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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賠損失交涉占上風 述前情家庭呈怪像(2)


  店主道:「專憑先生口說,損失了一錢二分,毫無取信的憑據。這種賠償的方法,也教人難於遵命。」

  周撰道:「取信的憑據,就在一錢二分。我便說損失了三五錢,也不愁貴店不賠償。但借題多索,有損個人道德的事,不是我等中級社會以上人幹的。店主但看我只說損失一錢二分,便知道有最足取信的數目。店主不是沒有眼睛,即照鑿痕估計,能說刨削不到一錢二分嗎?」

  正在辯論,忽來了一個日本商人,挾著一大包衣服,往櫃檯上一擱,口裡說要當五十元。店夥將衣了一件一件的抖著細看,店主怕周撰說出損害當店信用的話,給那人聽見,連忙讓周、李二人到裡面房間就坐。周撰知道他的意思,說道:「上次我知道貴店的店夥,卷贓逃匿,而我並不向貴店逼鐲頭,也不要貴質更換質券,任憑貴店隨意寫一紙作證據不充分的字條,五十多塊錢也存放在貴店,我就是極信用貴店。並於店夥逃匿的事,很跟店主表同情,巴不得貴店早日將逃夥緝獲。我若不是信用貴店,不與店主表同情,這事早經警察蜀辦理了。貴店的信用,是要由店主做出來的,這一錢二分金子,店主賠出來,在物主公能免受這極小的損失,而於貴店的信用,則大有增加。」

  店主做出很為難的樣子,躊躇了一會道:「我看損失也不至有這麼多,賠償先生三塊錢罷!」

  周撰笑道:「這不是開價還價的事。如沒損失這麼多,我有意多索,何不說是三錢五錢,等你還價呢?我不是沒有取信的憑據,當日買這鐲頭的時候,原附帶了一紙保險單,單上注明了分兩。如分兩不符,金子成色不足,可去原銀樓更換的。這保險單因放在衣箱裡面,衣箱太多,一時難得翻箱倒篋的尋找。店主若執意不肯照我說的賠償,我勢必去報警宗。那時無論我損失多少,貴店這種行為哪怕是一分二厘,貴店也是受法律上的裁判。而事情既經警察蜀,警察若以為這嶄新的鑿痕,尚不足為充分的證據,我就說不得憚煩,也要將保險單尋找出來,以證明我損失的確有一錢二分。我代貴店著想,與其等那時三面吃虧,何不就這時一了百了哩。並且這事若經警察署,我還有一種取締貴同業的辦法,向警察署條陳,因這類事,我們留學生中受損失最大。」

  店主失色問道:「是一類什麼事?」

  周撰道:「就是刨削金器的事,貴同業都有這類作弊的證據。在我們留學生手裡,綜計曾受這種損失的留學生,五年內有二千多人,七千多件事實。這事不要求警察取締,留學生將不敢以金器向當店質錢。」

  店主故作驚異道:「敝同業有這種舉動嗎?敝店卻不知道。但是敝同業很多,其中難保沒有貪圖小利,不顧信用的人。先生這鐲頭的鑿痕,則又當別論。這是沒品行店夥,背著人做的事。然店夥是敝店雇用的,我不能不負責任,我賠償先生五塊錢,望先生不用再爭多了。」

  周撰道:「店主實在太不爽利,因一塊多錢,必與我以不愉快之感,很不像是有氣魄商人的行為。好,罷了。我也懶得再費唇舌,你就拿五塊錢來罷!」

  店主光著兩眼,聽憑周撰奚落了一頓。跑去鋪房裡,拿了五塊錢,並紙筆硯臺,請周撰寫收條。周撰將鐲頭和五元鈔票交給李鏡泓,寫了「收到賠償金鐲損失洋五元」的收條,辭別店主出來。

  李鏡泓很恭維周撰能幹,這事若在別人,決辦不到這麼的結果。周撰笑道:「這不過利用他怕打官司。他沒店夥拐逃的事,教他賠償,也沒這麼容易。」

  李鏡泓道:「你怎麼說那字條作證據不充分?」

  周撰道:「這店主必是一個極厲害的鄙吝鬼,你看他情願受人奚落,不肯多出這一塊錢,那字條上不肯粘貼印花,就知道了。若是更換質券不貼印花,就算違法。正式寫收條,也一般非貼印花不可。他於這兩種之外,自創一格,寫幾句又不像契約又不像領條的話在上面,怕你不見信,就加上一顆圖章。我當時看了,原知道不合法,但料定他開當店的人,鄙吝則有之,圖賴別人的貴重東西,他必不敢。便沒說要他更換。」

  李鏡泓道:「我所以不願意同來,就是因為全沒一些憑據,實在被刨削了多少,連自己都不知道,怎好開口要他賠償呢?信口說出個數目來,他若問我有何根據,不就被他問住了嗎?你真說的好,四面八方都把他擋住了,使他沒有置辯的餘地。一面勸誘,又一面恐嚇,他雖欲不走賠償這條路,教他就沒有路可走。你如果五塊錢不能答應,非照一錢二分金價計算不可,我看他也不能始終不出這一塊多錢。」

  周撰笑道:「我不是向他說了,我便開口說是三錢五錢,也不愁他不賠償的話嗎?我敢於邀你同來,自料定了事情的結果。鐵腳的戒指被刨削,於我們這回交涉勝利,極有關係,我不得了這件事實,也沒這麼有把握,若不向店主提說取締同業的話,五塊錢也沒這般容易肯出。」

  二人一路笑說著,回到精廬。陳蒿姊妹聽述交涉情形,也自然歡喜。李鏡泓從這日起,對周撰不但減輕了厭惡的心,並且表相當的敬意了。背地對陳毓說:「卜先確是個聰明有才幹的人,就是舉止近於輕浮,只怕對於老二的愛情,將來有些靠不住。」

  陳毓乘機說道:「惟其怕他靠不住,而生米已煮成熟飯,我們不能不幫老二,趁早把根基弄穩固。」

  李鏡泓搖頭道:「這們結合的,根基怎麼得穩固。」

  陳毓生氣道:「不穩固,就望著它搖動一輩子嗎?」

  李鏡泓笑道:「能搖動到一輩子,就要算是穩固了呢。」

  不言李鏡泓夫妻私議,且說周撰同陳蒿,又搬了一箱衣服,及應用的零碎,回到富士見樓,已是入夜了。當晚無話。次早起來,用過早點,周撰催著陳蒿妝飾,去外面尋找貸家。在市內各區尋找了兩日,貸家雖多,沒有合意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第三日到市外目白柏木大久保高田馬場一帶,尋了一圈,末了在高田馬場尋著了一處。房屋雖多幾間,房金卻比市內低廉十之三四。那房子表面的形勢,及內容的結構,都極合陳蒿的意。即在經租的手上,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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