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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搜當票逐妾破竊案 晾手帕嬌娃初現身(2)


  章四爺見林巨章竟是大決心,也跟著慘然不樂。望著他把信封好,揣入懷中,拿了帽子,起身走到陸鳳嬌面前說道:「我也不送你,也不看著你一個人出這房子。我同四爺看朋友去了,你自己收拾動身罷。我贈你的話,你放在心上,是有益處的。」

  旋說旋拉了章四爺往門外走。才跨出房門,就聽得陸鳳嬌在房裡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悽楚得十分難聽。林巨章覺得鼻孔發酸,足不停步的往門外急走,走了多遠,耳中還隱隱有哭聲繚繞一般。章四爺也跟在後面噓唏歎息。一氣跑到澀穀停車場,才停步長籲了一聲。章四爺問道:「你打算去哪裡呢?」

  林巨章道:「我並沒成心打算去哪裡,就因為不願意看著她動身,借題抽身出來,讓她好收拾了自己的行裝走路。你沒見我把所有的鑰匙都留在桌上嗎?我和她兩個人的衣服,從來是混做一塊兒的。我昨日揀了兩箱不大值錢的,打算給她,後來因不見了首飾,嘔氣不給她了,仍將箱子鎖起來。於今我既厭惡這世界了,自己的軀殼都不過暫時保存,為靈魂的住宅,還留著婦人的衣服做什麼?不如完全給了她,免得我又多一層麻煩。我在眼前,她清檢有許多不便,所以留下鑰匙,聽憑她心愛的拿去罷。」

  章四爺道,「你聽憑她自己揀心愛的拿,她不作行把你的東西一併拿了去的嗎?」

  林巨章笑道:「她便是個獸類,也不至這麼沒有天良。她若真個拿去,也就罷了。我所損失的有限,她這個人就算完結了。」

  章四爺笑道:「我也知道她決不會把你的東西拿去。不過,我看她這個女子,雖經了這次事變,不見得便能把心收住,好好的嫁個人,了這半世。」

  林巨章道:「這也出她。以我的閱歷經驗去判斷她,大概也和你所見的差不多。總而言之,在上海那種無聊地方生長的女子,家庭的禮教不能嚴,自己又帶著幾分姿色,可以說簡直沒有能從一而終的。」

  章四爺道:「我們快決定去那裡,你看兩邊的電車都要來了。」

  林巨章道:「我們去高田馬場瞧老伏去。我對於他很覺抱歉。一則去給他道歉,一則去辭行。」

  章四爺道:「去高田馬場,須坐對面來的電車,快走過那邊去買票。」

  二人上了電車。

  章四爺道,「你要去看伏焱,卻邀我作伴,甚不妥當。他又是從你家賭氣搬到高田馬場的。」

  林巨章搖頭道:「這有什麼不妥當?我又不和他談國事。難道我一個就要披髮入山的人,還刺探他什麼消息,去老袁跟前報功不成?」

  章四爺笑道:「莫說你不至這麼無恥,便是我,又誰不知道是為生活?豈真個拿著二十多年革命黨老資格,去老袁跟前當走狗。不過伏焱如何肯替我們設想,伏焱還好一點,我和他接近的次數很不少,還沒什麼崖岸。就是他同住的那位曾參謀,膽小如鼠,若聽說我到了他家裡,知道他的住處了,說不定明日就要搬家。他為人又多疑,見你和我同走,是不待說,認定你是我的同類。就是我兩個在伏焱房裡坐談一回,連伏焱他都要防備了。那位曾參謀的性格,我深知道,他一有了疑心,任你如何解說,都是無效的。須得他自己慢慢觀察你的行為,久而久之,自然解釋了,方能上算。不然,他的疑心便一輩子也不能去掉。」

  林巨章道:「他是個這麼性格的人,有誰能和他共事呢?」

  章四爺道:「他本來沒幹過什麼事。在陸軍部的時候,當個參謀,吃飯領薪水,是他的勤務。在湖南潭三婆婆跟前當個參謀長,事情也都是可做可不做的。然畢竟因性格不好,同事的不願意他,都知道他膽小,弄了些嚇人的金錢炮,打進了他的轎廳,和爆竹一般的響亮,把他轎子上的玻璃都驚碎了。他在內室仿佛聽得響聲,正要叫人去外面打聽,門房已嚇得氣急敗壞的,進來報說外面有人向轎廳裡打炸彈。曾參謀一聽這話,那顆芝麻般的膽,跟著轎子上的玻璃同時驚得粉碎。一面指揮跟隨的護兵趕緊掩上大門,開槍抵禦,一面打開五斗櫥,將身軀往裡面藏躲。」

  林巨章笑道:「你這話未免形容過甚了,五斗櫥如何能藏得下一個人呢?」

  章四爺道:「一個字都不曾冤枉形容他。我不把原因說給你聽,你自然不相信五斗櫥裡面可以藏得下一個人。湖南四大金剛之內的康少將,你是認識的。」

  林巨章道:「怎麼小認識!並有相當的交情。」

  章四爺道:「你沒聽他說過,從湖甬逃出來,在昌和輪船上,是躲在什麼所在脫險的?」

  林巨章道:「沒聽他說過。」

  章四爺道:「就是躲在五斗櫥內,到湖北才沒人注意。」

  林巨章道:「五斗櫥一連五個抽屜,怎麼藏得下?」

  章四爺道:「好處就在一連五個抽屜。他把那抽屜的底板都去了,抽屜外面的鎖,仍鎖起來,撬開頂上的厚板,人從上面鑽進去,再將頂板蓋上。櫥後穿幾個窟窿吐氣,每日吃些麵包牛乳,仍從抽屜裡送進去。那五斗櫥在昌和輪船的買辦室內,大小便都是那買辦親手用一個小瓦罐送進送出。任憑偵查的厲害,你看如何查得出?曾參謀知道這個法子巧妙,臥室中早安排了這樣一個沒底的五斗櫥,準備有警,即藏身櫥內。」

  林巨章笑道:「曾參謀膽小,我也曾聽人閒談過,以為不過是普通膽量,在軍人中算是膽小的罷了。誰知竟是這麼一個人。那次金錢炮響過之後,不待說是宣佈特別戒嚴,在長沙城內,大索十日。」

  章四爺鼻孔裡「撲嗤」笑了一聲道,「他家裡響了炸彈,還敢坐在長沙宣佈特別戒嚴,大索十日,也不算是膽小了。他當時要鑽入五斗櫥,被跟隨的護兵拖住,說刺客投了那個炸彈,已跑得無影無蹤了,大人無須躲避,他才停了鑽,回頭問這話是真麼。門房也在旁邊幫著說刺客確是已跑得不知去向了,曾參謀方離開五斗櫥。定一定神,揮手教在房裡的人都出去,他一個人把房門關著,連他太太都不給知道,換了裝束,悄悄的從後門溜出來,跑到三井洋行,辦了個保險的交涉,就住在三井洋行。寫了封信給譚三婆婆,辭參謀長的職務,又寫了封信給他的本太,教他太太從速處理家務,立刻動身到漢口某旅館等候。他自己就由三井洋行保險到了漢口。他對人還誇張他的機警,說有神出鬼沒的應變之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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