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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述軼事可泣可歌 訪奇人難兄難弟(2)


  「王五連說:『罷了,罷了。你能和我走一趟拳麼?』姓董的放下竹竿說道:『你還想走拳嗎?要走拳,得依我一件事。』王五也放了雙鉤道:『你說出來,什麼事我都能依。』姓董的笑道:『你的門徒很多,教四個來,拿一床棉被,每人牢牢的撚住一角,預備接人,免得跌傷了。』王五怒道:『何至欺我到這樣,你就打來罷!』姓董的只嘻嘻的笑道:『不依我是不打的。』王五沒法,賭氣教四個徒弟扯起棉被。心想:他若不能將我跌進被內,那時卻由得我奚落。誰知交手不到三個回合,王五仗著三百斤的腳力,一腿踢去,姓董的不慌不忙的讓開,伸掌往王五屁股上一托,王五便身不由己的仰天跌進了被。紅了臉爬起來,也不說什麼,出手又打。

  「王五一邊打算,我的腿,前後踢都是一樣,這番須向後踢他,只要能將姓董的踢進被內,也就算複了三敗之仇。哪曉得向後一腿踢去,又中了姓董的計。姓董的伸掌在王五小腹上一托,撲地一跤,不偏不倚又跌在棉被當中。王五到此時,才心悅誠服了,就地叩了幾個頭,拜姓董的為師。姓董的也不謙讓,說道:『深山大澤之中,本領比我高強十倍、百倍的甚多,尚且沒有敢出來稱道自己本領的,何況這種平常三四等的人物?你要拜我為師,以後須不使雙鉤方可。我傳你一路大刀,向人就自稱「大刀王五」。遇著對手的時候,你只說是甘肅董某的徒弟,自然得另眼相看。』王五後來才得名稱其實。當日霍元甲在上海擺擂的時候,若是遇了那姓董的,不是和王五一樣,也只算得平常三四等的人物嗎?」

  蕭熙壽將這一段話述完,鄒東瀛、熊義都如聽人談《西遊》、《水滸》一般,非常高興。

  鄒東瀛道:「大刀王五的名聲,我時常聽人說過。譚嗣同就義時候,口號的那首詩:『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這『兩昆侖』就是指大刀王五和康有為。庚子年聯軍入京,德國人說王五是義和團的首領,拿著殺了,卻沒聽人說有這麼一回事。」

  蕭熙壽道:「事是不假的。那姓郝的說他和王五也是好朋友,王五親說給他聽的。」

  熊義說:「那姓郝的是有意鄙薄霍元甲的。既上海的擂臺這麼容易設,霍元甲死了幾年,怎的不聽說有第二個敢在上海擺擂?讀書的慣瞧讀書的不來,練武的也慣瞧練武的不來;讀書的瞧讀書的不來,不過憑一張空口譏評挖苦,只要說得過去,也有人相信,練武是要認真以性命相撲的。霍元甲若果是三四等人物,據蔡煥文說,他在天津、北京橫行了二十多年,早就有一二等的人物將他打死了,哪得有霍元甲來上海擺擂?」

  鄒、蕭二人都點頭道是。

  鄒東瀛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問熊義道:「我前兒恍惚聽得你說起,霍元甲是日本小鬼謀死的,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蕭熙壽便道:「這事我已聽得郝教師說過了,待我述給你聽。霍家拳是北道上有名的,只有霍元甲自幼身體單弱,他家的長輩不肯教給他拳腳,恐怕他學不好,壞了霍家的名頭。霍元甲那時才十二三歲,便一個人偷著練。練了十四五年,家裡並沒人知道。後來到天津淮慶會館開淮慶藥棧,天津方面的教師,因為他是霍家的人,想要試試他的功夫,裝作工人去搬藥材,故意將八百多斤一捆的牛膝,趁霍元甲走過的時候,從頭上拋下來。霍元甲隨手接住放在一旁,毫無所事的樣子。教師仍是不服,到了晚上,搬了一個大碌碡,用棍子支起來,靠他的房門放著。

  「次日清早,霍元甲開門,碌碡直向頭上倒將來,隨手一擋,碌碡變作兩段,拋出二三丈遠。教師這才佩服。可是窺探了年多,並沒看見霍元甲練習,很以為奇。有一日,俄國來了一個大力士,在天津演劇。登報發傳單的鬧起來,說是世界上的大力士,俄國第一,英國第二,德國第三。霍元甲知道了,大不以為然,便要和世界第一大力士較量。那位大力士倒也見機,承認取消廣告和傳單上吹牛的話。後來庚子拳匪起事,尋仇亂殺。許多教民,沒路投奔。霍元甲看了不忍,都去邀到了藥棧裡躲避。大師兄聽了,大不答應,正在點派神兵要來剿洗。霍元甲拿了一把單刀,飛也似的搶到大師兄面前,只見白光閃了兩下,大師兄的兩隻手已經斬下來了。從此拳匪再不敢到藥棧旁邊行兇,從此霍元甲名振一時。

  「過了幾年,英國又有個大力士到了上海。霍元甲聽了,便到上海來,要和世界第二個大力士較量。那位大力士,也有些膽怯,先叫人請霍元甲吃飯,用一個試力器,請霍元甲試一試。他隨便一出手,是一萬八千磅,那位大力士試一試,才得一萬二千磅,嚇得不敢交手,溜之大吉。霍元甲氣憤不過,這才在上海張園,擺一個月擂臺,原意是專要打外國的大力士,畢竟不曾如願。過了些時,霍元甲病了,並不是什麼大症候,有人勸他進日本青葉醫院。他到院住了幾日,病卻好了些。

  「這一天,恰有幾個日本柔術家在醫院旁邊的院落裡角技,霍元甲帶著一個徒弟在那裡看。那日本柔術家一定要和霍元甲試試手,霍元甲推說有病,教徒弟出手,一連打翻了三四個。有一個柔術家不服,跑過來就向霍元甲動手。霍元甲輕輕地在柔術家的肥膀子上一撚,連血帶肉,都從指縫裡流出來,一班日本人看了都嚇得面如土色。隨即有一個柔術家,對青葉醫生嘰嘰咕咕說了半日。這一來,青葉醫生恭維霍元甲,比恭維他祖宗還勝過幾十倍。可是不到三天,霍元甲便無疾而終。青葉醫生也就逃之夭夭,不知下落了。這便是霍大力士被日本小鬼害死的情形。」

  說罷,三人都歎息了一會。蕭熙壽看了看手上的表道:「已是十點多鐘了,我們就去會吳寄庵罷。」

  熊義笑道:「你這拜訪吳寄庵的心,比唐三藏去西天取經還要虔誠十倍。」

  鄒東瀛也笑著起身回房,更換了衣服。蕭熙壽邀熊義同去,熊義因定了今日和秦次珠訂婚,推說有事。蕭熙壽也不勉強,同鄒東瀛乘電車到,今川小路勝田館來。

  這勝田館,便是王甫察騙二百元錢的所在。那時王甫察騙著錢到長崎去了,勝田館主人等了幾日,不見有學生搬來,慌了手腳。跑到大穀館一問,說是前日搬出去了。館主問搬往什麼地方,大穀館不疑心王甫察欺騙,照著王甫察臨行時囑咐的話,說是他同鄉李烈鈞在大森辦了個軍事學校,請他當生徒監去了。

  勝田館主見和王甫察說的相符,略放心點,自寬自慰的還以為王甫察是事情沒料理清楚,再遲幾日,必然搬來。回去仍將房間灑掃得清潔,全家上下,都睜著眼睛盼望。接連又是幾日,哪有一些影響呢?館主人到此時,真是急得心傷肉痛了。又跑到大谷館問王甫察的根底,擔保的二百元錢,要大穀館負責。大穀館說我不是擔保人,是連帶人,只能代你追討,不能負償還之責。勝田館主吵起來不依,鬧過幾次。一月期滿之後,每人認一半晦氣,大穀館賠出一百元錢來,在字據上注明了,無論何時找著了王甫察,兩個旅館共同討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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