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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糾人打降天尊起勁 為友屈膝孝子講和(2)


  劉應乾笑道:「不錯,我們也差不多要請人來保鏢了。你自己又沒事要我們保鏢,鄒東瀛要請,你去要他親來,我一文錢也不要,打了姓陳的就走,以後打出了禍來,卻不要又來找我。我知道陳學究也不是好惹的。」

  柳夢菇道:「你真要拿架子要他親自來請麼?」

  譚先闓道:「他親來,我也一文錢不要。」

  柳夢菇起身道:「那就是了。我就要他來,這不是容易的事嗎?」

  說著,出來乘電車到大塚,和鄒東瀛商議去了。

  再說那時不肖生正是徵集《留東外史》材料的時候,凡是團體集會,只要有紹介,可列席旁聽,無不參與其中。這次是周之冕私人的追悼會。十八、九兩日又鵝毛一般的雪片,下了兩個整日整夜。十九夜有朋友來問不肖生明日能到會麼?不肖生說:「若是雪小了便去。」

  那朋友笑道:「下雪何妨?如肯去,自有人備車來迎接。」

  不肖生覺得詫異,暗想:難道是周之冕也發了什麼橫財,預備了無數的車,去迎接那些來追悼的客麼?問那朋友,又只笑著不做聲,當夜也就沒人去研究。第二日早,不肖生貪著被裡余溫,正矇矓著兩眼不想起來。忽聽得房門響,立時驚跑了瞌睡蟲,以為是下女照例進房打掃,仍眯縫兩眼,只做沒聽見。覺得聲息不像是下女,睜眼一看,嚇了一跳,連忙翻身起來,披衣謝罪不迭。來者不是別人,就是在春日館宴客的康少將。他尋常貴足不踏賤地,這回是初次到不肖生家來。見他輕輕坐在床邊,不敢驚動的光景,不肖生是個平民,自然誠惶誠恐,當下謝了失迎之罪。

  康少將開口便說:「我是特來請足下去到追悼會的。今日的會,非得足下去,准出大亂子,說不定還有人要進警察署。因為關係我們的體面太大,怕足下見下雪不去,特親自來邀。」

  不肖生笑道:「某有何能德,見重如此?既有到會之必要,遵命到會便了。但追悼會何至有鬧亂子的事?」

  康少將即將鄒東瀛與陳學究為難的話說出來,並道:「陳學究不服氣,定要到會,看鄒東瀛敢如何報復。我那裡早有人來報告,說柳夢菇連日在各處替鄒東瀛請打手,已請了十多人,準備在大松俱樂部大鬧一場。我想都是幾個同鄉人,鬧起來給外人看了不雅相,幾次勸陳學究不去,無奈他抵死不肯。陳學究的太太,新從中國來了,見勸丈夫不從昨夜那麼大的雪,急得跑到我那裡來,哭著要我幫忙,瞞著陳學究,出頭向鄒東瀛調解。我立時托人去說,鄒東瀛已被說得有些活動了,反是那可惡的柳夢菇不肯,說不報復此仇,以後便無臉見人。幾句話,激得鄒東瀛也翻了腔。調解的人,回來這般一說,陳太太還在我家裡,急得痛哭流涕,就好像陳學究已被鄒東瀛打死了一般。我也沒做擺佈處,忽然想到足下練過些把勢,平日又和那些練把勢的人來往的多,和陳太太說了。她昨夜就要親自來請,我說她和足下沒得交情,只怕請不動,我明早自己去請。可笑陳太太那時坐也不是,立也不是,一片搔扒不著情景。說恐足下昨夜不在家中歇宿,今早我來撲個空,逼著要我請人來這裡打聽。她聽得回信在家,才略收了憂戚之容,回湖南同鄉會事務所去了。」

  不肖生笑道:「怪道昨夜有人來問我,今日去不去追悼會。要我到會是沒什麼不可,不過柳夢菇既請了十多個打手,我一個人,俗話說得好,單絲不成線,不要反誤了你們的事。」

  康少將道:「不用客氣。我那裡也臨時召集了十多人,只沒一個為首的統率,亂糟糟的,決打不過他們。足下去做個為首的,指揮他們,他們的膽,都要壯些。」

  不肖生笑問道:「這不真成了臨陣對敵的行動嗎?」

  康少將也笑道:「他們是這樣來,我們自是這樣對待。好在我這邊的人,都是曾在軍隊裡當過中下級軍官的,很見過幾次仗火,指揮起來,還容易些。」

  不肖生聽了,心裡有些害怕。萬一打出了人命,吃連累官司,怎犯得著?當下又礙了情面,不能說不去。正有些為難,康少將已看出來了說道:「儘管去,不妨事的。神田警察署,已托人去說過了。開會的時候,教多派幾名警察來監視,讓他們先動手,罪便不在我等了。警察說,只要不在街上決鬥,會場上相鬧的事,就是各文明國也免不了。即是打死了人,沒人控告,警察署也不追究。」

  不肖生不便推諉,只得答應了。康少將說下午著馬車來接,不肖生道:「快不要是這般罵人了,我哪一日不在街上跑幾點鐘?忽然高貴起來,沒得給人笑話。」

  康少將去後,不肖生用過早點,冒雪出外調查了一會,知道柳夢菇已請齊了十多個打手,在源順料理店集合,就便午膳。

  鄒東瀛親到譚、劉家中,說了無數拜託仰仗的話,將譚、劉請到源順店。鄒東瀛把盞勸酒,也用了譚、劉的計劃,買了十多根簿記棒,每人揣著一根。一面在源順吃喝等候,一面派柳夢菇往來打聽,看陳學究已否到會,是不是一個人,或也找了幫手。被柳夢菇探得有康少將出面,派了部下十多名軍官,每人帶了手槍,擁護陳學究到了會,同不肖生連一個蒲團坐了。

  柳夢菇如此這般一報,劉應乾拖了譚先闓一下,起身向鄒東瀛道:「不是我二人膽怯,聽說有手槍害怕,實因為康少將是我二人的直接長官。既有他出面,我二人如何敢動手?你這裡人不少,也夠用的了。」

  鄒東瀛欲待挽留,二人已點頭道了聲擾,拔步走了。柳夢菇也扯拉不住。

  譚、劉二人一走,這十多人就好像捏了頭的蒼蠅。柳夢菇氣忿不過,用激將法說道:「偏是我們不中用,沒有他兩個,就不敢去?在這神田這樣繁盛的地方,有吃雷的膽子也不敢在這裡放手槍。你們不要害怕,巴不得他們放槍,只要一聲槍響,立刻請他們到警察署去坐坐。越是有康少將出面,越有來頭可找。你們都整頓起精神,出風頭,顯名譽,賺幾十塊錢圖快活,就在這一回。誰敢爭先下手的,酬勞的錢加倍,受了傷的,重傷三百塊,輕傷一百塊。鄒先生預備了三千塊現洋在此,誰有本領,誰拿了去。」

  柳夢菇這幾句話一說,中了各人的心病,登時勇氣倍加,齊聲喊情願替鄒先生效死。鄒東瀛略高興了些,對柳夢菇道:「我先去到會,你帶著他們隨後就來。我見你們上樓,我即抽身回家中準備些酒菜,等你們回來,好一同痛飲。」

  柳夢菇躬身答應了。約莫鄒東瀛去了十多分鐘,即領著這一群打手,整齊隊伍,出了源順店,真是浩浩蕩蕩,殺奔大松俱樂部來。行至半途,只見譚理蒿迎面匆匆跑來,向柳夢菇搖手道:「你們不要去了,已有人出來調解。鄒先生教我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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