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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何達武賭錢闖窮禍 周蔔先吃飯遇嬌娘(3)


  何達武旋說旋和周撰紹介,周撰早已立起身來。何達武道:「這便是我表兄李鏡泓。」

  周撰連忙行禮,說了些仰慕的話,勤勤懇懇的邀三人入座。

  向陳毓、陳蒿也說了幾句客氣話。隨拍手叫下女來,要了菜單,先送到李鏡泓面前,請李鏡泓點菜。李鏡泓笑道:「不要客氣。二位的菜已來了,請隨便,儘管先用。我們只胡亂吃點兒點心,用不著點菜。」

  周撰笑道:「說哪裡的話,我和達武交往,感情如親兄弟一般。李兄與達武又是表兄弟,怎的這般見外?若不嫌棄,將來叨擾的日子長呢。」

  何達武也在旁推著李鏡泓說道:「你就點幾樣罷。蔔先是個喜講應酬的人,為人又極爽利,他一番好意,不領他的情,他反覺掃興似的。」

  李鏡泓只得照著菜單,寫了兩樣。周撰還不依,要他多點,李鏡泓又寫了一樣。周撰又將菜單紙筆,雙手送到陳毓面前,恭恭敬敬的請點菜。陳毓笑著立起身答道:「就是這幾樣很夠了。」

  周撰那裡肯呢,逼得陳毓拿起筆來寫了一樣。周撰倒嚇了一跳,心想:看不出李鏡泓這般齷齪的人,竟有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夫人,並寫得這麼好的字。

  周撰心裡這麼想著,手裡將菜單紙筆,又送到陳蒿面前,口裡正預備著幾句客氣話待說,陳蒿已接過筆來,低頭自向菜單上尋她自己素來歡喜吃的菜。尋了會,抬頭用日本話向下女道:「你下去問廚房裡,看有新鮮鰉魚沒有?若是有,教廚子先提上來,給我看看。」

  下女應著是去了。周撰指著壁上貼的字條,向陳蒿道:「鰉魚是有的,這裡已寫著貼出來了,就只怕不大新鮮。但是有法子,看等歇提上來的怎麼樣。」

  陳蒿聽了,看壁上貼著一張紙條,上寫「上海新到鰉魚」幾個字,便笑著點點頭。不一時,廚子提著一尾尺來長的鰉魚上來,大家起身看了,何達武用鼻子嗅了嗅道:「還像是新鮮的。」

  周撰笑道:「要嗅得出氣味來,才算是不新鮮嗎?你不會看魚。」

  說時,指著鰉魚的眼睛道:「這魚不行,經過的日子太久了。諸位看這兩個眼,都變了灰色,凹下去了。」

  隨望著廚子道:「你這裡有的,大概都是這一類,我和你打個商量,請你抽一刻工夫,我給你五塊錢,去會芳樓也好,源順也好,不拘那一家,去分兩尾極新鮮的來,剩下來的錢,就給你去喝酒。」

  廚子接了錢,笑嘻嘻的下樓去了。李鏡泓看了不過意,向周撰謝道:「這般破費周兄,怎麼使得?」

  陳毓就埋怨陳蒿,什麼菜不好點,偏要點鰉魚。鰉魚這東西,出水就死的,在上海尚且難得最新鮮的,不是使周先生為難嗎?周撰忙接著笑道:「一點兒也不為難,等歇請李太太看,一定有極新鮮的。」

  何達武道:「蔔先在日本多年,無一事不精明,無一事不熟悉。在別人辦不到的事,他總有辦法。他這種才幹,當政客就很相宜,可惜他偏要學陸軍,於今還在聯隊裡吃清苦。」

  周撰道:「中國就是齷齪政客太多了,才弄到這一步。你說我當政客相宜,這話不是恭維我,簡直是罵我。我幾年前的眼光,就很瞧那些政客不來。此刻照國內情形看起來,更是對於那些政客們,不由我不痛心疾首了。為人吃不了清苦,便做不來事業,成不了人物。」

  李鏡泓聽了,連連點首;陳蒿聽了,更合了自己的心意,接著周撰的話說道:「軍人未嘗不知政治,何必專做政客。像現在的袁大總統,不完全是個軍人?看他在政治舞臺上,一般號稱政治大家及政治學者,誰不在他大氣包涵之中奔走效死?即如日本雙料的有賀博士,受聘到北京去當顧問,在東京動身的時候,對送行的吹了些絕大的牛皮,說稱他為顧問,毋寧稱他為教師,稱他為保姆。此去北京,要引老袁上政治的軌道,正如教師教育兒童,保姆維護嬰兒,很得去費一番心血。及到了北京,見過老袁一次之後,論調就完全變更了。對人說到老袁,總說是聰明天亶,為現今世界上特奇特怪的一個大豪傑,日本人所以著有《怪傑之袁世凱》的這部書發行。近來那位雙料博士,更巴結老袁無所不至了。居能拿著文學博士兼法學博士的資格,替老袁拉起皮條來。連他們日本人都覺不好意思再回護他們的雙料博士,只得在報紙上說雙料博士老糊塗了,公然受袁世凱多金的運動,撮合一個日本很有學識的女家庭教師,即在袁世凱家中當家庭教師的,與袁世凱作妾。並宣佈老袁家庭的組織,說有八個妾,四個見習妾。雙料博士所撮合的,可預卜將來最得寵倖。世界的公例,本多是政客驅使軍人,侮弄軍人,但是像袁世凱這種軍人,就沒有政客不是在他驅使侮弄範圍之內的。我所以時常說,論當世人物,不能不首推袁世凱。」

  周撰見陳蒿說話大方的很,卻又沒有胡蘊王、唐群英他們那班女豪傑的放蕩樣子,不由的心裡愈加敬愛,盡著語言中所有恭維讚美的話,都搜出來向陳蒿恭維讚美了。陳蒿異常高興。

  須臾酒菜上來,周撰親向各人斟了酒,陳蒿的酒量雖不大,卻也能飲得幾杯,加以周撰殷勤酌勸,酒落歡腸,不覺紅連雙頰。

  此時已是七點多鐘,電光之下,看陳蒿容光煥發,如映著朝陽的玫瑰,鮮豔絕倫。在周撰的眼中見了,恨不得立刻把陳蒿吞入肚中,免得遲了,落到別人口裡去。這時周撰也喝了幾杯酒,色膽更大了,偷空即瞟陳蒿一眼。在陳蒿心目中,未必便看上了周撰。但是她今年才得一十八歲,十五歲的時候,在周南女學校讀書,就已被一個明德學校的中學預科學生引誘得破了身子,情竇已經大開。周撰雖然算不得美男子,然在普通一般青年中,能比賽過他的卻也不多。年輕的女子,又加上些酒意,哪裡有工夫把持,怎能不回瞟周撰幾眼?周撰得了這幾個眼風,勝似奉了九重丹詔,一時又驚又喜,坐在椅上幾忘了形。

  何達武靠他右手坐著,忽然推了他一把,嚇得他忙把心猿上鎖,意馬收韁,回頭望著何達武。

  不知何達武推周撰是為了甚事,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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