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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周卜先暗算鄭紹畋 李鏡泓歸罪何達武(2)


  「誰知我昨夜送周蔔先走後,剛要轉身回來,他忽從後面『鐵腳,鐵腳』的喊了幾句,我回頭見是他,問他來做什麼?他把我拉到江戶川橋上,悄悄的問我道:『我寫了封英文信給二姑娘,你可曾聽說收到了沒有?』我說收到了。他問收到了怎麼不見回信?我說那我卻不知道。他說:『只怕是沒得希望了,鐵腳我和你系知己的朋友,你如何全不替我幫幫忙呢?』

  「我說這種忙我幫不了。他沉吟了半晌道:『二姑娘自然是天仙化人,就是他姐姐,也算得是個絕色女子,可惜嫁了李鏡泓這麼一個笨貨。我看他很像帶著抑鬱不樂的樣子,我弄二姑娘不到手也罷。鐵腳,只要你肯替我幫忙,在你表嫂跟前方便幾句,把我這一點愛慕之心,達到她腦筋裡,我就好慢慢的著手了。你表嫂畢竟比二姑娘多幾歲年紀,比較的懂風情些,料定決不至拒絕我。』」

  何達武笑道:「主意是好,但是我表兄若當面對起質來,怎麼辦呢?」

  周撰笑道:「這種事,你表兄如何肯對質。並且對老鄭這方面也得捏造一番話對付他。你見他來,就對他使眼色,把他拉到沒人的地方,先對他跺腳搖頭歎氣。他必然問你什麼事。你就拿出埋怨他的聲調說道:『你那英文信,是請什麼人替你寫的?也沒請第二個懂英文的人看一看嗎?』

  「你這麼一說,看老鄭怎樣回答。他若答我已請會英文的人看過了,你就說:『哼,已請會英文的人看過了,二姑娘說盡是一篇卑鄙無恥的話,看了刺眼,等姓鄭的來了,倒要問問他,這些卑鄙話的出處,看他是不是從卑田院學的英文?』老鄭連英文字母都認不得,聽了這話必然害怕,不敢去見二姑娘。他若說沒請第二個懂英文的人看過,你就說:『怪道二姑娘接了那信,氣得說話不出,信中盡是些輕薄侮辱的話,幾次要拿那信到警察署告你,都被我攔住了。二姑娘說礙我的面子,饒了這輕薄鬼,下次如再敢跨進我的門,我自有懲處他的辦法。』老鄭聽了,也要嚇得請他進去都不敢進去。」

  何達武大笑道:「你這離間的法子妙極了。」

  周撰道:「我不教你白給我幫忙,我和二姑娘的事情成了功,多的不敢答應,謝你六十塊錢。早成功,早給你;遲成功,遲給你。」

  何達武喜道:「當真麼?」

  周撰正色道:「不當真,我難道為幾十塊錢騙你?」

  何達武喜得搔耳爬腮,說道:「你的主意多,無論教我怎樣辦,我總竭力便了。」

  周撰點頭道:「我就教給你明日行第一步的生意。」

  何達武連忙湊近身,問明日該怎麼辦法?周撰笑道:「二姑娘的知識身分,都與平常的女學生高些,下手太急切了,顯露出個急色兒的樣子來,反使她瞧不起。我還只和她見面二十四個鐘頭,若也和鄭紹畋、黎是韋一般,涎皮涎臉的,她雖未必就厭惡我如厭惡鄭、黎兩人一樣,但是我覺得不存些身分,她素來是一雙瞧不起一般男子的眼睛,我又沒特別的能耐,如何能得她的真心傾向。我前後思量這件事,須得見面的日子多了,有了相當的感情,才能漸漸用手段,使她的感情變成愛情,這件事方有希望。

  「我此時的心理,與昨夜的心理不同,昨夜初次見面,覺得她很垂青於我,以為下手不難。今日見面,她卻也一般有相當的表示親熱,不過我看了她作弄黎是韋的舉動,知道她是一個腦筋極活潑、性情最流動的女子。昨今兩日所有對我的表示,都是我神經過敏,專從我自己一方面著想的。吊膀的人,每每有此種一廂情願的念頭。其實對方腦筋裡有沒有這人的影子,還是疑問。

  「像昨夜在料理店,她初上樓的時候,那雙俊眼就不住的在我滿身打量,我當時即認為是注意到我了,後來才想出來,她是因為見我和你坐一塊,先看見了你,不由得她自己的眼睛就來打量我了。我容貌雖不醜陋,然自知在中國青年內,決算不了美男子。她不是個鄉村女子,沒見過世面的,如何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一見留情?大凡愛上了這個女子,想吊她的膀子,總不要先自著了迷。一著迷,便和鄭、黎兩個不差什麼,在二姑娘眼睛裡看了,就為醒眼看醉人一般,一舉一動都是好笑的,一輩子也不會有表同情的時候。」

  何達武笑道:「我是問你教我明日怎麼辦法,你把這些吊膀子的原則公式說出來做什麼?你說不著迷,我看你早已著迷了。」

  周撰哈哈笑道:「你急什麼?自然會說給你聽,我剛才說的,要見面的日子多了,有相當的感情,就是這件事下手的辦法。只是我不能學鄭、黎兩個,無原無故的每日跑到這裡來,也不管人家的喜怒哀樂,一味厚臉的糾纏。非得你從中攛掇她,使她到富士見樓來回看我一次,我以後便不好意思再上這裡來了。」

  何達武道:「你才出來的時候,她問你要了住址,自然會來回看你,用不著我從中攛掇。」

  周撰道:「她要我寫地名的時節,我也是這麼想。但這又是著了迷的想法,你沒留神,她不是談到贖金鐲,才要我留地名嗎?是為恐質店有通知來,沒地方找不著我,並不是要來回看我的意思。你只看他們三個人,絕沒提過這一類的話,就知道了。」

  何達武道:「二姑娘每次出外,總是和我表兄表嫂同走,上課也是兩姊妹同去,她一個人出門的時候少得很。你先得想個辦法,能使她單獨出來,就好下手了。」

  周撰笑道:「慢慢的來,自有使她單獨出來的辦法。你明天背著你表兄、表嫂,試探二姑娘的口氣,看是怎樣。」

  何達武問道:「用什麼話去試探呢?這種吊膀子的事,我絕對的不在行。話若說得不好,反把事情弄糟了。」

  周撰道:「我教你說,你只做閒談的樣子,說周蔔先的眼睛,素常極瞧一般女留學生不起的,每逢人談到女留學生,他總是閉目搖頭,說你們不要再提女留學生幾個字罷,聽了教人不快活。人就問他這話怎麼講?他說有什麼講頭,無非替中國人丟臉罷了。不服的定要問出丟臉的憑據。他立時指出許多有些名氣的女留學生所行所為的丟臉證據來。誰知他一見二姑娘,聽了二姑娘的議論,卻欽佩的了不得。他說要有二姑娘這般知識,才夠得上來日本留學。你照我這麼說,看她如何回答。」

  何達武點頭道:「這話我可向她說。」

  周撰道:「攛掇她上我旅館來,只管當著你表兄說。不妨直說周蔔先既請了酒,又來拜了,又出力代替贖當,以後並還得用著他,應該去回回看才是。他們聽你是這麼說,定要邀你來回看我的。」

  何達武道:「老李是定來的,只怕她們姊妹未必同來。」

  周撰搖頭道:「你將我教你試探的話說了,抵得了一道召將的靈符。你瞧著罷,我明日在旅館等你,他們萬一發生了旁的事,不能來,你也得來送個信給我,你轉回去罷,我趕這輛電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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