對我無禮之話,你就來看我是不是?」

  黃老三指著周之冕笑道:「你這人是機伶,不怪你吹牛皮。」

  周之冕道:「你知道沒有要緊,只是回去,不要向老曾、老八說起。胡老八和周蔔先交情最厚,他們若知道我剛說的這條路數了,我這把戲便玩不成功了。」

  黃老三道:「你放心便了,我還可以幫你捧捧場。但是教我明來,我就犯不著。暗中出力,盡可擔任。」

  周之冕笑道:「誰教你明來,我難道不是在暗中用力嗎?你在哪裡遇著這位不犯法先生的?」

  黃老三笑道:「他先來,我後來,在這裡談笑了半天。他正在慮你告他的辦法靠不住。」

  黎是韋忙分辨道:「不是我怕靠不住,鄭紹畋抵死和我爭,說勞山受了周蔔先的運動,害怕我們那幾項辦法厲害,特地請勞山來用緩兵之計的。我氣他不過,拉了他來對質。因勞山不在家,他懶得等,就先回去了。」

  黃老三打了個哈哈道:「好厲害的辦法!不但周卜先害怕,連我都害怕。怕什麼呢?怕替湖南丟人。」

  周之冕笑道:「我始終說鄭紹畋是吃屎的,他的話,一笑的價值都沒有。他信不信由他,不犯法不要再向他說了。」

  黎是韋點頭應是。黃、黎二人坐著閒談了一會,同時告辭出來。

  黎是韋步行回東肥軒,走經田中旅館的時候,心裡原不想停步探看,奈一雙腳剛到旅館門首,不由自主的就停了。此時已是向晚,街上的街燈與旅館門首的電燈,照耀得人鬚眉畢見。

  黎是韋自己低頭一看,頓覺得又是有些呆頭呆腦的樣子來了。

  再望那旅館門內,除玄關裡有幾雙木屐及幾雙皮靴,擺列在那裡,不言動外,連人影子也沒看見一個。只得決然舍去,提起腳,一氣跑回東肥軒。

  第二日睡著還沒起來,鄭紹畋就來了,將黎是韋推醒。黎是韋道:「這麼早跑來幹什麼?鄭紹畋笑道:「你自己是有名會睡早覺的,此刻十一點鐘了,還問我這早跑來幹什麼。」

  黎是韋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表來,看了看笑道:「真個差不多十二點鐘了。我昨晚因做兩首詩,送一個廣東朋友的行,做到兩點多鐘,才收拾安歇。一覺睡到這時候,你不來,我還不知睡到什麼時候呢。這館子裡的下女也好,曉得我有這睡早覺的脾氣,也不來驚醒我。」

  鄭紹畋道:「不來驚醒你,館主可省一頓早點。」

  黎是韋道:「我在館子裡,住了一年多,吃他早點的時候不過三五次。下女也替我取了個綽號,叫做夜精。

  其意是說我夜間不睡,白日不起來,熬夜熬成精了。」

  鄭紹畋笑道:「吃午飯了,還不起來嗎?」

  黎是韋打了一個呵欠,才慢條斯理的起來,披了和服,拍手叫下女進來收了被臥。

  黎是韋洗了臉回房,說道:「我昨夜兩首詩,做的很得意。」

  鄭紹畋道:「廣東朋友是誰?」

  黎是韋道:「我這個朋友是個很有福命的人,清高的了不得。姓方,字定之,廣東番禺縣的人。今年二十六歲,在上海復旦公學畢業。中國文學很好。他家裡本是科甲世家,人又生得飄逸,真是有子建般才,潘安般貌。今年正月,在廣東和一個姓魏的女士結婚,結婚後一個禮拜,就帶著這位新夫人來日本度蜜月。新夫人今年二十歲,也生得修眉妙目,姿致天然,他這一對新婚夫婦在街上行走,路人無不停足注目,詫為神仙中人。

  「我在他同鄉陳志林家中遇著,把我羡慕死了,也不問他願意不願意,殷勤和他拉交。他夫婦兩個,都倜儻極了,到我這裡來過幾次。又請我吃過幾料理,我也請他們遊覽過幾處名勝,並還聯得有詩。可惜就在這幾日,他夫婦要動身回廣東去了。我不能不做兩首詩送他,作個紀念。我今日要去買一方畫絹來,好好的寫了,裱成一個橫幅,給他帶回廣東去,懸掛在他自己書房裡,我的詩字都增光不淺。你看我這兩首詩,是不是要他們這般美滿的一對璧人,才夠得上受我這般讚美?」

  鄭紹畋見他扯開抽屜,拿出一張檳榔箋來,即笑著說道:「你的詩給我看,和給你這館子裡的下女看差不多。」

  黎是韋笑道:「你也不要過自貶損了。」

  鄭紹畋接過來,看那詩是兩首五律。詩道:

  踏倦羅浮月,櫻花島上來。
  綠波雙鬢影,紫府各仙才。
  月下調珠柱,風流賦玉台,
  仙姿遊戲慣,只合住蓬萊。

  解後論交舊,靈山合有緣。
  朅來冠蓋外,傾倒酒尊前。
  鄉夢梅花驛,閒情柳絮篇。
  長途囑珍重,春暖粵江煙。

  鄭紹畋看了,滿心想恭維幾句,只苦於想不出一句得體的話來,勉強笑道:「真虧你一夜就做了兩首。要是我,兩夜一首也難做。」

  黎是韋見鄭紹畋恭維的不得勁兒,更想不出得體的話來回答,含糊應了一句,即將詩接過來,仍收入抽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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