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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反對黨深谷方聚談 遊樂團田中館活動(2)


  黎是韋早聽說周之冕包了一個女人,每月包費一十六元,只夜間來歇宿,白日仍聽其自謀生計,因此外人不容易識破。不是十分相知的朋友問周之冕,周之冕仍不承認有這麼回事。黎是韋也是聽得人說,周之冕自己不曾談過,心裡有些怕周之冕回來撞著,見怪不該發見了他的陰私。

  正在這麼著想,便聽得扶梯聲響,嚇得連忙將竹筐兒塞入原處,將蒲團移開,正襟危坐著,見房門開處,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穿洋服的人,瘦身體,黃臉膛,疏疏的幾根鬍鬚,兩邊發開,朝上翹著,如倒寫一個八字的口鼻之間。黎是韋認識是黃老三,彼此點頭打了招呼。黃老三開口笑道:「聽說你為陳蒿和周撰過不去,已組織了一個團體,擬了幾項辦法,怎麼全不見你們實行呢?」

  黎是韋正色道:「哪裡為的是陳蒿。我們因留學界出了周撰這種敗類,不能不群起攻擊他,以維持留學界的聲譽。他們這種狗彘不若的行為,實在污辱我們留學界太甚了。你黃老三此時已不能算是留學生,只算是亡命客的附屬品,當然用不著和周撰過不去。」

  黃老三笑道:「我不能算是留學生,也不能算是湖南人嗎?你這眼光未免看的太近了。他們這種行為,就只污辱了你們的留學界嗎?我看污辱留學界不算什麼,阻礙全國的女學進步,替湖南人丟臉,倒是重大問題。要攻擊人總得師出有名,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你這假借污辱留學界的名義,說出來很沒有斤兩,鼓不動人。你要挖苦我是亡命客的附屬品,倒是我這附屬品不出來攻擊則已,我一出來,周撰和陳蒿就得滾蛋,包管他兩人沒有抵抗的餘地。」

  黎是韋本是沒有主意的人,聽了這話,不覺喜笑道:「這本來是大家的事,你也應出來仗義執言,以表示我湖南不是沒人,聽憑敗類肆行無忌。」

  黃老三搖頭笑道:「仗義執言未嘗不可,只是像你們擬議的那幾種辦法,若實行起來,就替湖南丟人,比周撰更丟的厲害。」

  黎是韋道:「我們擬議的辦法不好,原沒說非照我們的實行不可。你是這樣說,我倒得看看你的。」

  黃老三道:「不要忙,自有辦法,我就來尋勞山牛皮商量的。我聽說勞山牛皮今日受了周撰的奚落,想必有番動作。我特來探聽探聽,或可助他一臂。」

  黎是韋道:「你聽誰說?勞山怎麼受了周撰的奚落?」

  黃老三道:「我同住的胡八胖子,親眼看見周撰奚落勞山。周撰自己還沒介意,旁邊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遂將當時情形,述了一遍給黎是韋聽。黎是韋才明白周之冕幫著出主意的原因。黃老三笑道:「陳蒿也算不得什麼天仙化人的美不可狀,不知道你們怎麼這麼重視她。現在放著一個比陳蒿還要強幾倍的,住在旅館裡,你們倒不過問,卻任憑什麼李錦雞、王立人一班無賴子,終日在那裡起哄。那個女子,你若能向她求婚成了功,不但是無量的豔福,只怕還有一注很大的妻財。」

  黎是韋問道:「哪裡有一個這麼的女子?你也學勞山的樣,瞎吹起牛皮來了。」

  黃老三道:「你自己眼界不廣,卻說我是吹牛皮。你不信,但去水道橋附近田中旅館看看。包管你一見面,魂魄就不能隨身了。」

  黎是韋見黃老三說的不像胡謅,將信將疑的問道:「是一個幹什麼事的女子,怎麼會住在田中旅館,又任憑李錦雞那班無賴色鬼起哄呢?這事過於奇離怪誕了,教我不能無疑。」

  黃老三道:「那女子的真實歷史,此時還沒人知道。不過據一般見過她的人推測,疑是內地哪位大人物的姨太太,或是小姐。不知因甚事,獨自逃到日本來。身邊攜帶的行李,有四口大皮箱,三口小皮箱,一個被包。看她的舉動,皮箱內的財物必不在少數。只她手上一個鑽戒,都說可值五六千。」

  黎是韋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哪省的人哩?」

  黃老三道:「她自己說姓伍,叫蕙若,江蘇上海人。」

  黎是韋道:「你見過她沒有呢?」

  黃老三笑道:「我若沒見過她,也不說比陳蒿還強幾倍的話了。不過我雖見過她,卻不曾和她談過話。因在三崎町路上遇著,我同住的胡八胖子指給我看。我在女子隊裡混了十多年的人,什麼生得美的女人我不曾見過?平生實沒有夢見過這麼生得齊全的。正用得著龔定庵那首『絕色呼他心未定,品題天女本來難。梅魂菊影商量遍,忍作人間花草看』的無題詩。」

  黎是韋嘻嘻的笑道:「比陳老二更強幾倍,絕色二字自不足以盡之。我只不懂她一個人跑到日本來,有什麼目的,言語又怎麼能通呢?」

  黃老三道:「什麼目的我也不懂,但是日本話聽說不僅能說,發音還很好呢。」

  黎是韋驚訝道:「這還了得嗎?不是在日本留過學的。不然,也不敢獨自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又住在那不住中國學生的田中旅館,更非能說日本話不行。如真有這麼一個女子,我願犧牲性命以求之。」

  黃老三道:「不是真有,我無端騙你有什麼好處。」

  黎是韋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你平日無故捏造這事來騙我,沒有好處。唉,我怎麼這麼不管事,田中旅館離我住的東肥軒沒半裡路,我哪一日不從水道橋往神田,必打田中旅館經過,怎的絕不留心。今日不是你說,我竟失之交臂了。」

  黃老三道:「她來田中旅館本沒幾日,你沒得著一些兒風聲,怎的會留心到那裡去。」

  黎是韋道:「李錦雞、王立人一班人,怎生知道的,此時正如何起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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