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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浪子揮金買蕩婦 花娘隨意揀姘頭(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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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胡璧雖是浙江人,十幾歲就在英國留學,居西洋八九年,直至前月才回來,因此章筱榮不曾會過。寒暄幾句之後,章筱榮即問他知道李蘋卿的下落否?胡璧道:「李蘋卿是我們會裡的幹事。我昨日在總幹事房裡坐,見他向總幹事請假,說有個親眷,在橫濱中國會館,病得厲害,有信來招他去看護。病好得快,三五日便回;若病得奄纏,或是死了,只怕還要運靈柩回籍,耽擱三五個月也不知道。總幹事說杜威博士就要來日本了,會裡歡迎他,須得人辦事,不能請這麼久的假,他點了點頭就走。他走後總幹事心裡有些不高興,說這人終日在外幹些不道德的事。有一次還在隔壁上野館,因爭風吃醋,要拿手槍打人。我們青年會是個扶持人類道德的機關,會中有這種人,真是不幸的事。我聽了總幹事的話,才知道他是個不講道德的人。你要問他的下落,他是到橫濱去了。」 章筱榮問道:「可能知他是一個人去,還是有人伴他同去的呢?」 胡壁搖頭道:「我和他沒交情,不是在總幹事房中遇著他,還不知他要去橫濱。誰問他是個人是有人伴著?」 說話時的神色,似乎怪章筱榮不應該是這般問,旋說旋拿了本書在手中,說完了,即低頭看書。章筱榮是想詳詳細細的打聽了,好去一把將張繡寶奪回來。胡壁哪裡曉得?好像沒頭沒腦的,一盆冷水澆了下來。章筱榮再也坐不住,神智昏亂的起身出來,胡璧只略抬了抬身,並不遠送。 章筱榮走出青年會,站在那石級上打主意,想就到橫濱去。忽記起李蘋卿有手槍,在上野館為爭風險些打死人,這一去遇著了,怎保得他不拿手槍打我?聽下女說是三個人,則是他又添了兩個幫手。我要找幫手倒容易,同鄉中有窮得精光的自費生,多給他們幾十塊錢,不愁不幫我。只是手槍這東西,聽說要警察署的住居證明書並許可狀,方能向獵槍店裡去買,這許可狀如何問警察署要得著?我們又住在本所這人煙稠密的地方,不能說是防家。獨自站在石級上想來想去,不搬到鄉村僻靜之處,必買不到手槍。我此刻何不往早稻田大學背後一帶荒涼地方去尋尋房子看,在那一帶尋了房子立刻搬去,到警察署藉口防家,料沒不肯的。 想罷,坐了乘人力車,拉到早稻田,開發了車錢,四處留意,看掛有貸家牌子沒有。沿途看了幾處,都不合式,徑尋到青年分會旁邊,才尋了一所小小的日本式房子,倒很精緻。找著房主人,問了問租價,懶得爭論,放了定錢,房主人將貸家牌子去了。 章筱榮看表已是午後兩點鐘,他自午前八點鐘在家吃了點麵包、牛乳出來,本打算在張繡寶家吃午飯的,因出了這亂子,直跑到這時候,才覺得腹中饑餓起來。恐料理店耽擱工夫,就在一家小牛乳店裡,吃了些麵包、牛乳充饑。急急忙忙歸到家中,教一個下女在家幫著收拾行李,一個下女去告知房主人,因有緊要事故發生,立刻便要搬家,房金仍是繳足一個月,並不短少,要他派人來看房子並沒損壞,回頭順便喚兩乘小車來搬運行李。下女不知就裡,問因什麼事如此急急的搬家。 章筱榮急得跺腳道:「你管我因什麼事?我教你去說,你照樣去說了便是。」 下女聽了,不敢再問,報喪一般的跑著去了。 章器雋道:「又是什麼鬼來了,住得好好的房子,這個月還住不到幾日,白丟了一個月的房錢,勞神費力的搬什麼?」 章筱榮道:「你快收拾東西罷,不用囉唆了。我難道不曉得白丟房錢?莫說一個月,便是一年也要丟了。我自有道理,你不用管,若再在這房裡多住一天,連我的命都沒有了!你小孩子哪裡知道?」 章器雋見章筱榮說得這般慎重,又見他神色慌亂的樣子,只道這房子要出什麼毛病,便不再說。留學生家中,都沒多少器皿的,一會兒拾奪好了。房主人來看過房屋,沒得話說,即時搬向早稻田來。 次日到警察署,說了為防家要買手槍,請發給證明書許可狀。警察照例派人調查家裡的情形,見章筱榮家中像是有錢的,答應了。章筱榮拿了許可狀,跑到獵槍店,買了杆勃郎林手槍帶在身上。五十塊錢一個,買了六個幫手。中有兩個是湖南省寶慶人,一個叫譚先閭,一個叫劉應乾,都略懂一點拳腳,受大亡命客連帶關係,跟隨到日本。大亡命客卻不肯出錢供養他,便專一幫著那些有錢的偉人,跑腿聽零星差使,隨事括削幾文度日。最希望的是大偉人與大偉人鬧意見,好平空捏出謠言來,不是這個大偉人要與那個大偉人為難,便是那個大偉人想刺殺這個大偉人,於是兩邊大偉人都要請他們來家裡保護,出外跟隨,他們就見神見鬼的。今日說那房角上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在那裡探頭探腦,懷中還像插著很重的東西,大約離不了手槍炸彈,我們過去識破了他才走開了,明日又造一封匿名信,由郵局投來,說多少恐嚇的話,大偉人生命何等貴重,怎敢教他們離開一步?他們的生活全是這般過度。 譚先闓、劉應乾二人,一晌都靠著幾手拳腳,在陳軍長、康少將門下吃喝。劉藝舟的戲班子到東京演戲的時候,譚、劉二人跟著混了些錢。直到於今,幾個月全沒生意上門。打聽得章筱榮要找幫手,出得起價,人上托人,保上托保,生怕不合式。章筱榮用人之際,豈有不合式的?當下中了選,頒發了五十元身價。 那四個是章筱榮的同鄉,身分和譚、劉一樣,雖不會拳腳,身體卻還壯實。發過身價,章筱榮將原由演說了,誓師一般的要他們同心協力:「找著張繡寶,務必努力奪回。李蘋卿如敢抵抗,便活活的將他打死,有我姓章的負責,不與你等幫忙的相干。」 六人同聲應了遵命。 譚先闓道:「此去既免不了有格鬥的事,我等須隨身帶著應用的兵器,方不至臨時受窘。」 章筱榮聽了躊躇道:「手槍我只得一杆,還費了無窮的手續。在此地如何找得出隨身應用的兵器呢?」 譚先闓道:「刀槍棍棒用不著,又要便於攜帶,又要不礙眼,我倒想出一種絕妙的兵器來了。」 章筱榮歡喜,忙問是什麼?譚先闓道:「花三塊錢,到『五十錢均一店』,去買六根簿記棒。只有尺來長,中間貫了鉛,拿在手中和鐵尺一樣,非常稱手。若在致命的地方給他一下,也夠受的了。」 大家聽了都得意。章筱榮登時拿出三塊錢來交給譚先闓,教他立刻去買。譚先闓飛也似的去了,須臾,汗流浹背的抱了六根簿記棒來。一人拿了一根,插在褲腰裡,外面一點也看不出。 章筱榮領隊,即時出發,乘火車到得橫濱,在山下町日之出旅館住下。次早章筱榮分派了,各人分頭探訪。自己到中國會館,問李蘋卿沒人知道。至黃昏時候,六人先後回來,都沒訪出下落。章筱榮急得心裡如火焚,越是想到張繡寶和李蘋卿同睡時情景,越是難過,整夜不曾合眼。連訪了三天,絕沒訪出一點蹤影,心想:胡壁所說,必是李蘋卿隨意捏出事由,騙著總幹事好請假的;不如且回東京去,或者他還在東京,即不然,消息也靈通一點。遂領著六人,複回東京來。此次費了五六百元錢,用了不計數的心血,沒一些兒效果,章筱榮自是氣悶。譚先闓等六人也無精打采,只得都以擔任探訪自矢,一有消息,便來報告。章筱榮沒法,只索由他們去了。既沒了張繡寶,本所的房屋用不著,即時退了。開發下女,將器用一切,都搬入新家來。章器雋免不得尋根覓蒂,大吵小鬧幾場,章筱榮免不得極力溫慰一番,也就沒事。 時光易逝,轉瞬過了月餘。一日,忽郵差送了封信來,封套上貼了無數紙條,系轉了數次的。一看,還是寫了本所的地名,認得是張繡寶的字,心中喜得只管砰砰的亂跳。忽忙抽出信來看時,又忍不住淚如雨下。 不知張繡寶信上寫些什麼,下文再宣佈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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